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不想當演員的作家，不是好編劇

幽篁彈箏

他是周樸園手中遞給蘩漪的藥，個中滋味，甘苦自知；他是交際花陳白露的昔日戀人方達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他的一支筆寫下流傳的愛恨情仇、世態(tài)炎涼；他的一出戲，讓人分不清戲里戲外哪個才是真的人生。

這一期，帶你重識被譽為“東方莎士比亞”的曹禺。

演而優(yōu)則寫

現(xiàn)在很多明星都是“演而優(yōu)則唱”，而曹禺則是“演而優(yōu)則寫”。這又從何說起呢？讓我們先來到故事的開端，那個當年在天津赫赫有名的繁華街路“小白樓”。

提起“小白樓”，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鱗次櫛比的綢緞店、電影院、飯館、舞廳，數(shù)不清的洋貨，分不清的洋人，曹禺正出生在這樣一個歌舞升平、紙醉金迷之地。

有很多人對曹禺的名字常常讀錯，其實這個名字是有來歷的。曹禺原名萬家寶，字小石，小名添甲，曹禺筆名源自本姓“萬”，萬的繁體字為草字頭下一個禺，于是他將萬字上下拆為“草禺”，又因“草”不像個姓，故取諧音“曹”，兩者組合而得曹禺。

1910年曹禺呱呱墜地，對于萬家是莫大的喜事，然而卻不曾想，三天后，喜氣還沒停留多久，萬家上下便沉浸在一片哭聲中，原來曹禺的母親薛氏因產(chǎn)褥熱不幸去世。

可憐的曹禺對于母親的印象，只能從有限的幾張家族舊照片中獲得，但不幸中的萬幸是，塌了半邊天的家庭，被薛氏孿生妹妹薛詠南接手，她嫁給曹禺的父親，與其一同承擔撫育曹禺的重任。

雖是繼母，但畢竟是曹禺的親姨媽，她待曹禺如同己出。她還有個愛好是聽戲，在天津的戲院里總能看到這對母子的身影。他們一起觀賞京劇、河北梆子、山西梆子、唐山落子、文明戲等中，不得不說，這對曹禺后來的創(chuàng)作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從小隨繼母聽戲只是一個開端，到了1922年秋，曹禺考入南開中學，作為二年級插班生，他除了出色地完成學業(yè)之外，還一門心思地投入到學校各種戲劇活動中。愛戲成癡的他加入南開新劇團當起了演員，曾一人在臺上又說又唱，又舞又演，不僅反串易卜生《玩偶之家》的主角娜拉，還扮演根據(jù)法國古典主義劇作家莫里哀名劇《慳吝人》改編的《財狂》主角韓伯康，他出色的演技博得一片喝彩，甚至還上了報紙，獲得了社會上的高度評價。要是換做今天，曹禺也算是年少成名的一個明星了。

從小聽戲，長大演戲，演而優(yōu)則寫，大作家曹禺真正的書寫生涯從1929年開始。

1929年，對于曹禺而言不是一個太平年，因為這一年他的父親因中風逝世。年幼喪母，青年喪父，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至親全都離他而去，曹禺的心情別提有多郁悶。

到了九月，曹禺的人生發(fā)生了另一個重大轉(zhuǎn)折，他從南開轉(zhuǎn)入清華西洋文學系二年級，一心一意鉆研戲劇。在清華，曹禺博覽群書，從古希臘悲劇到莎士比亞戲劇，從契訶夫到契爾尼，文學的造詣在此時更加爐火純青，書讀多了，自然就想要動筆了，但是動筆之前，他談了一場戀愛。

多情總傷人

1933年，那一年的北京還叫北平。北平的時局非常險惡，清華大學決定免除應屆畢業(yè)生的期末考試，提前放暑假?？墒菍τ谖餮笪膶W系的應屆畢業(yè)生曹禺來講，他是舍不得回家的，一是因為他要考研，二是因為他剛認識了一個貌美溫婉的學妹，只低他兩屆。

就這樣，曹禺沒有回天津，學妹鄭秀也沒有回老家南京。

在西洋文學系閱覽大廳東北一隅，靠近借書臺附近的一張長條桌的一端，兩人相對而坐，除了偶爾低語兩句，便分別做自己的事：曹禺埋頭創(chuàng)作那部日后久負盛名的劇本《雷雨》，鄭秀則用娟秀的字跡將其工工整整地謄寫出來。兩人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熱戀中。而鄭秀也是《雷雨》的第一位忠實粉絲。

戀愛三年，兩人終在南京喜結(jié)連理，作家巴金也不遠萬里趕來見證這段姻緣?？蛇z憾的是，情到濃時情轉(zhuǎn)薄，當鄭秀生了兩個女兒后，曹禺便移情別戀，最后鄭秀在極端痛苦和孤寂中同意與曹禺離婚。鄭秀曾對曹禺的同窗好友張駿祥說：“過去我愛曹禺，嫁給了他，現(xiàn)在我還是愛他。我同意離婚，是因為我希望他幸福?！?/p>

曹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位美人，叫方瑞。曹禺與方瑞長達十多年的婚外戀情得到鄭秀的成全才走到一起，可一場文革又改變了他們的境況，曹禺和方瑞被下放到農(nóng)場勞改，方瑞難以承受這種折磨，身體每況愈下，每天必須服用大量安眠藥才能入睡。1974年，方瑞在自家床上離世，床邊散落著大量安眠藥片。

失去了靈魂伴侶，曹禺也一蹶不振，這時多虧他與鄭秀的女兒萬代照顧才讓他在生活上一切便利。方瑞離世，無論是鄭秀還是女兒萬代都希望二人復婚，可有一天，曹禺突然向眾人宣布，他即將再婚，對象是著名京劇演員李玉茹。

李玉茹陪伴曹禺走完了剩下的人生，而他的發(fā)妻鄭秀卻孤獨終老，一直未曾再婚，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刻，嘴里還喃喃地喊著曹禺的名字：“家寶、家寶……”

這便是自古文人常多情，多情總傷人。

東方莎士比亞

曹禺被譽為“東方的莎士比亞”，這個榮耀毫不夸張，《雷雨》的出現(xiàn)昭示著中國有了第一部可與外國經(jīng)典戲劇比肩的作品，他的《日出》《原野》《北京人》……使中國現(xiàn)代話劇劇場藝術得以確立，曹禺是現(xiàn)代話劇真正意義上的奠基人，也是現(xiàn)代話劇藝術的一座高峰。

然而這些后人至今無法逾越的輝煌，在曹禺本人看來卻微不足道，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仍深深心系著他最愛的戲劇，他手邊一直有好幾個本子，紙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他的所思所想，而在他住院的那段時間，曹禺的枕頭邊上常常放著《托爾斯泰評傳》。在他看來，托爾斯泰就是一座他不可逾越的高峰，用今天的話來講，曹禺就是托爾斯泰的鐵桿粉絲。有時，他看著看著突然一撒手，大聲說：“我就是慚愧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慚愧?！薄拔乙獙懗鲆粋€大東西才死，不然我不甘。我越讀托爾斯泰越難受。你知道嗎？”

1996年12月13日，因長期疾病，曹禺在北京醫(yī)院辭世，享年86歲，為他碩果累累的一生畫上了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