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沒有開過微博,至今未上過微信,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互聯(lián)網(wǎng)上署名“白巖松”的言論越來越多。曾經(jīng)有媒體拿出一些讓我驗真?zhèn)?,竟有一半以上與我無關。
有人問:“如此多的‘不真,為何不打假?”
我想起梁文道曾講過一件親身經(jīng)歷的故事——
內(nèi)地圖書腰封上多有“梁文道推薦”的字眼,有一天,一本他完全不知曉的書也如此。文道兄忍不下去,拿起電話打給該書出版社:“我是香港的梁文道……”
“啊,梁先生您好,我們很喜歡您,您有什么事兒嗎?”
“你們出的書上有我的推薦,可我連這本書都不知道,如何推薦?”
“梁先生,不好意思,您可能不知道,內(nèi)地叫梁文道的人很多……”
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梁文道像自己做了錯事一樣,喃喃說了聲“對不起”后就掛了電話,以后再也不敢這樣打假。
我怎能確定內(nèi)地沒有很多人叫“白巖松”?
2.
二十年前,我采訪啟功先生。
當時,琉璃廠多有署名“啟功”的書法作品在賣,二三十元錢一幅。
我逗老爺子:“您常去琉璃廠嗎?感覺怎樣?”
老爺子知道我賣的什么藥:“真有寫得好的,可惜,怎么不署自己的名兒啊?”
“怎么判斷哪些是您寫的,哪些不是呢?”我問。
啟功先生回答:“寫得好的不是我的;寫得不好的,可能是我的!”
老先生回應得真漂亮。
3.
2008年,臺里開設了新聞評論欄目《新聞1+1》,我成了做實驗的“小白鼠”,所謂“CCTV第一個新聞評論員”。當時,我預感到前路的坎坷,因而對媒體坦白:得罪人的時代正式開始了!
的確,做主持人風險小,各方點贊的多;而當了評論員,就不是喜鵲,而是啄木鳥,說的都是讓人不高興的話。當時,我豪邁地說:“一個不得罪人的新聞人合格嗎?”
話說大了,路途有多艱難,自己和身邊的人都知道。連一位老領導都勸我:“別當評論員了,回來做主持人吧!”
我知道,這是對我好。但這條路總得有人趟著水向前走,所謂摸著石頭過河……可問題是,這水怎么越來越深?常常連石頭都摸不著,而岸,又在哪兒?
在屏幕上,這一說就是七年。不過我也真沒想到,我還在說,《新聞1+1》,還在,活著。
4.
說話,不是每天都有用,但每天都要你在那兒說。直播,沒有什么成型的稿子,只有框架,很多語言和提問都是隨時改變的。這就是我的工作。
某一年新聞中心內(nèi)部頒獎,問到我的感受,我答:“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年輕的同事有些不解。我解釋:“身在這里,還沒走,守土有責;到點兒就撞鐘,守時,可謂敬業(yè);更重要的是,還得把日常的工作撞成自己與別人的信仰?!?/p>
守土有責,就是偶爾有機會,用新聞的力量讓世界變得更好。而更多的時候,得像守夜人一樣,努力讓世界不變得更壞。
后者,常被人忽略。
5.
當年胡適在喧嘩的時代,把范仲淹的八個字送給青年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多年后讀到它,認同。
今天,我們依然不知道未來,可如果不多說說期待中的未來,就更不會知道。思考可能無用,話語也許無知,就當為依然熱血有夢的人敲一兩下鼓,撥三兩聲弦。
更何況,說了也白說,但不說,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