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拓荒

克里斯·保羅的一批商業(yè)伙伴和家族成員，聚集在西好萊塢日落大道的BOA牛排餐廳中。這是2013年7月的一天，保羅端坐在賓客面前，身邊是4歲的兒子和1 1個月大的女兒。無需多久，他就將進行一系列足以改變NBA歷史的舉措。他拿起了一支筆，簽下了他此生最大手筆的合同：5年，1.07億美元。他加盟快船。

在餐桌、飲料和吐司之間穿梭，保羅不停舉杯，講話，致謝。在他的座位上，擺著一本Moleskine筆記本，那里面寫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在首頁，我寫了‘More，這是我在那里寫下的唯一單詞，”保羅說，“這個信息是想提示我，在生命中，我們常常以為已經做得足夠多了，或者說，只要勉強過關就行了。所以，這對我是一種挑戰(zhàn)，我就要做得更多。”

1個月后，在保羅靜靜地將名字投入到聯盟主席的票箱中時，NBA的球員代表們都在拉斯維加斯見證了這一切。他們選擇保羅成為聯盟領袖。為了這一天，大家等了很久。

2年前的201 1年，保羅感受到了NBA的力量——當然，他非常不愿意感受。當時由于老板喬治·西恩陷入危機，夏洛特黃蜂被聯盟接管。此時，球隊已經安排保羅交易至湖人，但隨后聯盟總裁大衛(wèi)·斯特恩卻否決了這一提案。時至今日，保羅依然不愿意談及此事。不過，他哥哥，C.J.保羅卻將之視為一次警醒。C.J.回憶說，弟弟拿起了電話打給斯特恩，斯特恩在電話那頭說，“明天你該訓練就去訓練，做好在新奧爾良打球的準備?！敝?，保羅笑了，隨后打電話給了球員工會。

保羅最后被送到了快船，他成為了這支球隊的領袖，也成為了聯盟的最佳球員之一。不過，這些事情卻留下了陰影?！奥撁说倪@種權力，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C.J.說，這次辦砸了的合同“讓克里斯更想進入工會了，他要開始為球員利益說話?！?/p>

如今，已經是夏天，完全不同的時節(jié)，完全不同的日落大道餐館。在豪華酒店，保羅正坐在小桌前。他在這里已經等了一陣。這一次，沒有聚會，沒有賓客，只有他的發(fā)言人卡倫·李。李坐在了他的左側，我比預約的時間早到了10分鐘。保羅面前有一份沙拉，吃了一半。

“希望你別介意，”保羅說，“我已經開始吃了?！?/p>

工會主席應該是那種狂妄且言過其實，為了管理權會釋放所謂公義毒液的人。但保羅不是這樣。他非常安靜，充滿決心，隨時準備好了變招。只要他認為是隱私的問題，他就會緊繃神經，回答問題會非常謹慎，甚至會推諉。有人會說，這是他搞不定，不知道該怎么答，或者他僅僅是徒有其名，是名聲讓他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但又或者，他的沉默寡言是一種智慧，是一種應對數十年來最重要體育勞資戰(zhàn)爭的初期戰(zhàn)術。球員工會（NBPA）開始了試探性的，與聯盟的談判。不過球隊老板們也都知道即將發(fā)生的事情——球員們對過去的復仇即將開始。

上一次聯盟討論勞資合同還是在201 1年，在老板們關閉了16輪比賽，并威脅要停止賽季時，最終停止在了7%的利益分配點上?；仡^看，老板們和球員們都有了活力，球隊們的平均估值和利潤都大幅增長，到了2016-17賽季，球員們的平均薪水將比2010-1 1賽季增長50%。

談判還在繼續(xù)；許多球員在當時都認為老板們是在做假賬，想要那些并不存在的損失曝光?！白黾儋~的猜測令人吃驚，”NBA發(fā)言人麥克·巴斯說。當時，聯盟的數據顯示，球隊有巨大經濟損失。

而如今，利益其實更高了。與ESPN和TNT簽下的9年價值240億美元的電視合同，即將從明年開始。盡管這筆新合約中產出的51%的營收總額將屬于球員們，但在2016-17賽季后如何分配電視收入，則可能陷入僵局。NBA和NBPA的合作將到2020-21賽季，但其中任何一方都可以在2017年夏季選擇退出，使得聯盟在18年來第三次陷入停擺。保羅和工會并不想披露他們的計劃，但如果收益無法擴大，寬松的工資帽無法達成，談判將無法繼續(xù)，那么，退出談判或許會是一個選擇。至于保羅，有的人懷疑，他可不會是那個傾向于妥協的人。

“你知道他在球場上是多頑強吧？”NBPA的執(zhí)行委員、騎士老將詹姆斯·瓊斯說，“在我們的會談中，這沒有區(qū)別。保羅發(fā)起談話，保羅總結談話?！?/p>

保羅來自于北卡羅來納溫斯頓-塞勒姆，成長于那種虔誠的常去做禮拜的工人階級家庭。在這種家庭中，你得明白自己的位置，注意你自己的言行，遵從長輩的諄諄教誨?！叭绻f家里有NO.1人物，那就是父親?！北Ａ_說。

1980年代，當保羅還在蹣跚學步時，他父親查爾斯·保羅就負責著AT&T樓房電路板的生產流水線。那個車間，由通訊工人聯盟組織。查爾斯的工會組織兩次了罷工，最終贏得了更高的薪水，更好的健康計劃，以及更好的養(yǎng)老金。不過，這一切并不容易。

“我在家賦閑了一段時間，那會沒有收入，”查爾斯說，“我們不得不借款付賬。不過，這期間工會都在試著談妥條件?！?/p>

保羅當時還太小，他如今已經記不清那時候的事了。不過，那時候家族的音調是這樣的：能夠成為工會的一員，是值得驕傲的。成為領袖，更是如此。

保羅曾經打過橄欖球，還打過兩個位置：四分衛(wèi)和防守端的四分衛(wèi)——中線衛(wèi)。在籃球場上，他只打過一個位置，控衛(wèi)。

“（我的責任就是）分享球，”保羅說，“讓每個人都變得更好?！?/p>

當年的西福塞斯高中，保羅還曾是三年級的主席?！俺蔀轭I袖，似乎他天生就該如此。”C.J.說。

在NBA，保羅從新奧爾良時期就跟球員們非常親近，他的公寓簡直成為了客隊球員們的家。而且，至今保羅還擁有那套房子。去年夏天，在貝萊爾大廈的家中，他為新秀們舉辦了一場燒烤宴會。這是為孩子們進入NBA打拼做好準備——也讓他們融入到工會。

“他跟我們的很多人都有聯系，這意味著大家都會聽他的話，”約翰·盧卡斯三世說，“他可是一言九鼎的?！?p>

這是很有必要的。NBPA長期由明星領導，他是由聯盟中最頭牌的人物之一，鮑勃·庫西發(fā)起的。庫西從1954-58年間領導了工會，直到1964年，NBA老板們才正式認可了球員工會，當時的頂級球員——比爾·拉塞爾，威爾特·張伯倫，杰里·韋斯特在全明星賽前威脅要罷工。家喻戶曉的明星球員掌控工會幾十年后，2001年，帕特里克·尤因卸任主席職位，之后形勢發(fā)生了改變。“頂級球員撤離是因為他們搞得太糟糕了。”大衛(wèi)·福爾克說，他是史上最著名的經紀人之一，邁克爾·喬丹和尤因都是他的球員。

2013年，工會常務董事比利·亨特由于被認為財政管理不善，任人唯親而被解雇。保羅——這位從新奧爾良時代就成為球員代表的人物——在委員會的匿名投票中取代了德里克·費舍爾擔任主席。因為后者在“勞資談判中并未能代表好球員們的最佳利益?！?/p>

吃著沙拉，保羅并不想討論以前的事情。他關心的是正在開展的重建工作，勒布朗·詹姆斯和斯蒂芬·庫里在工會的董事會中。紐約總部的執(zhí)行團隊不斷壯大，所有人都將要搬遷前往占地4300平方米，帶有籃球場和訓練房的新辦公地。這里，非常強調對球員們的教育：開設了財務管理，退役后的職業(yè)規(guī)劃課程。這里，有連綿不斷的交流，保羅會定期舉與球員和經紀人們進行會議。

“重新塑造工會，”保羅說，“我們想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所有球員們都知道，這個工會是他們的工會。我們是團結在一起的?！?/p>

保羅在萊利伙伴（獵頭公司）位于芝加哥的辦公室中，第一次與米歇爾·羅伯茨相會。那是2014年1月，快船與公牛比賽期間。保羅利用空余時間，面試亨特離開后所空缺的常務董事候選人。

羅伯茨是奇才長期的季票持有者，她在布朗克斯的安居工程中長大，由單親母親撫養(yǎng)成人，隨后開啟了顯赫的刑事犯罪律師工作。之后，她成為了華盛頓最著名的一家白領律師公司（商業(yè)領域律師事務所的統(tǒng)稱）的合伙人。NBPA的工作有近300位候選人，羅伯茨在其中的希望并不是很大。她是一個黑人女性，沒有任何勞方工作的經驗，更沒有從事職業(yè)體育相關的經驗。畢竟，女性（不管膚色）怎么可能坐上這個位置。

保羅是會議中唯一的球員，其他參會的都是工會執(zhí)行官和獵頭公司成員。羅伯茨回憶說，她坐在那里想的問題就是，那個明星球員加入是否僅僅是個擺設。“這就是克里斯·保羅要干的事？”她記得當時有過這樣的疑問。可談話進行了幾分鐘，答案就很明確了，“不不，絕對不是?！泵仔獱柫⒖碳m正了自己的看法。

在詢問問題前，保羅非常仔細地介紹了工會是如何在亨特治下變得脆弱不堪的?！拔夷荏w會到他對于全部經歷是多受傷?！绷_伯茨說。

隨后，保羅和羅伯茨聊了近1小時，盤問著她在某些話題上的看法，以及對勞資協議的意見。“保羅的意思就是在說，‘我對此非常認真，”米歇爾回憶說，“如果你不行，就走。因為我這里沒有什么‘你很優(yōu)秀，但我們不合適。”

羅伯茨得到了這份工作。保羅稱，這是NBPA在他管理下所做的最重要的一次雇傭?！捌鸪?，雇傭女性有些猶豫，”活塞隊前鋒，工會副主席安東尼·特里沃說，“不是因為我們性別歧視，而是我們不太敢確定員工們對此的反應。不過，保羅很強硬。他認為，羅伯茨將會是好領袖。在這次選拔后，委員會的每個人都認為她會是最好的候選人。而保羅，他從一開始就發(fā)現了。我們在他的帶領下結束了選聘?！?/p>

羅伯茨上任后，她就祭出了三板斧——質疑工資帽，否定NBA總裁亞當·蕭華關于從電視合同中獲得的盈利要分階段注入聯盟的提案，大聲探求媒體到底應該在更衣室獲得多少時間，以及為何要限制球員年齡。但在過去的數個月間，華麗的辭藻雖然不少（就像更早先時一樣），攻擊性的立場卻只是部分策略：大家拔槍，撤退，談判。保羅和羅伯茨已經達成協議，要友善的“玩耍”。

“我跟總裁做了保證，他也同意給出回報，”羅伯茨說，“我們試圖避免在媒體面前談論特殊議題?！笔捜A也對這樣的協定非常贊賞，他說保羅“聰明，有思想，好學”。

如今，工會的官方立場就是要在2017年達成協議——甚至可能在本賽季——搶在停擺有可能無法避免前。

“在接下來的六七個月，”保羅說，“我們將會有機會跟NBA，跟蕭華進行討論，看看事情能夠朝什么方向發(fā)展?！?/p>

保羅覺得，討論其實都很舒服——很多事情，除了工會的商務問題。在家庭問題，慈善工作，友誼維護方面，保羅都覺得很輕松。他從雄獅主教練吉姆·卡德維爾，Jay Z，迪斯尼主席以及首席執(zhí)行官鮑勃·伊戈爾那里獲得了很多指導（迪斯尼擁有ESPN）。但當我們問起，前快船老板唐納德·斯特林那可憎的信仰時，談話就停了下來。

“當人們談起這個事的時候，我的思緒就開始兜圈子，”保羅說，他沒有談起自己是如何在幕后讓隊友們冷靜的。他沒有提及自己給薩克拉門托市長凱文·約翰遜打電話，讓這位前NBA明星作為工會發(fā)言人來應對斯特林事件（當時快船隊在全力備戰(zhàn)季后賽）。他也沒有說到從球員到蕭華都要求斯特林撤出的要求。

當我問到他跟蕭華的關系時，保羅警惕起來?！拔曳浅Ａ私馑?。我們在不同的時間交流過很多次，討論過很多不同的話題?！?/p>

當我問到他喜歡跟蕭華在哪方面合作時，他后仰了身體，做了個怪像。他看著發(fā)言人李，他希望接下來要說的話不被錄音。在李讓我把錄音機關掉后，保羅繼續(xù)說道，他跟蕭華的關系很不錯，一切都是在積極的陽光中敞開了談。我想要他在錄音中說出來，但他并不愿意那些細節(jié)被大家所知。他說，私下討論，就是私下討論。

蕭華說，有些球隊如今陷入了掙扎。保羅是如何認為的？餐廳寂靜了下來。“這就是我們?yōu)楹我心敲炊嗍乱懻摰脑?。”保羅說。

我一直挺奇怪，為何球員們或者聯盟希望冒著罷工的風險來談判。畢竟，NBA的受歡迎程度在持續(xù)增長，球隊的兜售為他們帶來了大把的新盈利。國王賣出了5.34億美元，老鷹值8.5億美元，而保羅的快船隊則已經是讓人不敢置信的20億美元。

“我從來沒有置身于這樣的情況，”保羅說，“我們將前往何方？我只能說，希望不要出現停擺或者其他類似的事情。這就是我們最終的目標?！?/p>

我繼續(xù)追問，保羅盯著我笑了，他不想把底牌都亮出來。過了一會兒，李調節(jié)了一下氣氛。這次談判，他的意見是“將會是一次艱難，但充滿尊重的談判。這不就是一種良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嗎？”

說到這里，該是保羅展現競爭精神的時候了。他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他臉上的表情像極了他在第四節(jié)比賽中的那個樣子，仿佛是在緊盯著對手，又或者是在朝著德安德烈·喬丹咆哮，就是那種感覺。他想要多說些什么，但他不會說。

充滿尊敬，但非常艱苦？

“是的，”保羅說，“非常！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