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鬮兒

劉向陽

老爺子一個電話，便把三個孩子叫回了家。他要鄭重宣布一件大事。這件事真的算大事了，因為這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巴望已久，做夢都在惦記的事。什么事這么重要？老爺子收藏了若干幅書畫。在當(dāng)今風(fēng)靡全國的收藏?zé)嶂?，誰家有幾件，哪怕是一件稱得上古玩書畫的，絕對是稀罕物，再如果是出自官窯皇室的物件，還不得值個幾萬，幾十萬！

老爺子今年八十四歲，按民間流傳的說法，是個坎兒。老爺子年前中風(fēng)住了一次院，雖然已經(jīng)治愈，畢竟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老爺子想，也該到了把后事處理利索的時候了。老爺子雖說當(dāng)了半輩子不大不小的官兒，可在位時，在那人人講究清廉的年月，根本就沒有為兒女積攢點兒財富的意識，所以，退休時，兩袖清風(fēng)，兩手空空，除掉如今已經(jīng)買下來的四十八平方米公產(chǎn)房，再就是那卷子父輩留下來的書畫了。

對那卷子書畫，老爺子原本并沒有在意，只是當(dāng)作對父輩的念想，一直保留著?？墒?，這幾年，從中央到地方的電視臺爭相熱播的《鑒寶》《尋寶》等欄目給了老爺子很大的啟發(fā)，老爺子意識到那卷子書畫很可能是些值錢的寶貝。于是，老爺子便格外細心地將那卷子書畫珍藏了起來。在去年孩子們給辦的壽筵上，多喝了幾盅的老爺子，忍不住將家里藏有值錢的書畫這件事抖摟了出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個孩子聽說后，立馬產(chǎn)生了早日獲得書畫的想法。老爺子的大女兒的兒子快三十了，好不容易有了對象，可是沒有婚房成嗎？買房子需要很多錢，就家里攢的那點兒錢，買個獨單還不夠呢！要是拿老爺子的書畫變了錢，問題不就不是問題了嗎！

老爺子的二女兒也遇到了難處，從剛剛公布的高考分數(shù)看，女兒填報的北大第一志愿已經(jīng)不是懸念，可是，因肝癌去世的丈夫拉下的饑荒還沒還上，哪能掏得起學(xué)費呀！心里一急，就想到了老爺子的書畫，要是有了書畫，燃眉之急不就解決了嗎！

小兒子就更急了，剛結(jié)婚的媳婦因為他有難言之隱，回娘家半年多了。她一直揚言，如果他的病再治不好，就離婚。治病得需要錢哪，況且，宣稱能根治他的病的那些小醫(yī)院都不能走醫(yī)保，醫(yī)療費還倍兒貴，要是有了那些書畫，換了錢，治好了病，媳婦不就回來了嗎！

急歸急，朝老爺子咋開這個口哇！況且，姐弟三個，誰也不可能吃獨食呀！就在姐弟仨急得不行之際，老爺子的電話如一支興奮劑，讓姐弟仨激動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當(dāng)著仨孩子的面，老爺子將書畫分了三份，可是在分書畫時，出了一個小問題，二十九張書畫分三份，必然有一份是九張。怎么辦呢？老爺子隨手將一直擺在老柜蓋上的一個瓷瓶拿了過來，說，這瓷瓶別看不咋樣，可是你們奶奶用過的物件，估摸也能值倆錢，就頂一張畫吧。

老爺子的話讓仨孩子面面相覷，最后還是二姑娘厚道，說，要不我就要九張這份吧。老爺子不同意，說書畫的張數(shù)就算相同，每張書畫的價值也不一定相同，我看還是抓鬮兒吧，誰便宜誰吃虧都不落埋怨。

得到姐弟仨一致贊成后，老爺子當(dāng)即做了仨鬮兒，放到了桌子上。大女兒抓了個2號鬮兒，十張的。小兒子抓了個1號鬮兒，也是十張的。剩下的3號鬮兒甭抓了，自然是二女兒的了。

二女兒拿起那卷屬于自己的九張書畫，說，爸，我不差一張畫，那個瓶我不要了。老爺子不同意，好歹是個物件，拿去留個念想吧。二女兒便拿著了。

大女兒第二天就去了古玩店，古玩店的專家挨著張地粗略看了看后，對她說，都是些民國時期民間藝人的書畫，不值幾個錢。大女兒原本一盆火的心立時變得巴涼巴涼的。

小兒子也去了古玩店，結(jié)果與大姐相同，心情沮喪得比大姐還厲害。

二女兒也去了古玩店。在專家對著那些書畫搖頭后，她便小心翼翼地將包裹著報紙的瓷瓶遞了過去。

專家在打開報紙的一剎那，便顯出了驚訝的眼神。繼而，凝神靜氣，上下里外，好一頓端詳。又拿到臺燈下，手舉放大鏡，再次細細揣摩之后，才抬起眼睛，問她，如此寶貝，在那里得到的呀？

二女兒答，一直在我家的老柜蓋上放著，聽父親說是奶奶留下的。

專家又問，奶奶又是從哪里得到的？

二女兒笑笑答，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專家無比感慨地說，看起來民間確有珍品??！

二女兒懵懂地問，您老說嘛？

專家答，這是出自清雍正年間官窯的寶瓶，價值百萬元不止！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