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柏田《南華錄》里第一篇寫了明朝大收藏家天籟閣主人項元汴的一段趣事:項老板富可敵國,按照當時福布斯排行,項家的財富僅次于大太監(jiān)馮保,與嚴世蕃等人比肩,妥妥地位列前五名。只可惜項桑雖然有錢但長得不咋樣,一次去南京的夜總會認識了一個小姐,分別時小姐對他執(zhí)手相看淚眼,十分不舍,讓項老板非常感動,當然也可能是當時沒搞定出臺,遂念念不忘。一個月后,項老板花巨資買了一大塊沉香木,打造了一張精美的千工床,還買了幾箱子當季頂級大牌,開著自己的游艇就去會姑娘了。沒承想項老板到的時候,小姐正在忙著應付另一個熟客,對項老板不理不睬,更可恨的是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直到他遞上顯赫的名片,并說買了很多禮物,才殷勤起來。項老板當下又甩出一堆銀子在夜總會擺上幾十桌酒席,請其他姑娘一起豪飲。宴席開到正酣處,項桑突然變臉,砸了杯子掀了桌子指著小姐破口大罵,核心思想就是四個字:婊子無情。罵完還不解氣,砸了沉香大床,砸完又放火燒,燒出異香陣陣,多日不散,從此那條街便改名為沉香街……
特別喜歡這本《南華錄》,里面那些個商賈、畫家、曲家、歌伎、收藏家、鑒賞家,他們造園、寫詩、畫畫、鑒賞、收藏、品茶、品酒、聞香……令人羨慕的不是那些巨賈們的財富,而是那個時代風華而又奢靡的物質(zhì)與精神生活的種種:連狎妓都送的是沉香千工床,燒出的是整條沉香街,壞里帶著股文化味兒。去年,我開始客居上海,在上海的家不大,每次一個人在家里燃上一支雪茄時,雪茄帶來的香氣也是多日不散,與香煙味兒不同,雪茄香味要復雜很多,性感迷人,充斥著雄性荷爾蒙。而那一刻,我確實會找到“沉香街”的感覺。另—方面,抽雪茄是個相對繁復的過程,從挑選開始,感受雪茄在手指間的轉(zhuǎn)動,感觸雪茄的干、濕程度。充滿儀式感地剪口,或剪刀或打孔器或斷頭臺,看著跌落在手心的茄帽,甚至會有一種快感。點燃,將雪茄煙身在火焰上不停且有規(guī)律地轉(zhuǎn)動,均勻地點燃茄頭,燃燒的過程也是玩火的過程。點好,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但也不會急于吸食,反倒會輕輕反吹兩口,驅(qū)除點煙時吸入的雜氣和熱氣,讓味道穩(wěn)定和平衡,然后才是真正地動嘴……這個過程從“找抽”開始到燃盡結(jié)束,其中的妙處和快感確實也想與人分享,落到文字上就與作家都有“露陰癖”的道理相通了,這也是這一系列《找抽》文字的緣起。
寫雪茄似乎一定要從COHIBA開始,因為它就像雪茄界的神,古巴雪茄的信仰,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正好我上個月買了一盒COHIBA 2007年生產(chǎn)的天才。除了去年收過的一些BEHIKE54和BEHIKE56,有一段時間沒買常規(guī)版本的COHIBA了。COHIBA高希霸到底是什么?高希霸應該是雪茄里的拉菲,一度我曾經(jīng)對高希霸印象極差,就像對拉菲印象不好一樣。直到我一個朋友跟我說,拉菲怎么會不好呢?這是名莊里最穩(wěn)定最不出錯的酒了,你覺得不好只可能是你喝到了假酒或者沒醒好的拉菲。是的,去年抽了一些非古之后回過頭來抽COHIBA,就發(fā)現(xiàn)我們這個年齡真的不要嘗試太多新鮮感,反倒是不出錯寵辱不驚才好。
這款天才因為在雪茄交易所養(yǎng)護得很好,到手時茄衣上油汪汪的,用手握了握,柔軟里帶著彈性。原來我喜歡茄衣包裹得緊繃的雪茄,拿在手里輕輕把玩感覺隨時會爆開,像穿了緊身衣的姑娘,性感,誘人。現(xiàn)在呢,反倒會喜歡茄衣軟軟的雪茄,入口時隨意而沒有壓迫感,所以經(jīng)常把雪茄盒里濕度打到76%甚至78%,不遵守72原則,潤潤的,慵懶隨意愛誰誰。這種程度的雪茄在天干物燥的北京很難做到,反倒因為來了上海,占了天時地利,隨隨便便就會養(yǎng)出“軟妹子”。
再說回這個2007年的天才,很容易點燃,點燃后稍有變軟,抽的過程中燃燒均勻,煙灰呈白灰色,燃燒速度慢,不需要重新點燃,吸取很容易,煙量飽滿充沛。一開始點燃的時候,就能體會到十分豐富的香氣,有熱帶水果的果香和厚實的松木香,以及濃郁的炒豆子香。我在中段抽出了水果釋迦的味道,甜膩膩帶奶油味兒,這應該也是醇化的功勞,而與古巴婦女大腿卷制無關(guān)。再往后香味又進一步上升,雖然不是同—層次和奶油的甜蜜,但所有的香味呈現(xiàn)出有凝聚力的混合,這是非常令人愉悅的。但這支雪茄令人遺憾的是尾段,微辣的口感出現(xiàn)得有點兒早,關(guān)鍵是煙灰表現(xiàn)不好,不如BEHIKE56,沒那么完美潔白不斷的煙灰。在我眼里,無法善終,是一支雪茄的大遺憾。
我在想,為什么在30歲后喜歡上雪茄,裝逼的形式有很多,雪茄不是最犀利的一個。愛上雪茄,是因為年齡大了之后,反而覺得與這個世界獨處的機會彌足珍貴,抽雪茄的過程是慢的,常常一根煙要抽上兩個小時,即便在熙攘人多的環(huán)境里,你可以選擇用雪茄堵住你的嘴,不與人攀談和BB。過去的一年,雪茄陪伴了我很多獨處的時間,這個時間里,我是拒絕與這個世界和周遭的人交流的,你說這是種消極也好,我把這種消極當成平靜,該做的還會去做,只是沒有了原來那么多的如果和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