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到冬天,日子就過得特別寂寞。游客們都被大雪擋住不來了。除了煙囪們咕嘟咕嘟地對著藍天吐煙圈,整個村子就跟睡著了似的。
一天,阿發(fā)和阿小正在路上踢毽子,一個提著箱子的男人走進村子?!鞍?,大叔,您要住店嗎?”機靈的阿發(fā)馬上結(jié)束了游戲。“當然。”大叔和藹地說。
雀躍的阿發(fā)接過了大叔的箱子。箱子非常輕,阿發(fā)跑得非常快,他快樂得都要飛起來了。開年頭一位客人讓他搶到手,這是一件多么讓人驕傲的事情啊。阿小歡天喜地地跟在哥哥身后。
“來客人了,爸爸!新年頭一位客人!”阿發(fā)嚷道。爸爸出來了,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
“歡迎歡迎!大吉大利!新年發(fā)財!”說了好一通吉利話兒,爸爸才打開登記的本子,“您是咱們村新年的頭一位客人,請寫下您尊貴的名字吧。”
大叔捉起筆,在姓名欄端端正正地填了兩個字:“德旺”。
德旺大叔脾氣非常好。他的房間,阿發(fā)和阿小隨時可以進去玩。
“大叔,您是從哪里來的呀?”阿小問道。女孩總是這樣,喜歡刨根問底。
“我從南方來?!钡峦笫逦⑿χf。
“那里比我們這兒暖和吧?”阿小臉上有羨慕的表情。
“是的,暖和?!?/p>
“那兒花都開了嗎?”
“都開了?!?/p>
阿小更羨慕了。她扭頭望著窗外,喃喃地說:“我們這兒什么時候才能看到花開啊。真是的!冬天太會磨蹭了,老也不過去。”
“快了,等草一綠,花就開了吧。”德旺大叔似乎在安慰她。
天氣好的時候,德旺大叔常常到山上去,帶著他的那口箱子。箱子是四方形的,已經(jīng)有點陳舊了,但是看起來非常結(jié)實。他帶著箱子到山上去做什么呢?德旺大叔也沒有說。
2
天氣越來越暖和,積雪融化了,遠遠的山坡上,開始透出一抹微微的綠意,河邊的柳林逐漸泛出一種嫩黃的顏色來。
阿發(fā)和阿小天天在外面玩,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些細微的變化,都覺得很高興。不是嗎?春天就要來了呀。
不出門的時候,德旺大叔就在房間里閉目養(yǎng)神,安靜得像一只貓冬的松鼠。
一天傍晚,綿密的雨絲從空中落下來,天色很快就發(fā)黑了。上床還太早,阿發(fā)就向妹妹提議,到德旺大叔屋子里找他玩。
“篤篤篤!篤篤篤!”阿發(fā)敲響了房門,但是沒有人應聲。他們推開門走進去,看到德旺大叔不在屋里。他的箱子放在木桌上,縫隙中隱隱透出燈光。
箱子里怎么會有燈光呢?阿發(fā)向妹妹做了個手勢,讓她不要作聲,他把眼睛貼了上去。
狹窄的視野里,阿發(fā)看到一些小東西在箱子里動來動去,挺忙碌似的。
阿小不知道哥哥看到了什么,急切地也要看。她拼命把腦袋往前擠。
箱蓋忽然打開了,奇異的景象暴露在他們眼前。
一間很大的工場!格子間,樓梯,過道,簾幕,小巴掌大的桌椅……一些小人在其中有條不紊地忙碌著。他們小到只有阿發(fā)的拇指那么大。
小人兒們抬頭看了看兄妹倆,又接著忙碌了。只有一個順著梯子爬上來。
小人兒端端正正地坐在梯子頂端,朝兄妹倆看。他穿得像個藝術家,身上的衣服沾了很多斑斑駁駁的顏色。
“你們在做什么?”阿發(fā)鼓足勇氣問。
“還能做什么?畫春天唄。一直畫一直畫……累死了!”小人兒抱怨道。
“春天是畫出來的?”阿小非常驚奇。
“是啊。調(diào)配好顏色,畫出柳梢的黃,草地的綠,還有各種顏色的花朵和蝴蝶。”小人兒疲憊地說,“主人帶著我們從南到北,一路畫過來,好多天了!”
“你的主人是德旺大叔吧?”阿小問。
“你們叫他德旺大叔?嗯,是的。他去采集雨水了,我們調(diào)和顏料要用?!?/p>
小人兒的眼睛非常大,他定定地盯著阿小。阿小想,每天在箱子里工作,太累了。也許她可以幫助他們做點什么。
阿小跑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手里多了個瓶子。瓶子里裝著顏料,過年的時候阿小用朱砂紙泡的,顏色紅得不能再紅了。
“呶,也許你們畫花兒用得著?!?/p>
小人兒看著瓶子,喜笑顏開。
“這一路我畫得最多的是粉紅色桃花,有了這瓶紅顏料,可以畫血紅的朱砂梅啦。”
阿發(fā)小心地把瓶子放入箱底。正在工作的小人們騷動了,他們紛紛爬上梯子好奇地注視著兄妹倆。
阿小跳起了柳條舞,阿發(fā)用腳尖輕輕地替妹妹打拍子。小人兒們坐在箱沿上,看得入了神。
悶在箱子里一直畫啊畫,看一陣柳條舞,也許他們就不那么疲憊了。阿小想。
正跳得熱鬧,身后房門響,德旺大叔進來了,手里拿著瓶子。
“噓!”德旺大叔掩上房門,微笑著做了一個手勢。阿發(fā)和阿小都明白——如果這是一個秘密,那么就我們?nèi)齻€人分享吧。
3
該開的花都開了,河里的春水嘩啦嘩啦流個不停,岸邊的淺水里游著一群群的小蝌蚪。
該來的鳥兒都來了,跟在鳥兒后面的是游客。一群群也像小蝌蚪似的,觀賞花兒,觀賞鳥,觀賞著越來越濃的春色。
德旺大叔要走了。阿發(fā)替他提著箱子,一直送到村頭。
“德旺大叔,你是要去北方吧?”阿小問。
“當然?!钡峦笫逭f。
“你明年還來嗎?”
“嗯,來的?!?/p>
阿小笑了。德旺大叔沖他們揮揮手,就順著山道走下去了。
德旺大叔的身影一消失,兄妹倆迅速地沖回家。他們把腦袋扎進那口盛廢紙的大竹筐,起勁地翻了起來。
找到了,去年的賬本??毂粙寢屔鸂t子撕光了——連陰雨的時候,沒有引火柴的日子,媽媽總是用廢紙生爐子。
很幸運,因為下雨的日子少,賬本還沒燒完。阿發(fā)找了一陣子,就看到了他想找的那一條:“德旺”,入住客人的姓名欄里寫著。
德旺大叔去年也來過,他們怎么不記得呢?
阿發(fā)和阿小走到房門口,問爸爸:“德旺大叔去年來過嗎?”
“沒有,我是頭一回看到他。挺有意思的,好脾氣,看起來溫溫吞吞,和孩子倒合得來?!卑职中Σ[瞇地說。
兄妹倆面面相覷好半晌。后來,他們手拉著手走到街上。阿發(fā)說:“我知道了,德旺大叔每年都來,但是他希望我們忘記他來過?!?/p>
“為什么呢?”阿小問。
“可能,他希望我們迎接每一個春天的時候,都像迎接他一樣,又新鮮又陌生吧?!?/p>
一枝朱砂梅在殘墻后開著,顏色紅得不能再紅了。阿小想,她應該再去收集一些有意思的顏料,等明年德旺大叔再拎著箱子來的時候,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