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魅力濃厚的蒲津渡鐵牛群

郝尹綺

蒲津渡位于黃河中游金三角地帶，自古以來就是黃河最繁忙、最重要的渡口之一，是連接晉陜兩省的要沖，位置十分重要。1989年9月，在今黃河東岸的永濟市古蒲津渡口發(fā)掘出震驚世界的鐵牛群。這一發(fā)現(xiàn)，為我們研究唐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科技、藝術提供了形象生動又十分珍貴的實物。

從出土的實物看，4尊鐵牛、4尊鐵人、4個鐵夯墩、7根鐵柱、2座鐵山，排列有序，組成了以鐵牛為中心的圖景。鐵牛群不僅在技術和藝術上取得了突出成就，而且還蘊含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內涵。鐵牛群其實就是唐文化乃至中華文化的載體，每一物象都包含著非常豐富的文化意味，體現(xiàn)著中華文明的源遠流長與博大精深。

規(guī)模宏大的國家工程

在當時國力和生產力水平的條件下，在黃河上建造如此浩大的河橋工程，單單靠某個部門或某一地區(qū)有限的力量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的。而這一工程卻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順利完成，是因為它是一項國家工程、全民工程，是整個國家、民族集體力量和智慧的一次組合與展示。

這首先體現(xiàn)在以唐玄宗為首的官僚集團對此項工程的重視與親自參與。這項工程的總設計師是唐玄宗，總指揮是燕國公張說。在開元九年至十二年（721—724年），張說得到唐玄宗的重用，先后擔任兵部尚書、朔方軍節(jié)度使、中書令等職，曾經陪同唐玄宗東渡尚未重修的蒲津橋，視察晉陽、上黨等地，并到緊鄰蒲州的汾陰祭祀后土。其間，他們曾在蒲州進行考察，唐玄宗還寫下了《早渡蒲津關》《登蒲州逍遙樓》等詩。到目前為止，雖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實地考察蒲津橋并進行具體研究的確切史料，但從唐玄宗和張說在蒲州的活動和詩作可以推斷出，蒲州城的繁盛和蒲津橋的破舊不堪一定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急于建功立業(yè)、安邦治國的唐玄宗和他的臣僚們必定會產生改建蒲津橋、打通東西通道的強烈愿望。這是可能的，也是很正常的。

張說在蒲津橋竣工后滿懷盛世豪情，欣然寫下了文采飛揚的傳世佳作《蒲津橋贊》。他敘寫了蒲津橋演變歷程和重修的詳細情況，“開元十有二載，皇帝聞之曰：‘嘻！我其慮哉。乃思索其極，敷佑于下。通其變，使人不倦;相其宜，授彼有司。俾鐵代竹，取堅易脆。圖其始而可久，紓其終而就逸。”這清楚地說明，重修蒲津橋以及其他相關事宜，是唐玄宗經過深思熟慮后才決定的，并且委托張說全權負責。

在中央集權的唐王朝，這一授意便代表著國家意志，是在中央政府主持下進行的，與我們今天修建三峽水利工程一樣，是一項浩大的國家級工程。也正因如此，才能夠動員全國的人力和物力，進行大規(guī)模建設。當時的情形是：“于是大匠蕆事，百工獻藝。賦晉國之一鼓，法周官之六齊?！边@顯然是在國家意志主導下進行的一次全國總動員。通過逐級動員，在蒲州城里，黃河岸邊，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征調了大批的民夫參與建設，使工程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這是中央政府主持、全民動員、全民會戰(zhàn)運作模式，沒有全國的人力物力，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是不可能的。

勤勞拼搏的精神品質

在中華民族的發(fā)展進程中，人與牛的關系十分密切。野牛被豢養(yǎng)為家牛，在中國已經有數(shù)千年的歷史。幾千年前，牛就進入華夏民族的生產和生活之中，對華夏民族的發(fā)展壯大作出了巨大貢獻。

位于黃河東岸的晉南地區(qū)，畜牧業(yè)歷史悠久，是中國較早喂養(yǎng)牲畜的地區(qū)之一。早在商周時期，牛馬等家畜已被人們普遍飼養(yǎng)，并作為役畜和交通工具。家牛以力氣大、飼養(yǎng)方便、性格溫馴受到人們的喜愛，至今仍然是中國農民飼養(yǎng)最普遍、最受歡迎的家畜。時至今日，晉南黃牛仍是中國優(yōu)良品種之一。

布局嚴謹?shù)蔫F牛群

因此，千百年來，牛受到人們的謳歌和敬重，牛已經成為力大無窮、吃苦耐勞、身負大任、辛勤耕耘、默默奉獻的化身，而這正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開天辟地、堅忍不拔、奮力拼搏、銳意進取的偉大氣魄和頑強精神，是中華民族能夠不斷發(fā)展的強大精神動力。唐人如此煞費苦心地選擇牛，用氣吞山河的鐵牛作為河橋的固地錨，并加以藝術化的處理，是因為牛非常充分、極其完美地表達了這種民族精神。

昂揚向上的時代風貌

在中國2000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唐代是一個充滿活力、開放進取的時代。人們的思想觀念開放，社會呈現(xiàn)出蓬勃向上的態(tài)勢。我們所熟知的唐詩也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達到了無與倫比的高峰。因而，這種時代精神很自然地在雕塑等領域得到表現(xiàn)。

鐵牛群以其宏大場面、橫截黃河天塹的氣魄和力量以及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構思，展示了雄渾博大的帝國心態(tài)和積極進取、勇于創(chuàng)新的時代精神。牛是力量的象征，也是一個時代精神面貌的展示，唐朝的時代特征在鐵牛群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

今天，盛唐氣象和時代精神仍然是中華民族的驕傲和汲取力量的精神財富，這種精神仍是我們建設家園、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根脈和動力。

團結統(tǒng)一的思想理念

唐代是中國多民族國家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唐朝疆域遼闊，東到大海，西達咸海（今新疆西部一帶），東北至黑龍江以北外大興安嶺、庫頁島一帶，南及南海。在此地域內，從唐太宗至武則天時期，陸續(xù)設置了9個都護府。在都護府內，居住著55個少數(shù)民族。其中蒙古族、藏族和維吾爾族居多。政治上，漢、蒙、藏、維團結兄弟民族，心心相印，共濟和睦，鼎立會盟，擁護唐朝;經濟上，兄弟民族間互通有無，相幫促進，共同發(fā)展，一起繁榮;文化上，兄弟民族取長補短，互相交流，加深情誼;軍事上，各族同胞披掛上陣，鎮(zhèn)守邊關，安內攘外，衛(wèi)國護土。

在這種自東漢末年以來難得的民族團結、和睦相處的歷史背景下，在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面前，加強民族團結，促進共同發(fā)展成為各民族同胞的共同心聲。唐朝的統(tǒng)治集團也深知，要想使唐朝贏得各民族的支持，實現(xiàn)國家的長治久安，必須依靠蒙、藏、維和漢等兄弟民族，團結他們來戍國守邊，建設國家。因此，鐵牛前面的4個鐵人，用人口最多的4個少數(shù)民族代表作為策牧者，是要傳遞這樣一個信息：中華民族是個多民族組成的大家庭，各兄弟民族是家庭的一員，只有平等、和睦相處，才能有國家的長治久安和和平繁榮。4個策牧者象征著唐朝56個民族的團結和睦，象征著唐王朝團結各民族勵精圖治，建設繁榮強大的大一統(tǒng)國家的雄心壯志。這啟示我們：民族團結，共同發(fā)展是富國安邦的根基，值得我們永遠牢記，發(fā)揚光大。

陰陽合一的傳統(tǒng)思想

在當代人的觀念中，牛更多的是一種力量的象征，與大地的關系密切，與水似乎風馬牛不相關聯(lián)。然而，這正好反映出唐人陰陽平衡、動態(tài)平衡是事物本質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兑捉洝份d：“牛象坤，坤為土，土勝水。”在古人的觀念中，戰(zhàn)勝水的武器是土，他們推崇“水來土掩”這一思想，而牛具有坤的比附意義，把牛的形態(tài)用鐵鑄造于難以馴服的黃河之濱，便是以牛象坤，象征土地，象征土地之上的高山峻嶺可以攔截住波濤洶涌的黃河，表達以土勝水的思想觀念。這樣，陰陽在動態(tài)中達到了平衡。這一點，我們可以從至今流傳在秦晉之間的民謠中體會到：“站在城樓用目觀，八個鐵牛鎮(zhèn)河灣。河神水怪嚇破膽，秦晉百姓保平安?！?/p>

天地合一是中國古代廣為人知的哲學觀念，也是人們對自身與自然關系的深刻認識。鐵牛群方陣中，除了核心器物鐵牛鐵人外，位于其后的七根鐵柱有著非同尋常的作用和意義。作為整個鐵牛群的附件之一，它的實際功能是固定搖擺的鐵索，控制舟橋的擺幅，便于通行。同時也向過往行人指明方向。在古人的認識中，北斗七星具有指明方向的作用，鑄造者們在鐵牛方陣設置七星柱融入了更為抽象的象征意味：依天象排列的鐵柱是天的象征，代表著整個浩蕩無邊的天空，與數(shù)米之處的牛遙相呼應。牛象征大地，星柱象征天空，天地合一，組成渾然一體的宇宙。這既是人們祈求土地保佑，希望借助天地之力馴服暴烈的黃河，也是當時人們對宇宙認識的形象反映。

黃河蒲津渡鐵牛群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強盛時期綜合國力的體現(xiàn)，是一個時代的象征。它充分表明只有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吸納時代的文明成果，并努力創(chuàng)新，才能完成浩大的工程，創(chuàng)造不朽的藝術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