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與解構：從原型批評角度解讀《無名姑姑》

摘 要：湯婷婷的小說《無名姑姑》揭示了女性的邊緣地位。本文從原型批評角度解讀湯婷婷賦予小說的深層內涵。小說中主人公“姑姑”的一生再現(xiàn)西方經(jīng)典原型——追尋原型和替罪羊原型。湯婷婷以華裔女性的身份對經(jīng)典原型進行了顛覆和解構，揭示出男權社會對女性自由和人格的剝削。

關鍵詞：《無名姑姑》 原型批評 追尋原型 替罪羊原型

原型批評把文學納入到社會大文本中去追尋建構文本的普遍規(guī)律，其發(fā)展與人類學、心理學密切相關，力求挖掘文學文本中再現(xiàn)的意象所暗含的深意，通常透過文本的故事框架、敘事方法、人物設置來考察神話和宗教等因素，解釋原型背后真正表達的思想。①本文試以原型批評理論為視角，解讀華裔女性作家湯婷婷的作品《無名姑姑》。

一、湯婷婷和《無名姑姑》

湯婷婷因其特殊的身份本身有著深厚的西方文化背景，同時又從血脈中深深地了解中國。她憑借著高度的華裔女性責任感，以感知和關注華裔人生存的文學作品成為出色的華裔女性作家。

《無名姑姑》這篇來自于作者母親之口的小說，再現(xiàn)的是一段有關“姑姑”的家族秘事?！肮霉谩币蛘煞螂x家不守貞潔而懷孕導致在世受人侮辱，離世遭人除名的悲慘結局。中國舊社會賦予女性的模式是順從式付出?！肮霉谩笔且晃坏湫偷奶魬?zhàn)者，是一只特立獨行的待宰羔羊。她勇敢地挑戰(zhàn)生活的艱辛，從不抱怨；堅強地撐起一個家，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條；自信地追尋自己的生命價值，愛打扮愛化妝；大膽地不顧非議懷孕生子，享受著為人母的幸福。然而“姑姑”忽視了舊社會的影響力，人們并不會只是非議說閑話那么簡單，她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舊社會賦予女性的邊緣地位，沒能逃脫村里人的劣根、自私和冷漠，更沒能逃脫家人的無情?！肮霉谩痹谏淖詈?，以自己的方式抗議這種殘暴的社會，抗議女性的劣勢地位，用血的方式報復了討伐她的村民，完成了自己一生的追尋。

二、《無名姑姑》中的原型分析

湯婷婷個人的生活背景對她的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她同時又了解中西方神話和文化，創(chuàng)作中不但借鑒西方文學的敘述方式，還套用東方故事色彩和結構，將中國迷信和西方神話完美地糅合在一起。《無名姑姑》以中國故事作為敘事背景，描寫女性在舊制度下艱難的生存處境，反映移民給華裔家庭帶來的影響，探討女性的話語權。本文從原型批評的角度考察主人公“姑姑”的生命歷程，進一步挖掘小說的內涵。小說中“姑姑”的形象和西方神話原型中的追尋原型、替罪羊原型遙相呼應，文中場景的設置和西方神話中水的意象、中國文化中井的意象相呼應，是這些神話原型的特殊“置換變形”②。

（一）追尋原型

奧德修斯建功立業(yè)、艱難返鄉(xiāng)、榮歸故里、妻兒團聚的故事是西方文學作品中經(jīng)常引用的追尋原型。后這一原型逐漸演變，常用來形容人們對真理的追求，以及對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③

《無名姑姑》中“姑姑”這一人物形象的設置與這一追尋原型可謂不謀而合。

首先，湯婷婷主動出擊顛覆了西方社會男權至上的價值觀，用“姑姑”和陌生男子發(fā)生關系的個人經(jīng)歷瓦解了西方神話中常規(guī)的男女模式。④帕涅羅帕是奧德修斯的妻子，她是一位典型的傳統(tǒng)女性，恪守女性行為規(guī)范，一心等待丈夫歸來，是傳統(tǒng)社會中的貞潔女子原型。但是湯婷婷筆下的“姑姑”卻不是一位恪守三從四德的妻子：她的身上雖然還有舊社會的女性寫照，因為一紙婚書而順從夫家，但是她卻自主地選擇在有限的自由中活出無限的自己，追求女性美，主動給了別的男人幻想和可乘之機。

湯婷婷是一位具有女性意識的華裔作家，對于西方這個神話她以女性的立場說出自己的理解和感悟。她清楚地知道，舊社會下的中國女性都是男人和家庭的附庸品，自己的支配權在別人手里，她們的身份都是模糊的。對家庭的任勞任怨和對男性的百分之百順從就是她們真實的寫照，就像帕涅羅帕那樣必須接受社會賦予她的身份地位，忍受勞苦，忍受孤獨。或許，湯婷婷從帕涅羅帕的故事和華人母親的天然熏陶中感悟到了中國女性的悲慘命運：不管是為了生活也好，還是為了逃避責任也好，男人可以離家出走，在外逍遙，而女性只能在家等待，擔負著家庭的重擔，忍受著精神的孤獨，在男女不平等的社會下茍延殘喘?！稛o名姑姑》消解了經(jīng)典原型中的男權高于女權，重構了舊社會中國女性被動、等待的歷史，賦予了她們追求生命價值的自由，確立了女性的話語權。⑤

其次，“姑姑”投井自殺的悲慘結局充分揭示了舊社會女性為了實現(xiàn)自由所必須承擔的痛苦。湯婷婷筆下“姑姑”的命運和奧德修斯的結局形成對比，正是體現(xiàn)湯婷婷針砭和諷刺社會黑暗的一面，闡釋了華裔美國人移民的深層原因和必然合理性，同時也諷刺了移民的治標不治本，暗諷華裔人的劣根性，不改變自己，企圖改變環(huán)境，選擇逃避。

（二）替罪羊原型

替罪羊原型來自《圣經(jīng)》。弗雷澤在其著作《金枝》中分析，原型中的公羊往往是部落首領犧牲自己換取集體的平安，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犧牲的首領逐漸置換成百姓，人們希望以犧牲“替罪羊”的方式換取集體昌運。⑥

按照法國人類學家勒內·吉拉爾（Rene Grand）的觀點，“替罪羊”往往落在那些有極端個人品質、弱勢群體，以及偉大的強者身上。⑦小說中的“姑姑”無疑就是那個中國廣東村子的“替罪羊”?！肮霉谩弊非笞晕宜a生的行為結果在那個落后的村子里受到村民的集體討伐，他們認為姑姑的不守貞潔是他們艱難生活的緣由，犧牲掉姑姑是所有人不需要言明和商量的默契，“姑姑”的悲慘結局在那個貧苦的年代那個村子是必然的。在村民的眼里她就是極端丑惡的化身，他們無端地行惡，殺死動物，搶走姑姑家的東西。⑧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在村民們看來，“姑姑”這種公然破壞家庭完整性的淫穢行為必將會影響到村里的每一個人。為了解除這種晦氣，他們把血涂在墻上，把身體綁著白布。⑨

湯婷婷對這一原型的使用，不是刻意套用，而是對其反諷和解構，因為小說里“姑姑”的死祭并沒有給村子里帶來好運和幸福，相反“姑姑”斷了村民飲水的源頭?！疤孀镅颉边@一原型在《無名姑姑》中反映了舊社會沒有女性的生存空間這一社會現(xiàn)狀。⑩在這個村子里，同樣是通奸，卻只有女性的言行站在道德的約束下。{11}

（三）意象原型

在《無名姑姑》這一小說中，姑姑抱著自己的孩子最終選擇投井自殺。這種選擇保護了的孩子，免遭和自己一樣的悲慘命運，也免遭人們對她的唾棄，姑姑寧死也不認錯，是對封建禮教無聲的反抗。水象征純潔，而水井在中國社會歷來都和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井是生命之源，人們依水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有用水井比喻法度。小說中，姑姑投井來結束生命，結束這場討伐，是姑姑赤裸裸的報復。姑姑投井洗去罪惡，成為圣潔的靈魂，而村里人卻因為姑姑的自殺沒有了水源，也受到了懲罰?？梢哉f，井的出現(xiàn)和安排，是湯婷婷對舊社會做出的審判。湯婷婷以井為旗宣示了自己的態(tài)度，向世界發(fā)出了女性話語權的吶喊。

三、結語

《無名姑姑》是華裔女性作家湯婷婷拋棄世俗偏見，拋棄邊緣民族主體地位，以筆為劍，以文為旗向世界挑戰(zhàn)，發(fā)出女性的聲音，維護女性話語權的作品。湯婷婷把自己天然的血統(tǒng)感知力和后天豐富的西方社會生活背景融進小說里，成為滋潤小說的不竭的動力之源。小說中姑姑這一形象的設置，與西方《圣經(jīng)》里的經(jīng)典原型相呼應，湯婷婷對追尋原型和替罪羊原型進行了顛覆和解構，深層地傳達了對男權社會的不滿和抗議；另一方面，姑姑悲慘結局的環(huán)境設置，與中國舊社會大背景相重合，投井自殺的結局引導讀者思考善惡的評判標準，呼吁女性勇敢站起來反抗男權社會的壓迫，反抗男性價值觀霸占社會主體地位的社會現(xiàn)象，鼓勵女性沖破束縛，用自己的方式追求自由，追求個人價值。

{1} 武傳陽：《神話—原型批評及其影響潛能》，《新余高專學報》2004年第1期，第29-30頁。

② 弗萊：《批評的剖析》，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③④⑤ 杜志卿、張燕：《〈秀拉〉：一種神話原型的解讀》，《當代外國文學》2004年第2期，第80-86頁。

⑥ 詹姆斯·喬·弗雷澤：《金枝》[M].徐育新.汪培基等譯，大眾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⑦ 勒內·吉拉爾：《替罪羊》.馮壽農譯，東方出版社2002年版。

⑧{11}湯婷婷：《女勇士》，李劍波、陸承毅譯，漓江出版社1998年版。

⑨ 常芳、郭碧霞：《從禁忌的打破看〈無名女人〉中女性的自我重塑》，《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年第4期，第81-84頁。

⑩ 吳童：《美在女性視界——西方女性文學形象及作家作品研究》，巴蜀書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