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存王羲之《姨母帖》為唐代摹本,行楷,硬黃紙本,縱26.3厘米、橫53.8厘米。藏遼寧博物館。釋文:(臣十代再從伯祖晉右車將軍羲之書)十一月十三日,羲之頓首頓首。頃遘姨母哀,哀痛摧剝,情不自勝,奈何奈何!因反慘塞,不次。王羲之頓首頓首。
《姨母帖》是可考證的唐代摹本,勾摹精妙,能傳達出原墨跡的精髓,謂“下真跡一等”絲毫不夸張。此帖曾摹刻于《戲魚堂》、《真賞齋》等叢帖。該帖特別之處在于,與現存王羲之的字面貌不盡相同,王字有流便和古質之分,《姨母帖》屬于后者。清代文學家楊守敬說:“觀此一帖,右軍亦以古拙勝,知不專尚姿致?!币虼擞性u論認為此作品可能是他早期所寫,言其結字和用筆都還存有較濃厚的隸書筆意,和現在出土的晉代簡牘帛書有相近之處。如“一”、“十”、“痛”等字中的橫畫,隸書的筆意都很明顯;“痛”、“日”、“何”等字的轉折處都較生拗峭拔,并殘存橫式。這些都是隸書筆勢孑遺。另外筆畫質樸凝重,出筆入筆比較自然,不像唐以后那樣強調一筆三折。
《姨母帖》的文字內容、格式與唐代張懷瓘《右軍書記》記載的“十一月十八日羲之頓首、頓首,從弟子夭沒,孫女不育,哀痛兼?zhèn)?,不自勝,奈何、奈何!王羲之頓首”一帖相近?!兑棠柑分小耙蚍磻K塞”,是“因為哀痛傷感反復涌現,以至于凄慘之情充塞胸中”之意。在王羲之作品中吊喪類信札多有“臨紙咽塞”、“省卿書,但有酸塞”、“時垂告慰,絕筆情塞”之詞。
后人相信,王羲之和他的姨母感情十分深厚。從帖文來看,王羲之突然得到姨母噩耗后,心情十分悲痛,連正常的事務都不能安頓料理?!兑棠柑分械诙小绊曞堋毕驴粘霭胄?,“姨母”二字提行,以示尊敬,此種格式,在宋人尺牘中大量使用。于此帖可知,這樣提行以表示尊敬的書儀格式,早在東晉業(yè)已有之。
《姨母帖》字間多斷、頓挫,除“奈何”兩字上下牽連,其余都字字獨立;筆畫凝重、樸拙,其“哀痛摧剝,情不自勝”的心緒直露無遺?!兑棠柑诽凶謩荩瑢拸V均平,正面迎入,有古體本色,“姨母”二字敦樸圓厚,其橫畫是弧勢,意謂重心居中,無所偏倚,……王羲之喜將橫畫和豎畫,變斜變曲,在《姨母帖》的“日、頃、固”字,如畫半圓,加強字的靈動感?!兑棠柑饭琶舶蹴?,無楷書提按之筆勢,亦無后世行書跌宕之意態(tài),光芒盡斂,火氣全無,或頓或曳,與隸體也不相同。
《姨母帖》作為王書早期的代表作,相對于其后期作品,如前文所述,顯得更加端莊凝重、古雅質樸。此帖通篇結體平正,與其后期行書相比,呈樸實無華之美,有賞析謂其古意明顯,一是用筆、體式存有舊體筆意:所謂舊體筆意,指自秦漢(甚或更早)以來日常所寫隸或草書所有隨筆而出的書寫習慣,少提按,但不乏力感,尤以漢簡書最明顯。后來的草書或楷書以保存隸書筆意為古意。這是從形式上對古意的理解;二是透過這種舊體筆意而有的純樸、自然、真率的審美特性:《姨母帖》遺存率意的舊體用筆見有多處,如首行“十一月十”、“日”、“之”字捺腳、“頓”左部;第二行“頓”、“頃”、“通”底捺;第三行“姨”、“痛”左豎,“摧”左豎及右“佳”、“剝”末筆、“情”字“月”部;第四行“何”等;第五行“羲”字等等。其結字寬博,字與字之間連帶不多,這些都是舊體所有的特性,尤為隸意所有的特性。
《姨母帖》系唐《萬歲通天帖》的第一帖?!度f歲通天帖》又稱《王羲之一門書翰》、《王氏寶章集》。唐代鉤填本王羲之一門書翰。紙本墨跡卷,縱26.3厘米,橫253.8厘米。唐萬歲通天二年(697),武則天向王方慶征集王羲之墨跡,方慶將家藏自十一代祖王導至曾祖王褒等二十八人書共十卷獻出,武則天命人全部雙鉤廓填,《萬歲通天帖》即十卷之一。
《萬歲通天帖》中尤以王羲之《姨母帖》、《初月帖》、王徽之《新月帖》、王獻之《廿九日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等為最精。然十卷本在宋代已殘缺不全,并歷經二次火災:明代無錫華中甫真賞齋火災、清內府乾清宮大火,卷幅上尚有火焚痕跡。卷后有南宋岳珂、元代張雨、明代文徴明、董其昌等人題跋,俱稱其鉤摹精到。法帖“筆花滿目,奕奕生動;用墨之意,亦一一備具,王氏家風,漏世殆盡”(董其昌語)。廓填墨跡本現收藏于遼寧省博物館。
《萬歲通天帖》包含以下帖:第一帖:王羲之《姨母帖》,行書;第二帖:王羲之《初月帖》,草書;第三帖:王薈《癤腫帖》,行草書;第四帖:王薈《翁尊體帖》(《郭桂陽帖》),行草書;第五帖:王徽之《新月帖》,行書;第六帖:王獻之《廿九日帖》,行楷;第七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王琰帖》、《在職帖》),行楷;第八帖:王慈《柏酒帖》,行草書;第九帖:王慈《汝比帖》,草書;第十帖:王志《喉痛帖》(《一日無申帖》)行書。共七人十帖。卷尾有“萬歲通天二年王方慶進呈原跡”。
《萬歲通天帖》原藏清宮,后被溥儀帶出,藏于長春偽滿宮,日本投降后,該帖散入民間,為鄭洞國將軍購得。1948年,將軍起義時將此帖和其他軍用物質一起上繳解放軍,卻遭遇無人問津十年。1958年,當鄭將軍重新提起此事,才引起高度重視,在一堆軍用地圖中發(fā)現了此帖,同時發(fā)現的還有楊凝式《夏熱帖》等。
此帖重新出現,以其鮮明的魏晉風采和精準的勾摹,震驚世人。但在清宮收藏中,并未受到重視,比如《三希堂》法帖中沒有收錄此帖中的“二王”作品。
1998年5月20日,啟功曾發(fā)表《唐摹萬歲通天帖考》一文,他認為當時確認為唐摹的“王書”只有九件,并以1958年為界限,分為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前三十年的標志性作品是《喪亂帖》和《孔侍中帖》,因上有明確的年份記載。后三十年就是唐摹《萬歲通天帖》的重新發(fā)現,該帖的原藏、摹拓、何時完成,史書和原帖上均有詳細記載。從文獻記載上看,此卷在千余年的流傳過程中,曾兩次遭受火災厄運:一次是明朝嘉靖年間,江蘇無錫的著名鑒賞家華夏“真賞齋”的大火;一次則是清嘉慶二年宮內府乾清宮交泰殿大火。雖然此后原卷被重新裝裱,但其上下邊沿仍可見火燒痕跡。此外,因為重新裝裱時經辦人無知,將原卷中的各帖順序顛倒。能傳承至今,實屬天佑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