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幼兒園為什么強調(diào)孩子要“乖”？

包子

幼兒園老師“飛”書包，被開除了

前陣子網(wǎng)上有人發(fā)了一段視頻，一石激起千層浪，不但受到了香港人的廣泛關注，更激起了很多家長的憤慨。視頻記錄的是在香港的一家幼兒園里，放學時老師給學生們發(fā)書包的情景，標題叫《xx幼稚園老師飛書包》，“飛”的意思就是“扔”。視頻被曝光后，里面的三個老師被園方炒了魷魚。

視頻其實沒什么，就是老師在給小朋友發(fā)書包時，少走了兩步，采用把書包拋到桌上的方式發(fā)給小朋友。看過視頻，并了解到對老師的處置結(jié)果后，說實話，我覺得園方和家長未免有點小題大做?？珊髞砀粋€香港的本地媽媽聊起這事，她說雖然老師這個舉動不是惡意的，但這樣做讓小朋友看到是不對的，粗魯無禮、不尊重他人的人根本就不適合教小朋友。

其實不只這一件事，來香港兩年時間里，我常常暗自驚訝于香港人對文明禮貌的重視程度。我的孩子Harry，曾在內(nèi)地上了一年幼兒園，小班下學期轉(zhuǎn)到了香港，他現(xiàn)在4歲半，已經(jīng)習慣于每天走出家門，見到鄰居、大樓管理員笑著說：早上好。而且一定是看著對方的眼睛說，因為老師每天在早會上都會帶著小朋友向?qū)W校的校長、主任、老師、同學一起說“早上好”。同時孩子會在請人讓一讓時會說：麻煩，借過。因為老師告訴他們這樣的表達比“喂！讓一下”好用。

孩子小的時候，他們每天跟老師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更長，所以老師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也難怪一向注重禮貌的香港人會如此在意老師的舉止。

崇尚“乖”的教育

香港幼兒園很多元，有完全西化的國際學校，有中西結(jié)合或以中文為主的本地學校。Harry上的是一所典型的本地幼兒園，這類學校一般都是教會創(chuàng)辦的，不強制小朋友信教，但會通過一些儀式和教導向孩子們滲透愛的教育，孩子們也大多斯文有禮，香港人稱之為“乖”。

起初我去學校，老師常會表揚Harry有禮貌很乖，開始我也會客氣一下，說個“哪里哪里，做得還很不夠”之類的，幾次以后我開始擔心——如今西方教養(yǎng)理論如此盛行，大家普遍認為孩子的天性應該被充分鼓勵而非刻板約束，要是總被強化是“乖孩子”，Harry會不會因此變得循規(guī)蹈矩，缺乏個性和自己的想法呢？

一次終于忍不住跟老師表達了這個顧慮，老師聽完卻連連搖頭，她說“乖”在香港人眼里不是貶義詞，不是膽小，沒主見的意思，而是說這樣的孩子能遵守普遍形成的規(guī)定和習慣，能自我管理和控制，且能與他人友好社交及合作。

在香港，幼升小的入學考試只有面試不設筆試，老師們通常會把學生們放在一個組里，給他們安排一些活動，在活動過程中觀察、評價他們能否遵守規(guī)則，和睦相處、良好協(xié)作，至于能在活動中取得什么樣的結(jié)果并不是最重要的衡量標準。

學校和老師認為“乖孩子”能聽從指令、跟從教導，這樣學校和班級的教學任務能以一種有效且有序的方式進行，這樣也能給孩子們帶來更大的收獲，并最終更好地推進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

容易被誤解的“乖”

說起來也很有意思，前幾天有個朋友抱怨說她覺得她小孩明明很乖，卻遭到了老師的投訴。原來某一天在幼兒園分組作業(yè)時，畫畫組只能容納六個小朋友，大家要按秩序輪流等候，其中一個孩子很著急也略強勢些，就讓我朋友的小孩去手工組，朋友的小孩其實還沒畫完呢，但他還是讓開了。

這個“謙讓”的行為并沒有得到老師的認可，因為老師的意思是：不能別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己首先要有判斷，如果不該讓就應該說“我還沒有畫完，請你等一等”。這件事也讓我對香港人眼中的“乖”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乖”不是盲從他人，是要有自己的立場和堅持。

“乖”的背后是尊重

我們以前在內(nèi)地上幼兒園的時候，如果遲到，頂多跟老師說一聲就行，還有的家長根本不打招呼直接把孩子送去，然后轉(zhuǎn)頭就走，即便這樣老師也不會說什么。但到了香港才知道，在這里孩子遲到了是不能直接進班的，要先到教務處，再由班主任老師領回去。

這個看似繁冗的流程其實就是在告訴孩子：你遲到了，給別人帶來了麻煩，而且要去教務處來解決就已經(jīng)代表是一種警告。中、小學校對遲到的處罰就更為嚴格，如果遲到三次就會在檔案里記過?，F(xiàn)在Harry跟朋友約好出去玩，在家就像小鬧鐘一樣，還會提醒我注意時間不要遲到。

對小小的遲到的莊重處理，更深層地反映出的是一種對他人的尊重和守信。香港社會生活節(jié)奏快，時間很重要，除了守時，預約也是很平常的習慣。學校在學期伊始，就會把校歷發(fā)給家長，上面會詳細地羅列出學校假期和特殊安排的時間，比如家長日、觀課日、親子旅行等等。

平時學校組織活動，例如比賽、慶祝會、表演等，或需要家長配合準備材料之類的，都會至少提前一周通知，而且內(nèi)容非常細致，條理清楚，秩序井然。比如圣誕節(jié)學校會邀請孩子們從家里帶一些食物和飲料到幼兒園和大家一起分享，在老師給家長的通知里，會具體布置好每位家長需要準備的種類和數(shù)量，以避免重復和浪費。

這樣作為家長我們就可以提前安排時間，不會因為一個突然通知搞得措手不及。當然，這對老師的要求也很高，為了做到這一點，老師們肯定做了細心的安排和計劃。

“乖”，是能夠自我管理

上小班的時候是最輕松的，還是以快樂地適應幼兒園全新的環(huán)境和生活為主，但是到中班、大班，小朋友就要開始鍛煉自理能力，吃飯、穿衣、自己做功課（香港幼兒園每天都有功課）等等。Harry因為坐校車，我每星期只去學校一次，有時候?qū)W校要收費，我都是把現(xiàn)金或者支票給他，讓他自己交給老師。上運動課，老師會建議大家脫掉外套，但不會直接幫忙，在我們幼兒園的溝通群里，也從來沒有家長提出請老師在孩子冷的時候給他穿衣服，熱的時候脫衣服這類的要求。

除了自理能力，香港幼兒園也非?？粗貙⒆訒r間觀念的培養(yǎng)。除了要求他們守時之外，也在日常的生活和具體任務中，鍛煉孩子自己安排好玩和學的時間，這對他們?nèi)蘸箝L大成人，能夠妥善平衡工作、家庭和個人生活，提升成就感和幸福感有非常大的幫助。

Harry的學校平時除了正常教學以外，還會布置一些工作和功課給學生，孩子們要自行計劃如何完成。教室里會分為功課區(qū)、美勞區(qū)、探索區(qū)、玩具區(qū)、音樂區(qū)等區(qū)域，孩子可以自主選擇分別探索。每個小朋友身上都會背一個叫“勾簽袋”的小包，里面有一本小冊子，記錄他們的任務完成情況。如果完成了一項工作，孩子們就在后面簽名或者打勾，每天要完成至少兩項。

這本小冊子老師不會每天都檢查，但比如布置了本周要做一項手工，而且肯定不能在一天內(nèi)就完成的，孩子們就需要自己學著做計劃，每天做一點，到星期五全部做完。如果就固定守著一個區(qū)域，每天只在一個地方玩，當然就無法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任務。

“乖”不意味著死板

幼兒園雖然管理嚴格，但必要之處又給了孩子充分的自由和彈性，所以孩子們并不死板，很是開朗活潑。香港每家幼兒園都會配男老師，主要負責孩子們的運動課，多數(shù)外教也是男性，比起女老師，他們更活潑有趣、積極樂觀，很招孩子喜歡。

而且一些名校主觀上并不偏好皮膚白凈的娃兒，卻鐘情皮膚黝黑的孩子，他們會認為這樣的孩子大多平時戶外活動多、體能好，如果面試中再感受到他得體的禮貌、表達、創(chuàng)意和協(xié)作精神的話，那一定是哪家幼兒園都會搶著要的 “乖小孩”。

香港的文明秩序很值得我們學習，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一定會影響到孩子們未來的社交行為和人生態(tài)度。雖然有時我也郁悶香港人過于循規(guī)蹈矩、太不知變通，但多數(shù)情況下，置身于此還是很有安全感和內(nèi)心的秩序感的。

排隊的時候不用擔心有人插隊，路上不小心被碰到別人都會很快說“對不起”。香港人口眾多、繁忙擁擠，如果沒有嚴格的制度和良好的自我約束，很難想象會亂成什么樣。

當然，我寫這篇文章，并不是要比較香港與內(nèi)地教育哪個更好。說到底，教育從來都不應該比較哪一種更好，而是哪一種最適合。對于我和先生來說，我倆對孩子將來可以成為什么樣的人抱著一種很平常的心態(tài)，就是希望他將來能夠自立自理，無害他人和社會，正如一所知名幼兒園的校歌里唱的那樣：今日是一個好學生，將來是一個好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