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組詩）

楊釗

在皮恰克松地

與紅柳、荊棘相伴的野炊，

陽光中夾雜莫合煙的沉香。

在沙漠公路的這邊，廢棄鉆臺可做營地。

巨大的銹蝕之鐵催生味蕾如新芽，

鐵杵的艱澀，混同芽葉的柔軟。

使你的目光見出柔和的事物，

而那些或方或圓、由砂石筑成的砌臺，

一直靜駐于廣袤腹地，勞工們曾揮灑汗水，

堅韌而多刺，同樣屬于貼地生長的植物，

屬于蟻群沿時間的碎屑緩慢爬行。

目之所及，一切很快將歸于平靜，

留下來的唯有遺址、傷痕，

用眼前這些美的銹跡打動你，

用風(fēng)沙的多情將溝壑變成通途。

分明是汗氣氤氳的杯甌，

每一位創(chuàng)造者體內(nèi)蘊(yùn)藏酒神的境地。

茫茫云絮垂掛在棘叢間，

那些最質(zhì)樸的手藝得以輾轉(zhuǎn)流傳，

以一副黝黑的面孔趺坐，

還需要刀尖下的砧石么，如游牧般簡潔

你看見魚群在水手的浪花里翻飛，

世代蟄伏于此，僅僅一面鋒刃就夠了，

斫傷文明的荒蕪空隙，星火濺落何地

言及初民，對農(nóng)耕的熟稔遠(yuǎn)甚鄉(xiāng)鄰，

等待整個家族的快樂聚首時節(jié)，

孩子們蹁躚起舞，誦念枯黃的草葉兒，

最終將羊只趕往墓場，其歷程無論長短，

殊不知在父輩手中上演幾番悼歌。

因而那群飛魚有了子彈的速度，

和殺傷力，指證歸屬于濱海的心臟，

明艷如閃電。燃燒篝火是必需的，

柴垛仍在近旁堆壘，用三角架支起鐵鍋，

正午一刻沸騰開來。

在青湖等你

在無邊的曳動中與你相逢，

在人潮退卻的盡頭眷思難忘；

看不見晴川歷歷漢陽樹，

惟初識幾樹桃朵在沉吟。

青湖畔，你是一縷芳香闃寂無蹤。

腳下煙波涌來，足令賞游者傾倒！

直視那屬于青湖的深棕色，

在你同樣浩淼的星眸中得以印證。

這里的暮春，郁金香尚未盛開。

與青湖的偶遇使我數(shù)次想起你——親愛 的艾米。

不遠(yuǎn)處風(fēng)車和木屋次第駐足，用無意渲染 波爾多的天空。

手邊的水上樂園關(guān)門閉戶，縈牽孩子們歷 經(jīng)歡笑。

湖面上，三三兩兩畫舫舟楫多少顯得有些 孤寂，

那些難以捉摸的行云同樣有副孤寂面孔；

我們似乎等待一場念及亙久的宿緣——

青湖青青，沒有誰來過沒有誰離開。

宿醉之念

將你謹(jǐn)慎藏于記憶的盲區(qū)

隨意的觸碰

都有可能釀成一場災(zāi)難。

孤寂能否更多一些？

來自那透明火焰的魅惑

能否更少一些呢？

如此不致于被你的氣息淹沒

我成了洪水中一葉小舟

隨時，都有可能傾覆的危險。

你多像光火燦爛的釘子

在餐桌旁相遇后

一點(diǎn)點(diǎn)楔入我的眼、頭發(fā)、皮肉

直至成功駐守成了骨中芒刺

這還不夠——

你要堅決地在這心靈底片上

將我刻畫成某人的影子

在你的一笑一顰之后

有個機(jī)械生物亦步亦趨

試圖扮作陌路人毫不知情——

而長夜中突然升起的煙花有如判決

將此刻的隱忍，

一次性、不容更改地拉回極晝！

你或許會為我的

全線潰敗而驚愕不止……

向 西

閃耀，與星月無關(guān)。

是誰在張網(wǎng)狩獵，撒下流火？

正午的大地一任曠遠(yuǎn)。

用它卷邊的舊圖紙，交接晨昏。

或許是等得太久了，

每一個行人似乎都熟悉，

那些沿地平線兀立的烽燧、古堡，

——亦聽得見慨嘆，迎向歷史幽深處。

或許是追溯河流的曲折歷程，

催醒綠洲生息，給予贊美之詞。

一些冥冥宿緣就此降臨，

孕育豐秋的平靜。

當(dāng)我們試圖用語言命名，

將草木刻在土地的暗紋，

內(nèi)心感官卻已證實(shí)。

突然起立的風(fēng)沙，遮去了莽野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