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居
(宋)仲皎
啼切孤猿曉更哀,柴門半掩白云來。
山童問我歸何晚,昨夜梅花一半開。
仲皎是宋代詩僧,老年于剡山星子峰結(jié)廬以居,名閑閑庵,即此詩題之“庵”。這首詩歌正是其“庵居”恬然安適生活的寫照,描繪了一個縹緲雅致、空靈剔透的世界,表現(xiàn)了作者率性直行、自由無礙的生活情趣。
首二句寫“庵居”脫離世俗的環(huán)境。可聞猿啼且白云繚繞的所在,當(dāng)然是處于山中高深幽僻之處?!疤淝泄略硶愿А?,意在以猿之哀啼與茅庵主人作比。高山深處,無比幽寂,猿不堪其“孤”而“啼切”甚哀,詩人久居深山古寺,卻是習(xí)以為常,習(xí)慣了冷情,習(xí)慣了孤寂。“柴門半掩白云來”似是寫景,實是借景做巧妙表白。廟門破舊,半開半掩,白云繚繞,夜不閉戶。白云輕飄,自來自去,它是主人的家常客,是主人的老朋友,和主人有一個約定,要來則來,要去則去,不必客套,無需禮節(jié),自由和真誠是他們的君子之約?!安耖T”,簡樸,素凈,滄桑,淡雅,引人聯(lián)想,惹人喜歡。換作“廟門”或“鐵門”則詩意蕩然無存。詩人寫主人動作是“半掩”柴扉,隨意而細(xì)致。想想看吧,只有白云前來造訪,只有山鳥前來探視,只有一山青翠開門入室,生活在這遠(yuǎn)離塵囂的地方,耳根清凈,心無塵埃,他的心門也是敞開的,自由的,不設(shè)防的。他因事外出了,有青山白云為他看守家園,他回來了,有花草樹木熱情迎接。他是一棵樹、一朵云、一枚花、一脈泉,是自由的精靈。
如果說首二句是以“庵居”景物悟境禪心,那么詩的末二句則是從具體的生活行為著筆了。山童發(fā)問,你昨夜到哪兒去了?詩人知道山童不能理解自己的去向和情趣,如實回答也等于是沒有回答,保持沉默,詭秘一笑也許是最好的回答,李白不也“笑而不答心自閑”嗎?但詩人沒有這樣做,他在想,這山里孩子天真機(jī)靈,友善快樂,想問就問,不也是很真誠,很單純,很可愛嗎?告訴他是對他的一種尊重,也是一種快樂啊。于是詩人講,我啊,到一個神秘的地方去了,那里滿是梅樹,昨天夜里梅花開了一半哩!小孩不懂,但小孩喜歡,喜歡花開美麗,喜歡詩人俏皮幽默。詩人一個晚上不回寺廟,原來是看梅花去了,梅花綻放,春歸人間,鼓舞人心,怡人性情啊。此句似答非答,好似老僧賞梅歸來,心仍在梅,目無睹,耳無充,絮絮自語,仍沉浸于流連梅間的情境之中,愛梅之深情,可謂曲盡其妙。
“庵居”生活絕非僅僅是賞花寄懷、放意林表,但此詩獨寫賞梅歸晚一事,是有其特定的價值取向的。梅素有孤高清潔的標(biāo)格韻致,是人們表現(xiàn)高潔脫俗情懷的象征形象,仲皎此詩寫賞梅行為,取意當(dāng)然在此。
庵居山林,也許是清冷的,孤寂的,但是,正是在這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地方,詩人找到了歸宿,以云為鄰,以梅為友,以山為家,樂得清凈,樂得自在。逍遙山林,笑傲自然,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樂呢?這種快樂正是置身城市的我們所缺少的,我們的快樂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