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

田際洲

丟了貴妃壺后，老李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不睡。他在想，自己的寶貝到底在哪兒呢？

每天上班前下班后，他都要在房子前前后后轉一轉，看看自家的儲藏室有啥漏洞沒有，會不會真是小偷干的，而每次他都找不到什么線索，只有一只身鑲銅錢花的小貓和他一樣整日在房子外面瞎轉悠，好像也在尋找啥東西。

有天早晨去上班，剛一下樓，老李便看到拾破爛的老王頭正在垃圾箱里找東西，跟前擱著一只破瓷罐兒，從來不屑和老王頭來往的他，這天禁不住多看了兩眼，還踱了過去，親熱地和老王頭打了一聲招呼。

到了老王頭跟前，老李彎著腰，仔細地瞅了幾眼那只破罐兒，還真別說，有點兒像自家丟失的那件寶貝，只是碎成了七八塊，而且上面也沒有環(huán)圈。他想，要是自家丟的那只陶罐多好啊，給老王頭千兒八百的就解決了問題，自己也高枕無憂了。

他彎下腰，憑著自己獨特的眼光，上下尋找這些破瓷片上隱藏的秘密，經過確認，這不過是一件現代瓷器，出窯不過三兩年時間。

審視一陣后，老李正要失望地走開。老王頭卻將破罐兒往他面前一踢：“你想要，就拿去吧，送你！”看到上面沾滿了垃圾和泥土，而且沒有一點兒收藏價值，老李連忙后退道：“算了算了，我不要，我不要?！?/p>

轉身要走時，那只身鑲銅錢花的小貓猛地躥過來，老李一閃，騎上那輛破單車上班去了。

到了文管所，整整一個上午，老李仍是心神不定。吃過午飯，他被劉所長叫去，說是剛才接到公安局陳局長的電話，陳局長說公安局近期發(fā)生了一樁怪事，就是門口近一周接二連三地出現一些陶瓷罐兒，又一直沒人認領，不知有沒有價值，讓劉所長和老李去看看。

要是自己那件寶貝在里面，那麻煩可就大了。老李頓時緊張起來，趕緊答應劉所長：“那還等啥，咱倆去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文物，到底值不值錢。“

趕到公安局后，他和劉所長一看，頓時驚呆了，幾乎都是明代的陶瓷，相當有研究的價值。而自家丟失的那件貴妃壺，是唐代官窯出的青花瓷，上面有一個手擰的小環(huán)，圖案鑲繡的是一條含著寶珠的飛龍，相傳是楊貴妃用來燙酒的，材料和做工十分精細，在當今世界是獨一無二的珍品，有錢也買不到。

下班后回到家里，夫人說自己今天在古玩市場逛了一整天，還是沒見到老李丟失的那件寶貝出現。老李說：“這是一件絕世珍寶，哪會如此輕易流落到市面上，沒有三五十年，是絕對不會出現的?！?/p>

又是一個整晚沒有合一下眼，他還是惦著自己的寶貝。

你說容易嗎？一件唐代的珍品，現在至少得值三千多萬，就這樣說沒就沒了。早知如此，何不轉一下手，至少能買三棟豪華別墅。這賊也奇怪，為啥不盜金銀首飾，要錢也行啊，儲藏室的箱子里不就有三百萬的現金嗎？還有那些名煙名酒，隨便偷兩箱出去，也能賣個三五七萬，為啥就偏偏看上那件毫不起眼的瓷器，會不會是專盜古董文物的慣偷呢？

再仔細想，老李就有些犯嘀咕了。

誰能隨時進入自己的儲藏室？只有兒子和夫人，可兒子在國外留學三年多了，一直沒回來過。夫人呢？夫人是市局一枝花，她的上司……她的上司是一位文物收藏家，她會不會把貴妃壺送給了自己的領導？按照現在的市場價，早就超過三千萬了……

為了這事，老李人瘦了一大圈兒。他專門請了一天假，提著一瓶名酒，來到夫人的上司馬局長家里，說是酬謝馬局長對自己夫人的關照。馬局的老婆高興地接待了他，還把他帶到了自家的文物儲藏室，請他將一室琳瑯滿目的壇壇罐罐考究了一番，可他沒有看到自己丟失的貴妃壺。

時日一長，又急火攻心，老李住進了醫(yī)院。鑒于他是全市唯一的文物考古專家，上級領導十分重視，都趕來醫(yī)院探望慰問，特別是一些古董商，高級營養(yǎng)品一送就是好幾箱，住院一周，他收到的禮品堆了一病房，收的現金高達兩百多萬元。

老李還是牽掛著那只莫名其妙丟失的珍寶，古董商送自己的這些禮金，在他眼里不過是九牛一毛。

覺得待在醫(yī)院里沒啥意思，老李不顧老婆的反對出了院，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踱進儲藏室，查找貴妃壺丟失的原因。

剛一打開儲藏室的鐵門，老李突然看到，那只身鑲銅錢花的小貓正將一塊價值十三萬元的進口表叼起，倏地從通風口逃走，他一下驚呆了，拔腿就追，等一追出院門，小貓早沒了影兒。

被捕的當天中午，老李被押到市公安局，剛一進審訊室的鐵門，他就看到，在一把鐵椅前的桌子上，盤坐著那只身鑲銅錢花的小貓，像一只小老虎，旁邊擱著一塊名表。此時，它正津津有味地舔著那只丟失了兩個多月的貴妃壺，老李不覺一驚，原來自己的身邊早就潛著臥底呢。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