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雪如故人

包利民

今年的雪下得晚，其實一進十月，我就已經開始期盼。就像久待不至的故人，在我仰望的目光里一直杳無音訊。往年的這個時候，雪早已漫天飛舞，而如今，它只能在我的思緒里飄飛。

就在那個上午，雪突然來了。稀稀落落地從灰暗的天空飄下來，地上的雪漸漸地濃密起來，抬頭看的時候，就如夜?jié)u深，從星光寥落到繁星滿天。在下雪的時候仰望，感受全然不同，千片萬片雪花從虛無中來，那些黯淡的點滴逐漸清晰，在撲面而來的過程中一點點放大畫面，仿佛身飛蒼穹與雪共舞。雪花落在臉上，像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帶著直入心靈的清涼。

初雪雖不至于觸地即融，卻也是片刻無痕，就像倏來倏去的朋友，還未好好親近，細訴別情，便又悄然無蹤。頭幾場雪都是在這樣一種欣喜和惜別的心情中度過，而當雪真正常駐、大地上的潔白成為幾個月不變的顏色時，便漸漸淡了那種心境。長相守的時候，趨于平常的心態(tài)，不知珍惜。其實細細想來，對雪的期許正如朋友之情，總在最寒冷的際遇里，不離不棄。

我所在的城市有小半年漫長的雪期，除了最初的盼望，到最后的送別，中間長長的寒冷里，卻是熟視無睹的漠然，然后在那些無雪的日子里，開始思念。每一年都輪回著同樣的情感起伏，卻總是學不會在擁有時去用心記憶?？裳﹨s包容著我，每一年都如約而至，沉默著陪我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冬天。

可是有些雪，卻永遠也不會再來了，一如那些永遠失去的朋友。兒時住在東北大平原的鄉(xiāng)下，那時的雪極大，也總能給我們以長久的歡樂?？偸且灰怪g，便大雪封門。那是真正的封門，費力地推開門，院子里積著極厚的一層雪。似乎那時從沒感覺過冷，抑或那時的冷也是一種情趣，我們或在雪地里追逐，或在雪人的注視中歡笑。而如今，雪依然，卻沒有了從前的樂趣。雪并沒有改變，變的是歲月中的我們，走得越遠，丟失得越多，所以，童年的那場雪再也不會在記憶中飄落。

忘不掉，兒時的新年，大雪紛紛，映襯著火紅的燈籠，我們圍坐在爐邊，看雪花撲落在玻璃窗上。當年，爐邊人還那么多，那么年輕，如今卻已天各一方，有的親人永遠地隨著那場雪消逝了。雪應該也有著祖祖輩輩，雖然它們生來白頭，卻不會再是曾經的那一場。就如我們再也見不到曾經的人，只能在年年相似的團聚中，去想念、去眷戀……

那么今年的雪我會珍惜嗎？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當它們走后，我依然會想念，會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