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臺上憶吹簫

林溪

1

蕭史善吹簫，作鸞鳳之響

秦穆公有女弄玉善吹笙，作鳳鳴

公以妻之，居十?dāng)?shù)年

鳳凰來止，公為作鳳凰臺

夫婦止其上，數(shù)年

弄玉乘鳳，蕭史乘龍而去

無須再布設(shè)繁雜的伏筆

弄玉與蕭史

已乘著他們的鸞鳳離開鳳凰臺

這耀眼的宮宇樓閣

怎比華山明星崖的清風(fēng)明月疏朗

況且有仙樂隱隱

鳳鳴龍吟之音相互唱和

與之相比

車水馬龍的人世

只不過是一個供世人?？康?/p>

喧囂驛站

比三九天更加寒涼的叵測人心

會讓寬厚的恩寵

慢慢單薄

與其等待恩愛急轉(zhuǎn)而下

何不省去糾纏不清的人世繁華

省去戰(zhàn)馬嘶鳴

只留一截小小的月光

和月光下被笙簫俘獲的愛情

2

傳說。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景

她如何能阻斷世俗的洪荒

噴薄的泥沙洶涌而來

掩埋掉你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我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但我卻堅信

完美的愛情，永遠

只屬于極少數(shù)一部分幸存者

你可還記得

孔雀為何要往東南方飛去

梁祝墳前的蝴蝶

又為何未能拭去羽翼上的淚痕

這下你總該明白

故事說得越真實就越像造假

它在透支人們的幻想

用以遮蔽無數(shù)被犧牲的真情

時間會放大

墓碑上鐫刻的堅貞和歌頌

時間也會縮小

更多曇花一現(xiàn)的隱忍與遺恨

你若只看到鳳凰的欣喜

而忽略滿天的淚水

終究有一天

你將脆弱有如瓷器上的裂紋

3

自慚形穢的人類

把五彩鳳凰畫在了天上

一個璀璨斑斕的星系

在破敗的殘局中取出天籟之音

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對弈中

閑散的神鳥

幾千年如一日地飛來飛去

卻無法抵消

落在棋盤之外的生死茫茫

那些高大的宅院

與鄉(xiāng)間草民的一畝三分薄田

深藏著觀念的暗疾

其實早有人摸到病灶之處

無奈寸心輕若鴻毛

救不了自己

更救不起病入膏肓的人群

并非只有柏拉圖會腦洞大開

莊子的鳳凰

展翅而起從南海飛向北海

食練實，飲醴泉，非梧桐不棲

如此高貴的女神

寧可玉碎也鐵了心要遠走高飛

于是集香木以自焚

涅■重生一個姿容絕世的自己

4

優(yōu)美重生的鳳凰

如何能用身輕如雪的翅膀

與凡人相遇

讓現(xiàn)實與理想握手言和談笑風(fēng)生

是否需要

給幾千年的歷史立下遺囑

豎一塊方形墓碑

徹底消滅舊石器般的銀河兩岸

想飛就飛的心

在每個人的胸腔里都跳動有力

即使是神仙

也有她無法獲取的自由

其實人心早已銹跡斑斑

天空還有什么用

畢竟不是鳥

誰也無法真正看清飛翔的遼闊

若不能享受飛的愉悅

讓愛與被愛雨水一般落在土地上

涅■也是多余

香木的灰燼終成就塊壘的高度

早就有人說過

飛或不飛和翅膀沒有關(guān)系

有人要飛有人不要飛

有人在天空開了一扇更大的窗

5

到底有多少人

要試圖寫下人生只如初見的美好

青蘋果般的愛戀

像舒緩的呼吸蟄伏在唇齒之間

這些天

我總是夢見馱著弄玉的鳳凰

帶著溫潤的香氣

穿過幽遠的山峰與叢林飛過來

霞云般的飛翔

舞起微風(fēng)，舞起七色的天梯

多少人為之蕩漾

世界卻寂靜如羽毛落在泉水之上

愛情的喜悅挾裹著幽蘭香氣

從蒼穹之頂緩慢溢出

是誰的回眸一笑

灼傷了水波一樣輕輕顫動的密語

初見的歡悅就像春天

來得突然而嬌艷

從一個個半夢半醒的午后

取出體內(nèi)沉積已久的苦澀之核

多汁的舌尖

因感動而忘記人群中悲傷的外殼

還能更柔軟一些嗎

除了這些你還在向下急馳

6

相愛才能成為彼此的全部

那不是藏在夜色里的瞬間的歡愛

不是隔著思念的猜疑、嫉妒和虛榮心

只是認認真真地愛著每一個細節(jié)

從今往后

要為愛舍棄前半生無用的懦弱和無知

小心翼翼地靠近

小心翼翼地刷新每一天每一秒

我需要你能在我疲憊的時候

讓我枕在你溫軟的懷里輕輕響起鼾聲

你也希望在你最孤獨的時候

我能在你身邊用手輕拂你的頭發(fā)

假如我們有幸活到九十歲，那時

我們依然是彼此的全部

兩只手像現(xiàn)在一樣緊緊地握在一起

慢慢走過馬路

來到被夕陽潤染得有些幸福的公園

她寂靜如昨

我們在小徑邊的長條椅上并肩坐下

在這樣的風(fēng)景里，仿佛我們未曾衰老

有一架飛機從蔚藍的天空里滑過

帶著全部的陽光

透過飛機的翅膀凝聚在你慈祥的臉龐

我們內(nèi)心純凈如輕風(fēng)翻動云彩

7

所有聲音都是香艷的

蕩漾

由近及遠

在擁抱里擴散在親吻中消失殆盡

鳳凰把她五彩的羽毛融化在

粗糙的世俗之中

歡愉不言自明

時間在最后一刻交出鮮嫩的繭

歡愛向上

肉體向下

而中間的平坦

卻掩藏不住起伏的言外之意

時間不會靜止

不安之聲在緩緩流向體外

你可以興奮不已

但不要設(shè)置界限不要放棄糾纏

兩個人都在說今生

現(xiàn)在就是今生

而每一次都是從前

是的，只要在一起就能波濤翻滾

再沒有其他詞

可以帶著我們飛向更遠的地方

此刻的鳳凰看透了

命運的波瀾

它比天空要小一點

8

你不可拒絕最后的晃動

時間的鐘擺

搖晃著十月以后無邊無際的蘆葦

伊甸園里空無一人

愛情經(jīng)不起任何儀式

更無法用一紙契約

來指引茫茫大海之上的孤獨和驕傲

疲倦的大鳥也在風(fēng)暴中晃動

涅■之后的鳳凰

也有困頓無助的時候

愛的洪水退去

言不由衷的鳴叫像一粒粒尖銳的石頭

這是蔚藍里的盔甲

就像之前每一次全力以赴的進入

都成了過去

四處都是匯往黃昏的朔風(fēng)

誰也不能拒絕愛的死亡

就如同無法拒絕沉入地平線的落日

那些被時光虛構(gòu)又抹去的情侶

就要告別全部的歡愉

此時你可以拒絕晃動

一個人坐在落滿積灰的屋頂

用小聲的吟唱

來掩蓋內(nèi)心一直未流露出來的失望

9

理想的愛情是什么樣子

有人說

兩個相愛的人應(yīng)該像一雙筷子

就像兩個1放在一起

1和1永遠是平等的一對

他們相愛

一心一意，朝夕相處

做令人羨慕的11

他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沒有戰(zhàn)爭

也沒有王冠和國土

日子過得天清云淡山高水長

1和1從不刻意相加

也不改變對方

更不會因為對方改變自己

1就是1

他們擁抱在一起

仍然是1

他們分開依然是兩個1

永遠是新的開始

1和1只要靜靜地在一起就好

他們不向往2也拒絕加到0

他們只做11

拆開來

也是一個1在等著另外一個1

10

誰能破七年之癢

假如能隱去更多的細枝末節(jié)

愛恒溫如故

莫說七年如同一日，一生也不長

只是褪下仙衣的鸞鳳

每每相對

也會真假不辯自明

良師益友抑或敵人冤家不分良莠

大家都掩著自己的偏旁

只露一半給對方

缺一個棱角

缺一臉會意的笑容

即使陽光明媚也難免春寒料峭

就算被忽視的一日三餐

也有自己的真面目

杯盤狼藉的桌面，唯有殘羹剩飯

串起維穩(wěn)的焦灼

兩個默默相對的人

在世俗的雞毛蒜皮中淪為情欲的奴隸

這不是他們的錯

畢竟隱入城池的也不正這一對

是誰說的明月有心溝渠卻四處橫陳

叵測的心注定覆水難收

還是算了吧

這雜亂的人間只剩下一顆皸裂的心

11

生活是早已被提前安排好的

你不能說我

活得太宿命，沒有一點兒激情

誰又能狠狠心把一切都放下

這過日子就像精心疊起的羅漢塔

站在最底層的人

始終無法提前抽身離開

就算是游戲也要有游戲的規(guī)則

而你我都要服從內(nèi)心

你看

這白紙黑字，甜蜜的誓言

仿佛就是一輩子

仿佛是在板子上釘下的釘子

你若經(jīng)不起磕碰、打磨、羈絆

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

再至死不渝的愛情也輕得像灰塵

風(fēng)過即落

大地上布滿了林林總總的植物

也布滿了我的幻想

婚姻能像一雙雙筆直的筷子就好了

就算食物圓滑，也不彎曲

就算兩根筷子都有堅硬的身體

也不會弄傷對方

只有互幫互助，彼此遷就，相互包容

才能盡享圍城之內(nèi)的美味

12

古人將鳳凰臺造在了秦都咸陽

也造在了金陵與潮州

我遠在淮河岸邊的故鄉(xiāng)

也有一座小小的縣城名曰“鳳臺”

被分開的絕非鳥類

鐵軌與越修越遠的高速公路

還有飛在天上的

那一只只更大的鐵鳥

把愛情分得只剩焦渴的愛愛

地球被分得像米粒那么小

米粒也沒什么不好

雖是衣食住行

還有民以食為天呢

人類總不能以鳳凰的方式活著

如果亟須在傳說的懷抱中盛開

歷史的執(zhí)筆者

怎么容許后人窺探到他隱秘的傷口

薄霧與煙嵐之下自然刀筆兇猛

這不是人與鳥的區(qū)別

鳳凰是神鳥

它可以不食人間煙火

麻雀與錦雞不行

就算捧上了天也只是一個動物世界

史書典籍的浩瀚與繁雜

造就我們根深蒂固的觀念的局限性

哪有什么物我兩忘的澡雪之愛

頂多算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