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永修
我先前住的平房小院是由一片小竹林改建的。我剛搬進來時,窗前還有一堆建筑垃圾。一場春雨過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磚石縫隙里鉆出幾枝細筍,我輕輕地把磚石挪開,才知這是竹子。
竹就在我書房兼臥室的窗下,不多,一席見方,僅有十幾株。竹的品類應該說是楠竹,長足最粗也不過搟面軸粗細。竹筍每年發(fā)二茬,春一茬,暑一茬。暑筍纖弱,逶逶迤迤,總也長不大。春筍茁壯,如耙釘,黝黑帶紫。一宿之間,上躥尺把高。丈余高的修竹 ,從出筍到長足,前后不過十來天時間。竹的生長很怪,不知道的以為竹竿是逐年長粗的,常常問:“幾年了長這么大?”豈不知竹的粗細是“胎里帶”,打從一出地皮就定型了的。筍有多粗,竹竿將來就多粗,不變的。先是一節(jié)一節(jié),筆直挺拔地上去,然后斜刺里生出枝丫,大枝分小枝,小枝分幼枝,這時候,整株看上去像冬天的一棵樹,光溜溜的,無葉,顯得極單調(diào)。不過也就幾天,葉兒出來了。很快地,一簇簇一蓬蓬,不消幾日,便是婆婆娑娑,一片蔥綠了。
竹的繁衍能力極強,皆因其根系特別發(fā)達。竹筍出地為竿,憋悶在地下的就是根了。關(guān)節(jié)處生滿毛細根須,吸取土壤的養(yǎng)分。因此,稍不留意,院子里這兒那兒會突然冒出一株筍來。甬道本來是磚鋪的,常常被竹筍兒拱得歪七扭八。為了院里整潔,不得不將蔓生的竹筍砍了,只留窗前的一方。
竹是常綠植物,一年四季蔥蔥蘢蘢。盛夏,熾熱的陽光透過竹叢的篩濾,麻麻花花照進室內(nèi),把滿屋映得綠瑩瑩的,清清爽爽,隱隱透著一股竹的甜香。冬日里,日光把竹的剪影描在窗簾上,呀,好一幅丹青水墨畫兒。春日的午后,斜陽融融,泡一杯茶,攬一卷書,獨坐沙發(fā)上,看竹影搖曳,聽竹葉響動,蘇蘇索索,極有韻致,心中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竹就是音樂,竹就是詩,竹就是畫!
古人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實在是說到竹的妙處。竹的格調(diào)高雅,它迎風傲雪不畏嚴寒,“松竹梅”合稱“歲寒三友”。而“梅蘭竹菊”又稱中國畫中的“四君子”。竹的作用也大得很。蘇東坡曾謂:“食者竹筍,衣者竹互,載者竹篾,燒者竹薪,書者竹紙,履者竹鞋,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咱不說江南,單說我家:春筍可吃,鮮筍炒肉絲,脆生生一碟美菜;夏天可以遮蔭避涼;感冒發(fā)燒,小便赤黃,摘幾片竹葉,煎煮一大碗,加白糖作引,趁熱喝下,發(fā)一身汗,百竅自通,癥痛俱無。小小竹竿也有多種用途,鄰家孩童要釣竿,全不用商店去買,掂刀來砍便是。竹竿細的做籬笆,做豆角架,粗的做帳竿……
我住在那里十幾年時間,有朋自遠方來,摸不清門戶,門口老傳達就說:“筆直朝里走,墻內(nèi)有竹者便是?!本弥?,朋友建議:“何不將府第稱做‘修竹齋,有人來找,也便當,免得費口舌!”我想也是,因而命名。
(常朔摘自《北京晨報》2016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