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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無此愛

    2016-05-14 10:34:35傾顧
    飛言情B 2016年6期
    關鍵詞:令狐

    傾顧

    1

    簡盈被人抓著手腕,掛在直升機邊緣。

    腳下是翻滾涌動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大片火山灰形成隱天蔽日的陰云,在這黯淡的天幕下,她抬起頭,看到顧七的唇邊正揚起一抹笑容。

    他有張好皮相,眼尾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讓他的臉介于冰冷與溫柔之間,當他露出笑容的時候,不僅溫柔,更讓人有種深情的錯覺。

    “韓梅梅?”他低聲叫她,這俗不可耐的名字被他從唇舌間念出,竟帶上了曖昧的味道。

    可簡盈不敢說話,只能盡力握住他的手。

    他又笑起來,挑逗一樣地撓撓她的掌心:“怎么,不是說碰到我就覺得惡心嗎?現(xiàn)在又不肯松開了?可你連真名都沒告訴過我,真是傷我的心?!?/p>

    “你不也沒告訴我你的真名嗎?顧七?你以為自己是葫蘆娃,有七個兄弟嗎?”簡盈知道這個男人有多睚眥必報,索性破罐破摔。

    他聽了也不惱,思索片刻后竟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那我們扯平一局?!?/p>

    說著,他將她向上提了一點兒。簡盈緊緊盯著他的眼,瞧見他眸底閃過一絲笑意。果然,下一刻,他惡意地松開她,看著她驚恐的神情,又一瞬間拽住:“只要你告訴我你們總部的位置,我就拉你上來,怎么樣?”

    狂躁的風吹過,揚起她的裙擺,雪白的肌膚在火山锃亮熾熱的火焰中,像是一捧新雪。簡盈停止掙扎,望著他,幾乎想不起他原本的樣子——

    她怎么會把這樣狼一樣的男人,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有錢人呢?

    可錯誤已經開始了,她苦笑一聲,忽然叫他:“喂!”

    他垂下頭,像是洗耳恭聽。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腕,感受著掌心里那平穩(wěn)有力的脈搏,終于下了決心:“記住,我姓簡,簡盈,千萬別忘了。”

    下一刻,火山噴發(fā)出奪目的巖漿,像是要撕開天幕。直升機為了躲避巖漿向上拉高,簡盈卻微微一笑,從發(fā)間抽出發(fā)簪狠狠扎入顧七手背。顧七吃痛,下意識松手,想要再拉住她時,她輕而易舉地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不——”

    顧七望著她墜落的身影目眥欲裂,火山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他赤紅著雙眼就要往下跳,身后手下連忙緊緊抱住他。直升機迅速拉高飛走,他絕望地望著流淌的巖漿,終于垂下頭去。

    “簡盈……”他低聲說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揚了一下,定格在悲傷的位置,“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名……”

    2

    簡盈同顧七第一次相遇,是在敘利亞的首都。

    戰(zhàn)火紛飛的大馬士革,簡盈被士兵摁在墻邊,借口搜身吃盡豆腐。那手緩緩地從她纖細的腰肢向上移,她忍無可忍,剛要動作,身后傳來一聲慘叫,槍支上膛的聲音此起彼伏。簡盈回過身,看到有個男人站在那里,將剛剛的士兵踩在腳下,漫不經心地抬眼同她對視。

    槍口對準他們,他卻若無其事地點燃一支煙,細長的香煙夾在同樣細長的指間,像是一泓澄澈的月光,簡盈看走了神,剛要說話,他卻彈飛香煙,將她攬進懷中,狠狠吻了下來。

    那是個法式熱吻,他熾熱的唇舌在她口腔里攻城略地??諝庠谌紵?,她有些腿軟,倒在他的懷里喘不過氣。借著余光,她看到有個穿高等軍裝的軍人走過來,戲謔地吹了聲口哨。

    “顧,這又是你的哪位紅顏知己嗎?”

    男人總算放開她,望著她飛起嫣紅的臉微微一笑:“奧杜爾,我的女人差點兒被你的士兵調戲了,你是不是該補償我?”

    奧杜爾哈哈大笑,請他們吃飯,算作賠償。簡盈心神不寧地吃完,走出營地剛要撥個電話,他卻走來,從她手里收走手機,很平靜地說道:“這里到處都是竊聽器,有什么話留著以后再說吧?!?/p>

    “你為什么救我?”他說得在理,簡盈猶豫一下,問道。

    他上下掃視她一圈,百無聊賴道:“難得遇到個中國人,就當是同鄉(xiāng)的情誼吧?!?/p>

    忍了忍,簡盈還是翻了個白眼:“沒被外國佬占的便宜卻被你占了,這算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他卻淡淡開口,甚至露出一個笑容,“恕我直言,你成年了嗎?”

    平胸就是未成年?!簡盈被他的邏輯氣瘋了,轉身要走,他卻伸手攔住她:“我同奧杜爾說,你是我的女人,要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今晚你就和我住一起。先認識一下,我姓顧,顧七,記得別叫錯你男人的名字?!?/p>

    這男人實在有夠龜毛,簡盈忍不住嗆聲:“我姓韓,韓梅梅,記得別叫錯你女人的名字?!?/p>

    這可真夠幼稚的,簡盈說完就唾棄自己。顧七卻無所謂,挑挑眉,牽住她的手往營地走。

    月光照在這片戰(zhàn)火紛飛的大地上,偏偏墻角卻開出嬌嫩的玫瑰,多矛盾,卻又命中注定。

    奧杜爾安排了一架直升機送他們離開,外面還在搜查可疑人物,簡盈面不改色地扶著顧七的手跳上飛機。顧七望了她胸前的吊墜一眼,旋即轉開視線。

    可那一眼銳利如刀,簡盈試探地歪歪頭:“怎么了?”

    “你的領口……”他頓了頓,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很平靜?!?/p>

    很平靜?平就平,說什么平靜!簡盈再一次成功被他氣炸,憤憤地坐下,不再看他,也因此錯過了他唇邊那一抹堪堪揚起的微笑。

    3

    回到香港之后,簡盈同顧七分道揚鑣,機場里,他很紳士地問她:“要我送你一程嗎?”

    簡盈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他也沒強求,自己坐上車踩了油門就走。那輛跑車簡盈見過,還沒上市,能拿到手的全世界不超過十個人。這樣的有錢人,偏偏要錢不要命,做生意做到戰(zhàn)火紛飛的中東,簡盈對他嗤之以鼻,將收集的資料交給令狐后,便坐在那里疊紙飛機。

    空曠的辦公室里,那架紙飛機繞了一圈,落在令狐手里。鬢角灰白的令狐抬頭瞧她一眼,她吐吐舌頭,撒嬌說:“Father,我這次出任務被人占了便宜,能不能申請揍他一頓?”

    令狐是“機構”創(chuàng)始人,是所有人的Father,他定下規(guī)矩:除非危及生命,否則不準對平民出手。游走在刀鋒上的組織,偏偏有這樣心慈手軟的規(guī)定,不少人曾質疑過,可令狐卻用鐵血手腕鎮(zhèn)壓下來。

    簡盈將他當作父親一樣看待,對他布置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完成。這次也不例外,她要將自己送到任務目標身邊,借機盜取資料。

    可誰又能想到,她同顧七的相逢會這樣猝不及防。

    簡盈挫敗地坐在地上,顧七站在一邊,手插在兜里,毫無害她跌倒的自覺。天空一片湖藍,霞光布滿天幕,簡盈抬頭看他,他這才紆尊降貴地低下頭問她:“怎么了?”

    連疑問都欠奉的語氣,簡盈惡狠狠地說:“沒眼疾的人都能看出來,我腳扭傷了!”

    為了勾引目標,她特意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配一條貼身長裙,本該女神般矜持高貴,可出師未捷,剛進藝術展就被顧七給撞倒,扭到了腳。

    這個渾蛋!簡盈嘗試著起身,腳一落地就感覺鉆心地疼,眼眶里布滿眼淚,映著霞光,五光十色,如一汪泉。顧七眼神凝了凝,忽然俯下身去。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卻被他握住腳踝,冰涼的手指貼在紅腫的腳踝,帶來一點兒舒適的感覺。他輕柔地抬起她的腳,替她將高跟鞋脫下:“不想傷得更厲害就換雙鞋?!?/p>

    可展覽上又讓她去哪找備用的鞋?簡盈一時無言,他嘖了一聲,脫下鞋擺在她面前:“穿我的吧。”

    一個穿西服的紳士,脫了鞋只穿著襪子站在光潔的地板上,這形象有些滑稽。他的鞋太大,簡盈穿上有些打滑,他在一邊扶著她,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周圍不時有人回頭望他,簡盈有些尷尬:“我沒事了,你還是穿上鞋吧?!?/p>

    “你嫌棄我?”他挑眉,語氣很鋒利,簡盈連忙搖頭,他卻真向她伸出手,“那把鞋還給我吧?!?/p>

    簡盈被他搞得摸不著頭腦,剛要穿上自己的鞋卻被他制止,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步履很穩(wěn)地向前走去。簡盈臉皮再厚也紅了臉,壓低嗓子說:“放我下去!”

    “稍等。”他很干脆地回答,將她帶到房間里扔在床上。床墊太有彈性,簡盈彈了彈,剛起身往外走,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推倒在床上。

    天花板上畫著天使像,是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每一個都白胖可愛。他壓上來,擋住她的視線,輕而易舉地制住她反抗的手。簡盈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從小練就的好身手在他面前就像不存在,恐懼漫上心頭,她放棄抵抗,柔聲道:“顧先生?”

    “韓梅梅?!彼痈吲R下,叫她假名時帶著一點兒慵懶,像逗弄獵物的獅子,“第二次幫你了,不報答我說不過去吧。”

    明明是他害她跌倒的!簡盈一邊將手伸向大腿,一邊嬌羞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以身相許嗎?”

    “那樣難道不是我報答你嗎?”她的手離腿上綁著的匕首只差一點兒,他卻精準地抓住她的手,低下頭來,將呼吸噴在她的面上,“我說的報答,說難也并不難,只看你有沒有那么一點兒勇氣罷了?!?/p>

    4

    簡盈向來很有勇氣。當初出師的任務,從西非的萬人坑里找出小小一枚芯片,她一個人在滿坑的尸體間翻找,精準快速,被令狐稱作最得意的弟子。

    因此她只思考片刻便應下了顧七的請求。

    說真的,顧七的請求一點兒都不難,他只是要她扮演成他的未婚妻,去參加一場宴會。顧七的豪宅里,女仆奉上一條條光彩奪目的禮服,指尖劃過,像是能嗅到金錢的味道。簡盈依次穿上,他卻總不滿意,望著她的眼神中有欣賞,卻始終沉寂——

    直到她換上最后一條裙子走出來,他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他下意識地起身,凝視著她,像是凝視一件最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胡桃木的地板上,她赤足,被他的視線燒得手足無措,雪白的腳趾羞怯地蜷縮起來,像是冰雕玉琢。

    顧七臉上露出笑意,在她身后停住步子,整面的水晶鏡映出兩道身影,他比她高,站在她身后恰好露出一雙溫情的眼,修長的手指撥弄琴弦般劃過她裙上刺繡的纏枝蓮圖案,最終落在她身后未系的裙帶上。

    燈光在他面上投下一道瀲滟的影,而他低垂的眼里,寫滿了珍而重之的謹慎,修長的指尖緩緩劃過她光潔雪白的背脊,緞帶隨著指尖輕擺,激得皮膚隱隱地戰(zhàn)栗。

    簡盈不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了,他的呼吸逼近她的耳側,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要躲開,他卻握住她的肩頭,在鏡中深深地望著她。

    “你很美?!彼吐曊f,“這件事了結后,要不要考慮一下真的做我的女朋友?”

    他有錢,長得好,嘴巴不饒人,卻又風度翩翩,這樣一個矛盾體誰會不喜歡?可簡盈不能動心,從被令狐收養(yǎng)那一刻開始,她的人生就要全部奉獻給“機構”,她要做一個沒有心的機器,以此來報答Father的養(yǎng)育之恩。

    她一開始就知道,也從未起過反叛之心,只是偶爾會疲憊,會想要有人能讓她依靠。大抵女人都有一顆渴求被妥帖安放的心,不想自己披上鎧甲,卻希冀有王子披荊斬棘前來迎娶。

    可惜,她從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若不是令狐,她早已死在了二十年前。令狐教給她一切,將她塑造成一個迥乎不同的人。人要知道感恩,她太懂,有時就要錯過一些東西。

    因此她抬起頭,雪白的臂順勢纏上他的肩頭,眼里漾著瀲滟的風情,唯獨缺了一點兒真心:“怎么,想跟我玩感情?都是成年人了,春宵苦短,又何必這么拐彎抹角?”

    她的話帶著赤裸的欲望,如同沙漠里苦苦求生的刺棘花。顧七凝視她,從她淺灰色的眸底瞧不見任何情緒波動。心底那一點兒沒來由的沖動漸漸平復,他推開她,取過一條項鏈戴在她脖頸上:“你對我的感情沒興趣,我對你的身體也沒興趣。任務完成后,我們不會再見了?!?/p>

    他就這么云淡風輕地將一場將要到來的心動抹掉,彼此都是成年人,再不會像小孩子一樣苦苦哀求,得不到也沒關系,反正日子還長。

    各懷心事的視線在鏡中相遇,旋即又錯開,太過理智的邂逅,卻不知自己最終會錯過什么。

    5

    宴會在海島上舉行,從飛機上往下望去,潔白的細沙同夜幕里的海面分割出鮮明的弧度,無數(shù)的燈光蜿蜒如安靜的金龍,簡盈視線凝固一瞬,下一刻,若無其事地問道:“派頭這樣大,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來嗎?”

    顧七撩起她一縷鬢發(fā),微笑道:“奧杜爾就是那個大人物?!?/p>

    “我以為他只是個普通軍人?!?/p>

    她這話說得太天真,顧七嗤笑一聲,飛機降落,他攬著她的腰往下走,將唇貼在她耳畔輕聲說:“不,他是個將軍,執(zhí)政的將軍,對他來說,能夠交換愛侶的兄弟才是最好的兄弟,所以今天,使出你的渾身解數(shù)勾引他,明白嗎?”

    其實顧七一早就同她說明白了,他有樁大生意同奧杜爾做,為了討好奧杜爾,他需要有一位愛侶,恰好她出現(xiàn)了,當初就在奧杜爾面前露過面,現(xiàn)在也算水到渠成。當然,她有很好的酬勞,一張數(shù)額大到咋舌的支票,雖然這不是她答應下來的主要原因,卻也能補償她的辛苦。

    因此,她笑得很甜,面對奧杜爾時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一點兒矜持與熱情。奧杜爾同顧七擁抱,視線飄到她身上時有些意外。顧七微微一笑,將她交到奧杜爾手中,有些不舍道:“作為你的好兄弟,我想你樂意同我一起分享她?!?/p>

    奧杜爾當然樂意,在他眼里,女人如衣服,他牽著簡盈的手走向休息室。被布置得如同宮殿一樣的休息室里,簡盈含羞帶怯地瞥他一眼。他來了興致,目光赤裸裸地掃過她。

    腎上腺素令簡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將他輕輕推在床上,自己跪坐在他的腰腹,手輕輕地拂過他的喉結。

    “聽說您是位將軍。”指尖輕盈點過,奧杜爾眸色更深,他抱住投懷送抱的小美人要一親芳澤,就聽到她低低笑了一聲,“已經這樣尊貴了,又何必蹚渾水,惹不該惹的人生氣呢?”

    心底的警覺一瞬間涌了上來,奧杜爾剛要動作,剛剛那輕柔的手便有力地拂過他的頭顱……

    簡盈掰斷他的脖頸,敏捷地翻身而起,掃描走他的瞳孔影像及指紋。外面有警衛(wèi)敲門的聲音,她整整衣服,輕盈地從后窗翻了出去。

    當她同顧七碰面后,顧七的面色有些陰沉:“你把他殺了,為什么?”

    簡盈能夠理解他,畢竟,一個大客戶就這么被殺了,誰的心情都不會好。指間夾著的刀片很涼,簡盈泫然欲泣地向前一步,每一寸肌膚都蓄勢待發(fā)。

    “因為,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彼@么說著,偷眼去看顧七。

    顧七眉頭皺得更深,有些啼笑皆非地望著她。

    她編不下去,只好嗚咽一聲:“那年我們一家去大馬士革旅游,正好遇到奧杜爾的軍隊……”

    這理由太扯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她離顧七已經夠近,只要一下,就能劫持面前的男人,坐上他的私人飛機逃之夭夭,這是她一早就計劃好的,想要接近奧杜爾,只有他能牽線搭橋,藝術展上她本就為他而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會主動提出,讓她來勾引奧杜爾——

    或者說,這是她第一個沒想到的,至于第二個,就是他聽完她鬼扯的理由后,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反而饒有興趣地點點頭,感同身受道:“情有可原,我原諒你破壞我生意的事?!?/p>

    說著,他拉起她向外走去,晚宴依舊熱鬧,可四下已布滿警衛(wèi),他親昵地吻住她,情難自禁般調轉方向走至角落,一擺脫外面的視線,他立刻放開她,冷冷道:“脫了?!?/p>

    簡盈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望著他。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眼睫很長,看人時十分無辜,顧七無奈,總算解釋說:“你想穿著晚禮服逃命嗎?”

    她這才醒悟,干脆利落地將裙擺撕開束在腰間,一雙修長美腿雪白精致。顧七別開眼去,率先翻出圍欄,剛伸出手,她已自己躍了過來,還滿臉興奮地問他:“飛機停哪了?”

    這樣的好身手,對一位淑女來說實在太過多余,更不要提她殺了奧杜爾的手法那樣干脆利落。

    心中百轉千回,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笑:“剛收到的消息,機場已經被封起來了,整座島許進不許出。你殺了奧杜爾,連累我也要一起逃命,你不但沒幫我,反而又欠了一次,你說你要怎么還吧?”

    6

    對簡盈來說,債多了不愁,雖然連累顧七陪她一起逃亡,卻一點兒不影響她的好心情。任務完成后需要逃命對她來說再正常不過,不過這次多了個顧七,似乎就不太一樣。

    顧七搞來一艘快艇,兩個人偷偷摸摸地上了船,她經歷過無數(shù)次比這更刺激的時刻,卻沒有一次像同顧七在一起一樣心潮澎湃。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在沙灘上留下長長一串腳印,漲潮的海浪掃過腳背,又涼又軟,她偷眼看他,他正抿著唇,一雙狹長鳳眸明亮有光。

    船開出去不遠便有奧杜爾的親兵追來,顧忌顧七,到底沒對著他們開槍。在他們擺脫了追兵后,油箱空空如也,快艇失去動力在海浪間漂浮,顧七索性不掌舵,同簡盈坐在一起看天。

    鈷藍色的天幕上,星羅棋布著無數(shù)的星,簡盈從冰箱摸出一瓶伏特加,一人一杯對飲。她酒量很好,這次卻醺然欲醉,倚在顧七肩上,指著星星說:“這些星星……離我們那么遠,連被我們看到都要幾十萬年,也許早就死在了宇宙的哪個角落,我們也不知道……”

    顧七側頭看她,星光里,她的眼睫輕輕顫抖,像是蝴蝶的翅膀劃過心頭,她猶未察覺他的注視,仍在喃喃道:“一個人……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好慘……我不要這樣!”

    “你不會這樣?!?/p>

    他隨口安撫,她高興起來,傻笑一聲,忽然轉過頭來,視線交錯,她的眼底有盈盈的霧氣,熏得他整顆心都溫軟起來。顧七下意識抬起手,愛憐地撫過她的眉目。她將掌心貼在他的手背上,忽然直起身狠狠吻了上來。

    這個吻,同過去逢場作戲的吻都不一樣,伏特加的氣息火焰一樣彌漫開來,天似穹廬,浩瀚而神秘,可又怎么比得上一顆蠢蠢欲動的心來得難以捉摸?

    理智,算計,所有一切在心面前敗下陣來,顧七知道,愛情只是化學物質在腦海里作祟,可滋味太美好,只要嘗過一次就再難割舍。他闔上眼,第一次放任自己,反客為主地吻住懷中的人兒。

    這是迷亂的一夜,醒來時簡盈還倚在他懷中,縮成小小一團,朱紅的嘴角還揚起一個弧度,在這晨光里,美得像一場夢。

    顧七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愛上她,就像不知道人類從何起源,可愛情是洪水猛獸,來得不講半分道理,他嘆口氣,看到遠處天幕上冒出小小一個黑點,他知道,那是接到他的指示前來的直升機,這艘船就像一個世外桃源,現(xiàn)在,快樂結束了,他又將帶著她投入另一場沒有硝煙的爭斗中,他不舍,卻也無可奈何。

    他在心底說:我知道你在騙我,沒關系,因為我也在騙你,我們算不算這世上,最心懷鬼胎的一對?

    7

    一回到陸地上,簡盈便同顧七告別了。顧七望著她的背影,站在原地很久。良久,手下遞過掌上電腦,他抬眼看去,上面一個亮點正忽明忽滅。

    “按您的指示,在韓小姐身上布下了最先進的追蹤器,這次一定能查出‘機構所在地?!?/p>

    手下很熱切地同他匯報,他卻笑著搖搖頭:“相信我,不會那么簡單的?!?/p>

    同他預料的一樣,追蹤器不到半天便失去信號,他坐在酒店里,百無聊賴,索性放水準備泡澡。突然響起敲門聲,服務生推著餐車走了進來,他挑挑眉,不解道:“我沒有訂餐?!?/p>

    “有位小姐送您的香檳,說是為您慶賀?!?/p>

    “慶賀我什么?”他抽出香檳問道。

    服務生忽然抬起頭嫣然一笑,兩顆小小的虎牙十足俏麗:“慶祝您和您的意中人重逢?!?/p>

    帽子摘下,一頭長長的發(fā)散了下來,簡盈沖他微笑。

    他無動于衷,拿過香檳看瓶底的標簽:“你從酒店買的?不知道酒店的東西很貴嗎?”

    簡盈被他氣得跳腳,憤憤地搶走:“我樂意!不喝還我?!?/p>

    見她惱了,他這才露出笑容,一把抱起她丟在床上,有力的身子壓上來。她有些喘不過氣,被他摁在那里狠狠地吻,像是報復,又像情難自禁:“梅梅,才分開幾天,我就這樣想你,是不是你對我下了咒?”

    多情深意濃的話,可惜配上她煞風景的假名,她第一次痛恨自己,怎么不想個好聽的名字告訴他,可一切胡思亂想終結在他密密的吻中,她聽到他的聲音,帶著溫柔,將她的理智徹底淹沒:“再別離開我,好嗎?”

    那段日子,美得如同泡沫。

    顧七的私人島嶼上,他們手牽手漫步在沙灘上,整座島,只有他們兩人,天地變得那樣小,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的影。他們一起下海捕魚,網(wǎng)撒下去半天,只撈上來幾只小魚蝦,可他的手這樣巧,小小的魚也能烹調出最美味的菜肴。

    簡盈吃得贊不絕口,他倚在一邊得意地笑,眼底卻忽然沉寂下去。

    “過去,我父親也會做魚,每到周末都親自下廚,我和媽媽都很喜歡?!?/p>

    他的資料里寫著,幼年父母離異,青年母親去世,同她這樣的孤兒也差不多沒有分別。心被他眼底的落寞狠狠刺痛,她伸出手搭在他手背上,他反手握住,淡淡道:“當初我最大夢想,不過是功成名就后,帶心愛的人給媽媽看,可惜,她走得太早?!?/p>

    “她在天上,一定一直注視著你。”

    簡盈絞盡腦汁,也只想出這樣干巴巴的話,他卻已經滿足,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世界寂然,唯有彼此的溫度互相溫暖,她微笑著闔眸,卻不知心上人正在看不見的地方,露出勝券在握的神情。

    那天晚上顧七向她求婚。

    求婚時他們在礁石上,海風獵獵地吹過,令她混亂的大腦微微鎮(zhèn)靜。顧七正跪在她腳邊,掌心里捧著一枚鉆戒,于夜空下熠熠生輝。

    “嫁給我,好嗎?”

    她猶豫,下意識地后退。

    他瞧見了,便露出受傷的神色,像是末路的困獸:“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是,我太想有個家了?!?/p>

    家,多熟悉又陌生的詞,她的家是“機構”,家人除了一起的特工們,便是令狐了,可心底總有個地方空落落的,他的話擊中她最柔軟的心事,眼眶酸酸的,這一刻,她忘記了令狐,忘記了“機構”,只是伸出手來接過了那枚鉆戒——

    她也想有個家,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的家。

    遠處的天際升起大朵煙花,海面上蜿蜒出點點亮光,如隨手拋下的珠串,每一點亮都是一艘船,接二連三。無數(shù)煙花升起,將整個夜空照得亮如白晝,她投入他的懷中,情投意合地擁抱,卻忽視不掉心底那一點兒沒來由的慌張。

    8

    求婚成功后,婚禮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顧七請來了世界級設計大師,替簡盈量身定做婚紗,商量來賓時,他忽然狀似無意道:“忘記問問你父母的意見了,梅梅,這么久了,你是不是該帶我回去見家長了?”

    一句話,讓她六神無主起來,她偷偷給令狐打電話,令狐像是在忙,聽完她的話后笑了起來:“既然他想來,你就帶他來見見我,也讓我替你把關?!?/p>

    其實內心深處,她也希望令狐見一面顧七,就當是父親見女婿那樣,她想得那樣好,卻沒想到,天堂和地獄也只一線之隔。

    接到令狐電話時,她正和顧七商量帶什么禮物回去,那頭的令狐第一次失去了優(yōu)雅,急切地對她說:“我知道顧七是什么人了,盈盈,快跑!”

    電話至此戛然而止,她茫然地回過頭,看到顧七放下信號阻斷器,眼神復雜地望著她——

    他在竊聽她的電話!

    簡盈立刻跳窗而逃,可顧七幾乎同時追上,將她牢牢鎖在懷中,他的身手那樣好,半點兒不像個普通富商。她想掙脫,卻毫無還手之力,最終只能倚在他懷中,疲憊地問:“為什么?”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他嘆息,平靜地說,“我父親同我母親離婚前,我跟他姓,那時我姓令狐。”

    懷中的人兒猛地一震,他低下頭,果然看到她震驚的神情,她是這樣聰明的人,只一句便聽懂他在說什么,可他還要繼續(xù)說下去,要將一切都挑明似的:“對,創(chuàng)辦了‘機構,世界聞名的特工之父,就是我的父親。多可笑,他收養(yǎng)了你們,卻不肯撫養(yǎng)自己的親生兒子?!?/p>

    “我一直很好奇,他的事業(yè)到底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拋妻棄子。抱歉,利用了你,我只是想找出你們總部的所在,當面問一句為什么?!?/p>

    “只是一句為什么?”簡盈麻木地扯動嘴角,想要冷笑,卻比哭還難看,“難道你不會毀了令狐和‘機構?”

    面對她的問題,他沒了答案,只是親吻一下她的額角,溫柔道:“睡一覺吧,睡一覺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她被注射了吐真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這是種對大腦傷害極大的藥物,她嘔吐,失去知覺,戰(zhàn)栗如風中殘燭。他緊緊抱著她,一邊安慰,一邊一遍遍地問她總部的下落。她從小的訓練包含反抗吐真劑的課程,因此她只是牢牢咬緊牙關,想將他的聲音趕出腦海。

    可那聲音縈繞在心底,她閉上眼就看到他深情的目光,他對她說:“嫁給我?!?/p>

    夢多么美妙瑰麗,可現(xiàn)實是那么冰冷涼薄。

    吐真劑的劑量一次次加大,到了最后,她連眼都睜不開,只能癱軟在床上,如同枯死的枝丫,喪失了所有的生命力。這樣的折磨下,她瘦得駭人,手腕纖細得幾乎一捏就斷,他終于喪失耐心,替她注射了吐真劑的解藥。

    當她清醒過來時,已被他帶上萬米的高空,直升機上,他唇邊帶著冷酷的弧度,望著她的眼神冰冷。

    “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彼f,“告訴我‘機構總部的地址,或者,我把你扔下去?!?/p>

    那個瞬間,她的心底一片死寂,唯一的念頭可笑得令人發(fā)指。

    她想,他果然只是利用她,果然一分一毫都不曾喜歡她。

    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9

    大廳里,破了的水晶燈灑下一點兒忽明忽暗的光影,像是漸漸散開的漣漪,顧七同令狐分據(jù)兩側,彼此手中的槍指著對方。良久,還是令狐先開口,他灰白的鬢邊沾了點兒血跡,像一朵開到荼蘼的紅梅。

    “好久不見了,我的兒子?!?/p>

    顧七冷笑一聲,他的身上亦沾滿血跡,外面不時傳來槍聲,“機構”的成員還在負隅頑抗,可他知道,“機構”已經被他親手毀去,就算簡盈不肯帶路,他到底還是找到了蛛絲馬跡,終于一嘗所愿。

    “父親。”他聲音低沉,同令狐八分相似的輪廓露出譏諷的神情,“被自己的兒子親手毀去一生心血的感覺如何?”

    “你恨我,這是應該的,可你不該害死盈盈?!绷詈L嘆一聲,手卻握槍握得極穩(wěn),“畢竟,她是真心愛你的,想和你共度一生。”

    “住口!媽媽難道不是真心愛你嗎?她死前還叫著你的名字,可你呢?為了事業(yè),為了夢想,你親手拋棄我們!”

    過去的陰霾涌上心頭,縱使已經成功,可顧七再也無法維持冷靜,沙啞著嘶吼。他又想起了那段慘淡的時光,一夜之間幸福的家轟然倒塌,父親走了,母親精神崩潰,他不再是被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貧窮、饑餓,一切的一切都侵蝕著他年幼的心。

    恨就是在那一刻埋下的種子,他以仇恨為食,面對愛情,盡管有過心動與不舍,可還是選擇放棄。

    外面的槍聲漸漸停止,顧七唇邊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他望著令狐平靜的面容,愉快道:“永別了,我的父親?!?/p>

    “不……”令狐亦笑,笑容里藏著令顧七不悅的東西,“作為父親,該送給兒子離別的禮物?!?/p>

    “砰——”

    槍聲響起,令狐腹部綻開一朵血花,可他微笑著注視著顧七,看著顧七不敢置信地轉過身去,連自己胸口的傷都顧不上——

    顧七身后,簡盈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纖細的手像一朵初綻的蘭花,槍口還散發(fā)著硝煙的味道。

    “盈盈?!”

    顧七不可思議地望著簡盈,他向她走去,可她毫不猶豫地再開一槍,子彈在他身上破開傷口,血流出來,像一條赤色的河流,可這一刻,他感覺不到痛,只是固執(zhí)地繼續(xù)走去。一聲聲槍響之后,他到底沒能走到她身邊,跪倒在地上,最后伸出手來,想要碰一碰她。

    可她視若無睹地走開了。

    她的衣角擦過他,帶起一陣幽柔的風,他眼睜睜看著她關切地扶起令狐,替令狐堵住傷口,心終于遲鈍地疼起來,他的頭抵在地上,還要努力地轉過來望著她。

    令狐被簡盈攙扶著走到他身邊,他吐出口血來,猙獰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吐真劑用多了會對大腦造成影響?我從火山里找到她時,她已經失去了一切感情,多虧你,她變成了真正的機器,麻木不仁,對自己曾經的愛人也無動于衷?!?/p>

    “不……”他絕望地望著她,渴望從她的眼底找到一點兒動搖,可是沒有,她那樣平靜,望著他的神情,同望著一塊石頭沒有半點兒差別?;诤蘅惺芍男模雷约菏枪砻孕母[,面對她對令狐毫不猶豫的信任昏了頭,只想讓她認輸求饒,卻忘了,她終究是肉體凡胎,怎么經得住他憤怒下的摧殘?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同孤狼的嚎叫,凄厲得令人顫抖。她再一次抬起槍口對準他,他平靜下來,望著她的神情溫柔極了。

    “盈盈,”他輕聲說,“原諒我,好嗎?”

    槍聲響起來,顧七闔上眼,破了的窗外刮進春風,柔柔的,像是親昵的撫摸。簡盈走回令狐身邊,將槍遞給他,他接過剛想說話,卻看到兩行清淚,正順著她光潔的臉頰緩緩流下。

    可她到底遺忘了一切,連哭是什么都不明白,又怎么會明白自己為什么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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