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患癌老父逛京城

魯鄄

分別時，父親少有地動了感情。他滿足地說：“孩子，爹的心愿實現(xiàn)了，就是死也沒啥遺憾了！”父親的話，讓我瞬間淚奔——

逛北京，父親盼了半輩子

2016年5月26日晚，我和73歲的父親登上鄭州開往北京的K180次列車，開啟了陪父親圓夢的旅程。

對于這一天，父親盼得很久了——

我在鄭州工作，父親在魯西南務農(nóng)，平時聯(lián)系多靠電話。

去年中秋節(jié)前的一天，我接到在縣城工作的三弟打來的電話，三弟哽咽著告訴我：父親病了，一生連感冒都很少患過的父親，竟被確診患上了食管癌，已到了晚期。這個消息幾乎把我打蒙了。

放下電話，我火速往家趕。在我的張羅下，父親到市醫(yī)院接受系統(tǒng)治療，此時的父親已經(jīng)接受了殘酷的現(xiàn)實。治病期間，父子經(jīng)常聊天，不經(jīng)意間，父親透露出他的一個心愿：當初，他曾在北京郊區(qū)給高速公路栽過花草，但一直沒有機會到北京城逛逛，哪怕是到天安門廣場站一站也好呀！都說故宮是皇帝住的地方，如果能看看皇帝議事的金鑾殿，就是死了也沒啥遺憾的了！父親的話讓我心里一震。

自從明了父親的心愿后，我就祈禱父親能挺過這一關。兩個月后，治療結束，父親回家靜養(yǎng)。父親是個堅強的人，再加上體質硬朗，自從他調整心態(tài)堅強面對以后，死神好像也讓他三分。

父親無意中吐露的心愿，牢牢地占據(jù)了我的內心，我決定拋卻一切俗務，帶父親進京了卻心愿。我訂好車票，打電話邀請父親過來一同進京，父親遲疑地說，還是不去了吧，你日子不容易。我堅定地說：“票已買好，你來吧！我也有幾年沒去北京了，正好陪你逛逛！”父親這才欣喜地說：“那我現(xiàn)在就動身！”

一天后，我?guī)е赣H踏上了進京的列車。

“ 沒想到我也能站到天安門城樓”

早上6點20分，列車到達北京西站。父親一夜沒睡好，精神頭兒卻十足。坐車來到事先預訂的大柵欄西街那家酒店，找到了屬于我倆的房間。

我想讓父親休息一下再出去，沒想到父親早按捺不住了：“不睡了，不睡了，我要去毛主席紀念堂！”

從大柵欄西街走出來，步行到前門，從東南角通過安檢進入天安門廣場，我看到，瞻仰毛主席遺容的游客已排成了長龍。

父親整了整衣服，臉色嚴肅起來，我倆跟著前面的游客魚貫前行，通過最后一道安檢，看到有賣花的，父親跟我要了20元錢，買了幾束花，莊重地捧在懷里。進入紀念堂，一眼便看到水晶棺里躺著的主席，父親緩移腳步，和其他獻花的人走上前，把花束恭恭敬敬地擺好，向主席深鞠一躬，然后匯入前行的人流。父親的眼圈紅紅的，及至走出紀念堂，情緒依然沒有平靜。

瞻仰完毛主席遺容，我倆準備參觀天安門城樓。 隨參觀的人流拾步從西南面登上城樓，凝視著國家領導人和外國貴賓參加重要活動的地方，父親喃喃地說：“沒想到我也能站到這里！”來到城樓中央，俯視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父親一臉興奮，他抬起右手，揮動手臂，向著遠方致意。父親頑皮的動作逗樂了身旁的旅游者，一位操著武漢方言的中年男子笑著說：“這老爺子挺逗的！” 父親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從天安門城樓上下來，我倆購票從午門進入故宮?？粗淮贝苯鸨梯x煌的雄偉建筑，父親的眼睛一下變得不夠用了。 他極其認真，每一個景點都不放過。保和殿、乾清宮、坤寧宮是他逛得最認真的地方，雖然是俯在窗口往里觀望，他也比別人看得仔細。父親興致很高，邊看還邊向我講述他對各代皇帝的評說。父親驚嘆于中國皇家建筑的輝煌，又感嘆皇室的窮奢極欲。

7天父子情

接下來的幾天，我陪著父親逛了頤和圓、鳥巢、水立方、八達嶺等景點。父子同游的一周，是我步入社會后和父親單獨相處最長的一次，也得以讓我們重溫父子情。

父親習慣了早睡早起，早上五六點鐘他便醒了。一天早上，我醒來后，看到父親坐在床沿上，直直地看著我，我問他，既然睡不著，為啥不出去走走？

父親笑笑說：“我知道你睡覺的毛病，怕驚醒你！”我細算了一下，父親坐在床沿上等我醒來，竟然等了兩個多小時，這么長的時間，他是怎樣熬過來的？父親說：“看著你睡覺的樣子，想想你小時候有意思的事情，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备赣H的話讓我眼睛濕濕的。

進京前，我買了雙透氣性好的運動鞋，沒想到第一天逛下來，腳就打了幾個皰，每走一步都是一種折磨。回到酒店，我倒在床上竟睡著了。等我醒來，卻不見了父親的蹤影。

一個小時后，忽然傳來敲門聲，我沖過去拉開門，果然是父親！我生氣地埋怨他：“您去哪兒了？也不給我說一聲，再不回來，我都要報警了！”

父親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賠著笑臉說：“找了很久，才找到它！”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雙質地柔軟的涼鞋。錯怪了父親，我不好意思地說：“你看你，出去也不給我打個招呼，可把我給急壞了！”

轉眼，一周旅程結束，我把父親送回縣城三弟家，然后返回鄭州。父親堅持把我送上車。分別前，父親滿足地說：“爹的心愿實現(xiàn)了，就是死也沒啥遺憾了！”

這一句話瞬間讓我鼻子發(fā)酸：父親一生為兒女勞碌，沒想到對孩子的要求竟這樣少。我為父親做的真是太少了！

想到此，我忍著心酸對父親鄭重地承諾：“爹，你放心，以后我還會帶你去臺灣、香港呢。現(xiàn)在出國方便了，咱們還要到國外去看看！”

父親笑著向我保證：“好，好！爹要好好活著，咱爺兒倆的緣份還長著呢！”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