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壺銘文與齊軍圍萊問題補議

孫　剛，李　瑤

(復旦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上海 200433;哈爾濱師范大學 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1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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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史研究

庚壺銘文與齊軍圍萊問題補議

(復旦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上海 200433;哈爾濱師范大學 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150025)

摘要：春秋晚期齊圍萊國的主帥據(jù)《左傳·襄公六年》所載是晏弱，崔杼只參與了定萊田的活動，《左傳》對這場戰(zhàn)爭具體過程的記載也較為簡略。傳世齊國景公時期銅器庚壺銘文也有關于“齊軍圍萊”的內(nèi)容，通過考察銘文可知崔杼直接參與指揮了此次戰(zhàn)爭，銘文對戰(zhàn)爭的細節(jié)也有更為詳盡的描述。本文也對銘文“入”字的相關考釋意見進行了梳理，并結合文獻記載對銘文“庚入，門之”的含義進行了解釋。

關鍵詞：庚壺；齊軍圍萊；崔杼

據(jù)文獻記載，春秋末期齊國對萊國曾經(jīng)采取過兩次大的軍事行動，一為“伐萊”，一為“圍萊”，分別見于《左傳·襄公二年》及《左傳·襄公六年》：

齊侯伐萊，萊人使正輿子賂夙沙衛(wèi)以索馬牛，皆百匹，齊師乃還。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為“靈”也。(《左傳·襄公二年》)

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脑?，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huán)城，傅于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帥師及正輿子、棠人軍齊師，齊師大敗之。丁未，入萊。萊共公浮柔奔棠。正輿子、王湫奔莒，莒人殺之。四月，陳無宇獻萊宗器于襄宮。晏弱圍棠，十一月丙辰而滅之。遷萊于郳。高厚、崔杼定其田。(《左傳·襄公六年》)

據(jù)《左傳》記載，襄公二年“伐萊”之役，因萊人賄賂夙沙衛(wèi)，所以實際上齊軍未有太大的收獲。三年后齊國晏弱于襄公五年四月城東陽并“圍萊”，至襄公六年三月(杞桓公卒之月)已經(jīng)圍萊一年之久，及至乙未日(十五日)王湫帥萊師才與齊軍正面交鋒，并被齊師打敗，齊師攻入萊。此后萊共公逃到棠地，晏弱又圍棠地數(shù)月，至十一月萊共公或被執(zhí)或被殺，所以言“滅”，此后齊高厚、崔杼定其田。據(jù)《左傳》的記載我們僅可以知道，晏弱是圍萊的主帥，崔杼參與了定萊田的工作。至于此次戰(zhàn)爭的更多細節(jié)，我們通過傳世文獻的記載已經(jīng)難以知曉了。幸而春秋晚期齊國銅器“庚壺”銘文中，記載了“齊軍圍萊”這一重要歷史事件的更多細節(jié)。

“庚壺”為傳世器，原為清宮舊藏，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最初著錄于《西清續(xù)鑒甲編》16.9，名為“周齊侯鐘”，定為周初成王時器，認為“此或系成王時所作，以賜齊侯呂伋者”，顯然不可信，且所錄銘文為翻刻本。該壺銘文拓本見于于省吾《商周金文錄遺》2321161—162、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2502250，后者又收錄有容庚摹本。1981年11月臺灣學者張光遠發(fā)表了《春秋晚期齊莊公時庚壺考》3470—484一文，該文刊布了該器的X光照片和一份新的摹本，較以前的摹本和拓本多出了幾十字，字形摹寫也較為準確，現(xiàn)研究者多據(jù)此本進行研究。此壺時代，舊有“齊靈公時期”4547、“齊莊公五年(即公元前549年)”3474，“齊莊公二年(即前552年)”5126-133，“齊莊公六年(即公元前548年)”6169-174等不同說法，李家浩從春秋以前已有謚法這一角度進行論證，認為此壺作于齊景公二年正月798，其說最為可信。銘文第二部分所記為齊圍萊之事：

據(jù)銘文“齊三軍圍萊”可知齊國三軍都參加了此次戰(zhàn)爭，銘文“子”之“”舊誤摹、誤釋為“冉”8金附·四，張光遠摹本作“”，李家浩據(jù)“衰鼎”銘文釋為“衰”讀為“崔”792，認為“崔子”即指“崔杼”而言?！肚迦A二·系年》簡95有“齊崔芧(杼)殺其君莊公”987的內(nèi)容，簡文“崔”正寫作“”。其所從“衰”見于仲父鼎“”所從及楚系文字、《說文》古文等：

張先生從形體和文意兩方面對釋“入”之說進行了分析，對“庚入，門之”所作的辯駁“庚已入城，何又門之？”“先門后入猶可，先入后門則不可能?！备蔷哂泻軓姷恼f服力，一時之間釋“入”和釋“大”這兩說讓人難以決斷。

我們對相關問題進行分析比較之后認為，釋“入”之說要優(yōu)于釋“大”之說。從形體上看，李家浩在闡述釋此字為“入”的主要依據(jù)時指出兩“入”字“原文均在豎劃的中部加一短橫，與侯馬盟書的入字和叔弓镈、鄂君啟節(jié)內(nèi)字所從的入旁寫法相同。春秋戰(zhàn)國文字常常在豎劃的中部加一短橫，如壺銘的帀、庚、所等字。加有一短橫的入字，與此同類”793。該文所列舉的形體如下：

此外，年代下限至遲為戰(zhàn)國早期的曾侯乙墓竹簡中也有寫作與上列形體相近的“入”字19321：

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脑?，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huán)城，傅于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帥師及正輿子、棠人軍齊師，齊師大敗之。丁未，入萊。

“堙之環(huán)城，傅于堞?！倍蓬A注云：“堞，女墻也。堙，土山也。周城為土山及女墻?！笨追f達疏：“兵書攻城有為堙之法。宣十五年《公羊傳》曰‘子反乘堙而窺宋城’是堙為土山，使高與城等而攻之也。言環(huán)城，是環(huán)繞其城，知周匝其城為土山也?！睏畈洞呵镒髠髯ⅰ吩疲骸败б嘧鲌姡淹翞樯皆卉?。句謂環(huán)萊城四周皆筑土山。《孫子·謀攻篇》曰‘距闉’，此古代攻城之一法?！迸畨τ址Q“陴”或“陴倪”,《左傳·宣公十二年》“守陴者皆哭”，楊伯峻注：“陴，城上女墻也?！爻钦弑氐浅嵌刳?，故守陴即守城也?！?1718由此可知，齊國攻取萊國所采取的戰(zhàn)術是在萊城四周堆土成山，“傅于堞”是指土山已經(jīng)接近守城者所占據(jù)的女墻，這一戰(zhàn)術的目的是“使(土山)高與城等而攻之也”，即通過攀爬土山而攻入城內(nèi)。庚壺銘文“衰(崔)子執(zhí)鼓，庚入，門之”所記應就是指“庚”首先通過這種方式先攻入城內(nèi)，然后從里面攻取城門。其過程正好是“先入而后門”，這樣解釋銘文既符合齊軍攻萊的戰(zhàn)術和過程，也解釋了銘文所記“入”和“門”的先后順序問題?？傊?，將庚壺銘文“”釋為“入”無論是在文字形體還是在相關文意的疏解上都很順暢，也符合文獻的相關記載，此字釋為“入”當可信。

綜上，通過傳世文獻記載和銘文內(nèi)容相對照，我們知道了齊軍圍萊采取的是“堙”城的戰(zhàn)術，庚參加了此次戰(zhàn)斗，并首先從城上攻入城內(nèi)，從里面控制了城門，在此次戰(zhàn)爭中庚還俘虜了對方的甲士并獻給了齊靈公，得到了齊靈公的夸獎“甬(勇！)”和豐厚賞賜。崔杼不僅定其田，而且還指揮了戰(zhàn)斗，發(fā)布了進軍的命令。崔杼謚號崔武子，庚的謚號李家浩認為是銘文所稱的“武叔”，二者謚號都和“武”有關，很可能是因為他們都是勇猛的將領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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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杰)

中圖分類號：K877.3; K2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3828(2016)01-0027-03

作者簡介：孫剛，男，歷史學博士，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從事戰(zhàn)國文字及漢代簡帛文字研究；李瑤，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歷史學博士。

基金項目：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東周齊系題銘釋文校釋與研究”(項目批準號13FZS001)；哈爾濱師范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東周齊系題銘與齊國史研究”(項目批準號:SGB2014-09)的階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