秦文君
喜歡在飛機上閱讀,那和濕漉漉的下雨天一樣,是絕好的讀書時光,有時候,一個不長的旅途,也能盡攬一本書中的風景。
很多有意思的書,是在飛機上讀的。金子美玲的《花兒的眼淚》,20年代的日本童謠。清雅,柔弱,細若游絲的文脈,好像一只疲倦的鳥,不經意地把翅膀打開,如五彩的折扇一般令人驚艷。憤怒可以出詩人,憂傷和怯意也能。我手頭是她早年的詩集,薄薄的,輕質的。詩如夜里的飛蟲一般迷蒙。惋惜她二十多歲早夭,從小孤獨,不幸的身世和宿命。
小泉八云的《怪談》,是在去巴黎的飛機上讀的,1850年出生的拉夫卡迪奧·赫恩,希臘人,祖輩帶點吉卜賽人血統(tǒng),天生的江湖藝術家的氣質。他是孤兒,由姑媽帶大,童年在游戲中,左眼被飛來的繩結所傷。失明,那成了他最深的隱痛,留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照片,都是側身或閉目。
他46歲時入日本籍,他的作品如此不凡,以至于這些年,日本的靈異片的靈感幾乎都來自于此。我喜歡他寫的《茶碗里的幽靈》,有點輕度驚悚:男子關內看見茶碗里浮現(xiàn)一張極其美麗的臉,一口將茶水吞進了,醒來發(fā)現(xiàn)身在一古墓里,茶碗里看見的美艷動人的小姐是鬼,后經大師指點,將寫有經文的符咒化為灰燼,再一日三次服用湯藥。
他的《無耳琴師芳一》,寫的是平家和源氏在海灣會戰(zhàn),平家戰(zhàn)敗,年僅8歲的安德天皇也投海。后來幾百年間,平家的冤靈不散,有人在海灣抓到長著人類臉孔的螃蟹,說是平家冤魂化身,叫平家蟹。海面上還會有凄慘的哀號和打殺聲。而故事從盲女被平家的鬼魂看中,召去彈琵琶開始,他描寫的少女感覺真是縝密:芳一感覺武士的手像鐵棒那么僵硬和冰冷。她穿過許多走廊以及間隔門,彈奏平家物語,感覺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走路如高級絲綢滑過地。主持叫她不要去了,夜里不要做聲,給她頭上身上涂滿經文和符咒。結果忘了涂耳朵了,武士幽靈來接芳一,看不到芳一,只看見兩只耳朵,竟然把它們活生生揪下來帶走了。
還有《畫貓的男孩》,愛畫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寺廟的各處,經文的邊緣,房間的屏風,庭院的墻壁柱子,能夠到的地方都畫貓。尋常人乍一看,準會被一院子的貓嚇掉了魂。而這樣天才的迷戀,卻有了無比好的結局。
在《雪女》中,臉蛋美艷的癩蛤蟆精,被人間真情感化,前世的羈絆已經不重要了,珍惜當下,憐愛身邊人才是明亮而真切的。
已經讀過無數(shù)的奇書,還有無數(shù)的奇書,是永遠讀不完的,不斷在發(fā)現(xiàn)中。前不久,女兒在德國買了一本《最美童話》,里面居然全是嚇唬小孩的恐怖故事……什么小女孩玩火柴,結果燒死了,小男孩吮拇指,結果沖進來一個人把他拇指剪掉了,兩個淘氣大王一路淘氣,最后被混進麥子里,送到磨子里磨碎了……
我想,到時候要讓女兒譯一下,讀幾段,辨別一下到底是黑童話,還是另類的幽默,或者是像藥一般,專門醫(yī)治小孩壞習慣的讀物。很多書真是奇怪的,多元的,難以想象的。
世上的書太多了,只要內心存有安靜,有愛書的情感,世界上浩瀚的書中,總能尋到最心儀的書,領略到絕妙的快樂。有書做永恒的心靈朋友,這樣的歲月不蒼白,不孤獨,有內涵,有光芒。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