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二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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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東京，對于我來說，有兩個名字特別重要，一個是赤名莉香，一個是林夕。

莉香就像是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里形容的那個綠子。就好像一頭迎著春光跳躍的小鹿。猶記得莉香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大聲地說“我愛你，丸子”。那笑容依然明晃如星辰。莉香是個拒絕降落世俗的精靈，而完治只是個普通的男人?，F(xiàn)實亦如此。

林夕寫過一首歌《再見二丁目》，初初聽這首歌的時候，我便一直腦補各種畫面，二丁目在哪里？

二丁目是條街，二丁目有一間唱片店，在某個陽光炫目的正午經(jīng)過，會有歌聲飄出：歲月長，衣裳薄。那個聲音輕輕唱著關于腳步和樹影，這條叫二丁目的街越發(fā)靜謐聽得見心跳。人潮和光線虛化成背景，對面白墻上有甲蟲自上而下爬過，岌岌可危，終于叭的一聲落下，下落不明。

夏天的半夜，我獨自游蕩在東京街頭，抬頭所見路牌是銀座二丁目。打開手機塞上耳機播放黃耀明的《再見二丁目》，第一個音流出就像一道霓虹，這霓虹就像汽車開過時慢鏡頭地出現(xiàn)在窗外的一片光云，遙遠而浪漫。城市的夜晚最喜歡這樣的歌，仿佛所有的壓抑都能瞬間奪眶而出。黃耀明的聲音適合深夜。

回憶沒有姿勢，它想來就來，像霧一樣彌漫，帶點濕潤，陽光下也可能冰冷入骨。那么握著一罐熱茶不會無濟于事吧？看熱氣升騰再消散，手指的溫度不再遙不可及。有部忘了名字的電影里男主角愛上了另一個女子，每當他搖擺不定時總是響起一支歌：你是我美麗的愛人……是，在這條叫二丁目的街上，你是美麗的愛人，轉街過巷了很多年，恍惚中總是有隱約的歌聲細細碎碎隨風而至。就這樣一直站在街邊是不是有些奇怪？那坐下來看看路邊的柏樹好了，從街頭望到街尾，一只鳥從樹梢掠過。

樹影在陽光下低眉順眼， 有流離失所的風吹過，不知所措中努力記起從前喜歡的糖的味道。然后垂下頭看著樹影慢慢變著方向，移過面前的桌子，沒過墻角，不知所終。如果有一天想念耀眼的陽光回到這里，至少還有歌聲是可以記得的吧？

再見二丁目。腳步變靜，風聲轉輕，這種風物的描寫，恰好擊中獨自漫游在外的人最薄弱的那一秒。本以為在異國他鄉(xiāng)，就可以忘卻營營，卻總有那一刻，風輕了又起，人悄了又擾，自己的心卻再也無法平復剛才那種清凈。此時的“我”，只好走進身旁的便利店中，買一罐熱茶，捧在手中那一刻的溫暖，似是世間最大慰藉了。

后來讀到林夕的一篇文章《悲到荼縻》，心里驚跳：就是這四個字了，終于他還是自己說了出來。當悲傷也可以像鮮花一樣開放，傷花妖冶怒放之際，卻竟是開到了荼縻。他說：“我寫過最悲的事情是：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fā)覺。我所知道最有效的悲極生樂古方：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我們不斷成長，就是為了遺忘。”

一份記憶，當自己要辛苦勸說自己遺忘的時候，就大可在心里認清了：這一生都不再可能忘得掉！不必枉費心機，徒勞掙扎。亦舒說得好：“在該剎那，身體一部分永遠死亡?！绷窒φf：“悲哀后遺癥，引致打后的歡娛都得小心翼翼，樂而忘返的日子一去不返，再也沒有投入的資格。”聽《再見二丁目》，感同身受，心下暗道：如此的話，陪著笑落淚反倒是好些了。

“唱片店內(nèi)，傳來異國民謠，那種快樂，突然被我需要，不親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奧妙，情和調(diào)，隨著懷緬變得蕭條……”

總覺得唱到這會兒，是有個人在冥冥中注視著自己的心愛之人，看她握住熱茶，看TA鉆進唱片店，看TA將悲傷一點一點化成露面的笑容，再彌漫到異鄉(xiāng)她不熟悉的言語中去。而誰又不是那個異鄉(xiāng)人，需要鉆進便利店，要一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