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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來臨帶著暴風(fēng)雪(一)

    2016-04-20 16:55:08安盼利
    故事林 2016年8期
    關(guān)鍵詞:毛猴西拉蘿卜

    安盼利

    1.艾果失蹤了

    2016年1月22日凌晨3點,一場暴風(fēng)雪席卷華盛頓。

    這是我與艾果失聯(lián)的第25個小時。

    走出格子樓時天剛破曉,有人扮成鋼鐵俠歡樂地堆雪人,仿若斷水?dāng)嚯娊煌òc瘓發(fā)生在其他州。朋友圈有人發(fā)冰人照,像極了艾果,INS有人PO車禍照,像極了艾果,一時間所有的不幸我都聯(lián)想到了艾果。

    在我第203次刷遍所有社交軟件后,艾果仍舊沒任何動態(tài)。

    收起手機(jī)才發(fā)覺我已在街角站了20分鐘,正欲邁起凍僵的右腳,一名忘情傻笑的女生迎面直來,因躲閃不及,她的頭狠狠地撞到我的鼻梁,整個人也摔倒在地,熱咖啡和手包隨之散落。

    一股熱液體順著鼻腔滑下,我下意識地用左手捂住,伸出右手想拉女生起來,誰知躺成大字的女生笑得愈加花枝亂顫。幾秒后,她扭頭看那小片因浸了咖啡變成棕色的雪,用手指沾了點送到嘴里,大眼睛眨啊眨,很滿足的樣子。

    “喂,你到底起不起來?”我伸出的右手也要凍僵了。

    女生這才注意到我,羞赧地從雪地爬起,手指著我的鼻子:“大叔,你怎么了?”

    想到左手已染滿鼻血,一陣雞皮躥遍全身。我急忙閉眼掏出酒精潔手液往左手噴了10下,再用紙巾擦干凈。

    女生笑得都要岔氣了:“大叔,睜開眼啦,你沒有流鼻血。”

    我左眼微微睜開一條縫,確認(rèn)手上真沒任何異物,才略顯尷尬地舒了口氣。

    女生好笑地?fù)炱鹗职?,揮揮手消失在拐角。

    “嗡——”“嗡——”“嗡——”

    發(fā)動機(jī)在雪地里總是熄火,試了很多遍車子都無法啟動,我一氣之下把鑰匙扔向車窗,趴在方向盤上,下意識地打開朋友圈,還是沒有艾果的動態(tài),一種無力感涌遍全身。

    這座城市,艾果,以及我們的整個高中時代,突然間變成迷霧,讓人無法看清。

    “大叔!”“大叔!”

    有人拼命拍打車窗,我瞬間驚醒,一張臉正往里張望,是方才的女生。

    見打開車門,女生一溜煙兒鉆了進(jìn)來,舒了口長氣說:“嚇?biāo)辣緦殞毩?,還以為你服毒自盡毒發(fā)身亡啦!”

    看著對方說得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噗嗤”一笑。

    “哎,你別笑啊,我認(rèn)真的呢?!迸泵q解,“差點打911了?!?/p>

    “怎么又是你?”我忍不住問。

    女生的話匣子瞬間打開,嘰里咕嚕中還穿插幾個我聽不懂的詞??偠灾?,街盡頭的巷子新開了一家華人超市,她趕去買食材,想在大雪天請朋友到家一起吃頓火鍋。

    “我叫馮西拉,看你好像不開心啊,不然你也來吃火鍋好了?!迸鷶D擠眼。

    也許是雪太大,很多餐館都不營業(yè)。也許是艾果消失了,家里分外清冷。也許是工作太累,身體想要放松。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2.火鍋已暖不及你的胃

    徒步走到馮西拉租住的破舊公寓時,我們的臉都覆滿了雪,活脫脫倆雪怪。

    馮西拉又是一陣傻笑,鑰匙都拿不穩(wěn),門開了很久。

    門一開,一只哈士奇瘋子般地?fù)湎蝰T西拉,在她懷里蹭了幾下,又圍著我繞了幾圈,猛地抱住我的大腿,吐著大舌頭望著我。

    “蘿卜餅,你別看見帥哥就這么猥瑣,看‘麻麻給你買什么啦?”她從袋子里掏出一根雞肉條晃了晃,蘿卜餅一下子就躥過去,流著口水“嗷嗷”叫。

    果真有其主必有其汪,二貨本性一展無余。

    馮西拉叮囑完,我便在廚房忙碌起來。

    我洗完青菜洗香菇,切完土豆切香藕,刷完鍋碗端盤子,順便還把火鍋底料給調(diào)好。等我反映過來,馮西拉正橫躺在沙發(fā)上,一邊啃蘋果一邊看電子書,蘿卜餅則團(tuán)窩里睡覺。

    “馮西拉,你太過分啦,我好歹也是客人?!蔽夷弥瓷撞粷M地嚷道。

    “剛才明明是你拼命洗菜切菜,好像菜前世欠了你幾貫錢,任憑我怎么喊你,你都無視我好嗎!”她翻下白眼關(guān)掉電子書,起身把窗前的燭臺點燃,勾起嘴角自言自語,“燭光晚餐的節(jié)奏,我要不要這么浪漫。”

    看著橘色燭光里她的側(cè)臉,我尷尬地收回炒勺。

    突然間有人推門而入帶來一陣?yán)滹L(fēng),一人一狗幾乎同時跑了過去。

    “灑家小哥終于回來了!”馮西拉一個熊抱撲在男生身上,蘿卜餅則抱著他的大腿。

    男生有些尷尬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推開馮西拉,此時,大家才注意到門口的女生。厚重的羽絨服,仍無法掩蓋她清瘦高挑的身材。披肩長發(fā),瓜子臉化著精致的妝,雙眉微蹙杏眼含怒,看起來高冷無比。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馮西拉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不斷掃瞄,費(fèi)了很大力氣才小聲問:“這就是你說要一起吃火鍋的朋友嗎?”

    “西拉……有件事……我……”男生眼神躲閃說話吞吐,旁邊的女生猛地橫跨到倆人中間,不耐煩道:“馮西拉,直說了吧,我才是林的女朋友,以前是現(xiàn)在是一直都是!”

    馮西拉面無表情地盯著林,紅潤的臉一點點失去血色。

    火鍋湯底開始“咕嘟”冒泡,鍋蓋被蒸汽頂撞得“哐哐”作響。

    林一直低著頭,良久擠出幾個字:“西拉,對不起!”

    西拉的手緊緊攥在一起,身體微微顫抖,她沒再言語轉(zhuǎn)身走進(jìn)臥室。

    我雖不知故事的來龍去脈,但僅憑剛才的一幕也能猜到一兩分,此時馮西拉不應(yīng)該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嗎?臥室卻一直靜悄悄。愣了幾秒,腦海突然浮現(xiàn)兩天前艾果生氣的樣子,她到底身在何方呢?

    林似乎松了口氣,和女生一起坐到餐桌旁,夾起牛肉就要涮。恰巧西拉從臥室出來,把皮箱一甩,跑到餐桌邊一把奪過他的筷子,關(guān)掉酒精燈,端起鍋子把底料倒進(jìn)水池,再一股腦把火鍋食材裝進(jìn)保鮮袋。

    “公寓是你聯(lián)系的,我現(xiàn)在就搬離,押金請一周內(nèi)給我,謝謝?!瘪T西拉音調(diào)異樣卻努力保持鎮(zhèn)定,彎身給蘿卜餅套上牽引繩,頭一抬吸了口氣說:“蘿卜餅,‘麻麻帶你去更好的地方?!?/p>

    我拉起馮西拉的行李箱,急忙跟上。出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林似乎無意挽留,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只有窗臺上的燭光輕輕搖曳,仿佛在說再見。

    3.只有子午線山公園還記得

    馮西拉像游魂般走到了子午線山公園,在門口站了很久,幽幽地說:“物是人非啊!”

    我甩甩因拉皮箱而發(fā)酸的胳膊,再松松衣領(lǐng)口散散熱,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蘿卜餅一入公園口便興奮無比,拼命探著身子在雪地里狂奔,馮西拉被牽引繩拉倒在地,索性撒手讓它去玩。

    “馮西拉,你這樣搬離公寓是不是過于貿(mào)然呢?”我團(tuán)了一個雪球狠狠地向前扔去,蘿卜餅一下子就抓住踩了個粉碎。

    坐在雪地上的馮西拉望著前方出神,幾秒后,緩緩說:“我肯定有BACK UP了?!?/p>

    看她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處境擔(dān)心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喜歡亂操心。

    良久,馮西拉深深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原來感情是這世上最容易變質(zhì)的東西,你無法用肉眼發(fā)現(xiàn)入侵的病菌,等真正看到端倪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這是她說的奇奇怪怪的話中我最感同身受的一句,讓我想到了我和艾果的感情,幾天前的爭吵重現(xiàn)腦海,令人心煩意燥。

    “唉,好餓啊!”馮西拉的聲音有些顫抖,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略帶哭腔懇求道,“大叔,你我雖萍水相逢,但你卻自帶一股俠義之氣,我能否把蘿卜餅托付給你暫且照顧一段時間?”

    “這是什么節(jié)奏?還有姑娘你能不能正常一點?”我又扔了一個雪球,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難道你平時都是這么講話的?”

    見我一臉探究,馮西拉破涕為笑,又嘆了口氣說:“我只是偶爾有些脫線,希望沒嚇到你??!我等下先去我姑媽家,但她家不允許養(yǎng)寵物,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幫我照看蘿卜餅,見你是個愛心人士,所以,想拜托你幫忙照顧一下它,可以嗎?”

    艾果也不喜歡寵物,我養(yǎng)只貓和狗的想法一直被擱淺??粗贿h(yuǎn)處玩得不亦樂乎的二哈,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反正艾果也不在,哼,我這算是報復(fù)嗎?

    “大叔,真的很感謝你!”馮西拉猛地站起來向我彎腰致謝,我還沉浸在報復(fù)的快感中,冷不丁地看到她如此認(rèn)真嚴(yán)肅的一面,一時無法接受,悄悄后退兩步。

    “我叫李岸,才讀大二,真心沒多老好嗎!”我有些不爽啦,自己分明正值大好年華,離老臘肉還遠(yuǎn)得很!

    馮西拉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沒理我。而是繼續(xù)環(huán)視整個公園,似在做告別儀式。看著她聚精會神的側(cè)臉,我也閉上眼睛悄悄為艾果禱告。

    耳畔馮西拉的嘀咕聲卻越來越響——

    上帝耶和華、真主阿拉、如來佛祖、菩提老祖、玉帝王母娘娘、孫悟空豬八戒,愿你們照顧一下你們的得意門生我馮西拉同學(xué),早日脫離苦海,別再遇渣男!

    嘀咕完,她雙手附在嘴邊大喊——“滾蛋吧!渣男!”

    一肚子的氣似乎就這樣煙消云散了,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

    我有些驚愕和佩服眼前姑娘驚人般的自愈能力。如果人人如此,那世界和平的愿望便可以實現(xiàn)了。

    4.艾果的動態(tài)

    回到住處時,已過了半個下午。

    來不及給蘿卜餅擦雪,我直沖廚房,把馮西拉塞給我的火鍋食材擱了點調(diào)料開始亂燉,人果真會饑不擇食。剛吃了一片土豆,門鈴聲響起,幾秒后,毛猴在大喊:“李岸,你竟然吃獨食!”

    我忍不住暗自可憐,吃霸來訪,這下完了。

    毛猴一閃進(jìn)來就直沖廚房,拿起筷子便開吃且吃速驚人,我還沒下筷,鍋已見底。

    這來蹭吃的目的要不要如此明顯,看著他滿臉的絡(luò)腮胡不斷聳動,我撇撇嘴說:“幾日不見,你的功力真是見增見長啊!”

    誰料,他卻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慢慢道:“哎,艾女神有消息了!”

    我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急巴巴地等著他往下說,沒想到這貨卻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不再講話。

    “喂,你倒是說?。 ?/p>

    “我就是想看一下你著急的樣子,你說高中時,要不是你給雜志畫插畫的事在同學(xué)間傳開,艾果肯定就不會注意到你!”毛猴擠擠眉,“你看你現(xiàn)在都不知道珍惜,女生嘛,還不是靠哄的!”

    感情的事哪兒有那么絕對,毛猴總是不懂裝懂,并借故發(fā)表長篇大論。“你別廢話了,你現(xiàn)在不是和某華裔女生走得很近嘛!”

    “那艾果也是我女神!”毛猴故意拉著長音說,見我開始面露慍色,他才正經(jīng)起來,“聽華人圈一小美女說艾果去了希臘?!?/p>

    高二時某個下午,我在榕樹下寫生,艾果則翻看旅行攻略,碰巧翻到愛琴海,她大笑著說聽起來真像愛情海,我也笑著說那里的海水肯定是愛情做成的,方便如果哪天人們忘記了愛情,去嘗一滴里面的海水。

    她突然仰起頭十二分認(rèn)真地說,如果哪天你忘記了,我肯定給你灌下一大桶。陽光打下來,讓她的眉眼和馬尾看起來格外柔軟,以至于到如今都忘不掉這個畫面。

    毛猴拍拍桌子,急躁地說:“李岸,你別發(fā)呆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要不要現(xiàn)在訂機(jī)票?”

    我苦笑一下:“這兩天正在趕一個設(shè)計稿,先不訂,再者我們都需要靜靜,現(xiàn)在知道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毛猴恨鐵不成鋼般地看著我,嘆了口氣道,“兄弟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啦。”

    毛猴起身準(zhǔn)備離去,走到客廳時突然諂媚地喊道:“哇塞,李岸你什么時候養(yǎng)的哈士奇?。 睕]幾秒,又聽到一種怪蜀黍誘拐小蘿莉的聲音:“二哈,乖,過來,讓我摸摸……喂……別跑嘛……”再幾秒后,客廳一陣叮當(dāng)哐啷,不妙!

    果真,我沖過去時已為時已晚,我辛辛苦苦熬夜做的雅典娜雕塑被摔得稀巴爛,外加我從跳蚤市場淘來的民國花瓶也成了瓷片!在我發(fā)飆之前,毛猴早一溜煙走了,蘿卜餅見狀則跑到我跟前不斷賣萌。

    本來很生氣,腦海中卻忽然響起馮西拉的一句話:“蘿卜餅,你別看見帥哥就這么猥瑣?!蹦莿偛潘隙ㄊ潜幻飮樀搅?。這樣一想,我決定原諒這只汪。

    馮西拉的這只汪絕對成精了。

    剛收到馮西拉溫馨提醒我記得早晚遛狗的短信,蘿卜餅便屁顛屁顛地來到沙發(fā)前,瞪著大眼睛看看我,再扭頭望望門。

    我假裝沒看到,繼續(xù)刷手機(jī),看著自己發(fā)出的第103條消息,艾果仍舊沒回復(fù),心情沒來由的糟糕。

    馮西拉的短信又來了:大叔,等我找好公寓從姑媽家搬出后就來接蘿卜餅,在這之前,真的要麻煩你了,除了剛才說的要早晚遛它外,它還喜歡吃Wellness的無谷物狗糧,以及皇家的妙鮮包,還有,外出一定記得添夠新鮮水,一旦發(fā)現(xiàn)它有什么異常,請及時通知我哦,辛苦了。

    看著這洋洋灑灑百多字短信,再看看眼前這只汪,我有一種踏上賊船的感覺。

    見我還是沒反應(yīng),蘿卜餅開始撕咬我的褲腿。無奈之下,我只好帶上鐵鏟和美工刀出門。這么好的雪怎么可以浪費(fèi),趁蘿卜餅撒歡的空當(dāng),我快速地堆了個1:1雪人,然后開始一點一點雕刻艾果的模樣。

    雪雕并未在天黑之前完成,我用布蓋好,回頭再繼續(xù)。

    這算不算是個驚喜?如果艾果看到會什么反應(yīng)呢?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重新回到屋內(nèi)。周遭靜得可怕,甚至連個蟑螂的聲響都沒有。室內(nèi)的暖氣很足,我也裹了一床被子,還是覺得冷得要命,起身喝了3杯熱水才得以入睡。

    睡夢中,我仿若又回到了高中時代,那時還沒這么多煩惱。

    5.我們都是特長生

    5年前的艾果不僅瘦弱還渾身散發(fā)著稚氣,喜歡往寬大的中山校服里套束領(lǐng)的白襯衣,喜歡扎馬尾穿長裙,喜歡笑,喜歡對夢想高談闊論。這樣想來,當(dāng)今的艾果變化蠻大,留著短發(fā),喜歡穿休閑裝,喜歡GYM,喜歡到處跑。

    反而是我一如既往地不茍言笑。

    記得曾和艾果討論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她堅持說是操場,我堅持說是畫室,我們爭論了很久也沒個結(jié)果,看來女生和男生的記憶系統(tǒng)所有不同呢。

    高一,在我正式認(rèn)識艾果前,便已聽聞過她的名字。因為開學(xué)榜上的特招生只有我和她的名字,我是美術(shù)特長生,她是音樂特長生。

    接著她作為新生代表擔(dān)任迎新晚會的女主持,一席蓬蓬的白色公主裙,梳著赫本頭,成為全場的焦點。后來校報記者在報道時,還特意給她幾張?zhí)貙?。雖然不同班,一時間,她還是在我們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男生們私底下都在討論這個叫艾果的女生,女生們則悄悄模仿著她的裝扮。

    討論最激烈的男生非毛猴莫屬。毛猴本名叫張一安凡,名字太長,再加上他高一就長起絡(luò)腮胡,為人處世又毛里毛躁,大家便給他起了外號叫毛猴。

    也正是毛猴我才和艾果有了交集。

    周二下午,我正在畫室臨摹梵高的向日葵,她氣沖沖地推門而入,質(zhì)問道:“李岸,是吧?麻煩以后別再畫這些沒用的?!?/p>

    我接過她甩過來的畫,才發(fā)現(xiàn)是那幅艾果版蒙娜麗莎,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也沒想到毛猴拿錯畫,這不是他請我畫的那幅?!?/p>

    “喔?你不僅畫了一張??!”艾果好奇地問。

    看著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澀的樣子,我竟也不好意思起來,下意識地?fù)u搖頭:“也沒啦,就是毛猴請我畫的那幅赫本和這幅隨興之作。”

    興許有些拘謹(jǐn),她假裝隨處看,瞅瞅畫架再看看雕塑。

    殘陽余暉正透過玻璃折射到不遠(yuǎn)處,讓背景柔化一片。我忍不住說:“我可不可以幫你畫張速寫?”

    “速寫?我?”艾果有些驚喜,嗓音隨之變大,“當(dāng)然可以?!?/p>

    等她坐在高腳椅上,認(rèn)真觀察了幾眼才發(fā)現(xiàn)她本人比照片好看幾分,也更加真實生動??諝夂孟耢o止般,我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左手上的機(jī)械腕表秒針走動的聲響便格外清晰。艾果的坐姿也略顯僵硬,直到我畫完,她甚至都沒眨幾下眼。

    那天之后的談話我已記不清,但我清晰地記得那天的黃花槐格外好看,四葉草分外翠綠,連毛猴的牢騷都很可愛。

    仿若這是一個契機(jī), 再加上“特長生”這個特殊身份,學(xué)校一有文體活動,我們總會被班主任推薦,我和艾果的交集漸漸多了起來。

    6.青春是回憶也是故事

    高一暑假,有同學(xué)在學(xué)校貼吧發(fā)起騎行看海的活動。

    在我們這座北方二線小城市,大海似乎是某種遙遠(yuǎn)且神秘的存在,別說活著的海星沒見過,就連一些最基本的海產(chǎn)品都認(rèn)不全。

    我對大海的向往源于佩特洛夫的油畫電影《老人與海》,我想親眼看一下大海的奔騰寬廣,我也想親手把它畫下來,便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聽說我報名騎行,毛猴不斷在QQ上對我進(jìn)行各種威逼利誘。

    李岸,就你那小身板,參加騎行也不怕閃了老腰,聽說光往返都要好幾天呢,你確定你能堅持嗎?李岸,你們藝術(shù)生就是愛現(xiàn),騎行肯定沒女生參加,你還是別去了,乖乖陪我去打羽毛球唄。

    小岸子,你要是陪我打了這個團(tuán)隊英雄副本,開學(xué)后我給你買倆月早餐。李子,你要是撇下兄弟我去騎行,以后咱就掰了哈!

    見毛猴打字打得不亦樂乎,我懶得理他。

    集合出發(fā)那天,我竟看到穿深藍(lán)色騎行裝的艾果,不禁有些激動和意外。同時看到穿一身熒光綠的毛猴正嬉皮笑臉沖我招手,不由翻了記白眼。

    “你怎么還背著畫板啊?”艾果笑盈盈地問。

    毛猴搶著回答:“一個字兒——裝!”

    要不是艾果在,我真想踢這小子一腳。我扯扯嘴角,笑著說:“因為我想畫一畫自己眼中的大海。”

    “那咱們異曲同工哦,我想親耳聽一聽大海的聲音?!卑橆a有幾絲紅暈,看起來有些可愛。

    “嗶嗶——嗶——”一陣哨聲響起,領(lǐng)隊喊聲出發(fā),大家便紛紛朝著目的地騎去。

    我們經(jīng)過大片向日葵花田,經(jīng)過齊腰的草原,也經(jīng)過繁茂的森林。不過因途中有隊友倒下,不得不提前終止活動。

    經(jīng)過一天的騎行,大家多少都有些精力不足,毛猴已開始嚷嚷著打道回府,我的雙腿在發(fā)軟,很想停下休息片刻。前方的艾果卻一直在咬牙堅持,我甚至能看到她因用力過猛而凸起的脊梁骨。于是我加快追上她,與她并肩。我們相視一笑,沒有交談。眼角的余光瞥見她凌亂的發(fā)絲和細(xì)密的汗珠,突然覺得這一刻真美好。

    騎行的這十來人,除了隊長有豐富的騎行經(jīng)驗外,剩下的都是僅憑著一腔熱血來參加活動,終于騎到海邊時,隊伍只剩5人,其中只有艾果是女生。

    我們齊齊把公路車扔在沙灘上,手牽手一起沖向大海,高喊著青春萬歲,騎行萬歲!

    “嗨,大海你好嗎?”艾果閉著眼興奮地喊。

    “嗨,大海你好嗎?”我忍不住跟著喊。

    毛猴見狀也喊:“嗨,大海你好嗎?”

    然后眾人笑作一團(tuán)。

    如今回想起這些往事,真慶幸年少時的自己有過騎行,有過偷偷在海邊為自己喜歡的女生畫寫真,有過沙灘宿營,遙望著天邊星辰,一邊吃燒烤喝啤酒一邊與伙伴們談天說地。

    這次的騎行,讓我和艾果真正熟稔起來,才有了后面那么多可能。

    比如她的音樂社舉辦活動我?guī)兔Ξ嫼?;比如我們一起為海洋生物保護(hù)組織義賣捐款;比如我們一起爬了長城看了敦煌莫高窟等等。

    那時候我們在一起似乎永遠(yuǎn)有聊不完的話題,做不完的事情??墒菑氖裁磿r候起,這些有了微妙變化呢?

    7.越長大越孤單

    也許是大腦轉(zhuǎn)動的頻率過快,我突然覺得一陣悶熱,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再也無法入睡。艾果像是一個魔咒,侵占了我的大腦。

    打開房門前的照明燈,我胡亂地披了件外套走到雪雕前,拼命地?fù)]舞著美工刀,好像只有重復(fù)這樣的動作才能讓自己靜下來,也好像只要完成了雪雕艾果就會回來。

    “李岸,你越來越自私了!”

    “李岸,你為什么總是拒絕我的請求?”

    “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艾果歇斯底里的模樣出現(xiàn),我的心一揪。

    印象中,高中時代的我們僅鬧過一次分歧,關(guān)于留學(xué)。我一直想去米蘭學(xué)藝術(shù),而艾果執(zhí)意要來華盛頓,我們既想在一起但又不想放棄彼此向往的國家,矛盾終于引發(fā)爭吵。

    那是我第一次見艾果哭,夜風(fēng)中,她眼睛紅腫,鼻子還掛著兩條清鼻涕,要多丑有多丑,也讓人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看起來就像只即將被遺棄的小獸,她高傲地把頭扭向一邊,任憑我怎么安慰都無動于衷。無奈之下,我只好妥協(xié),輕聲允諾跟她一起選華盛頓,她才撲倒在我懷里破涕為笑。

    年少時的自己總是害怕失去,也總覺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句話是真理。殊不知,如今僅年長了3歲,就發(fā)現(xiàn)愛不僅僅是陪伴。

    剛來華盛頓那會兒,艾果沒有一點安全感。出門怕迷路,逛超市怕被搶劫,甚至睡覺還得靠安眠藥提高質(zhì)量。這片土地對我來講一樣陌生,明明需要努力去探索,卻還要在艾果面前裝出一副我是百度百科的模樣,那時我無數(shù)次被毛猴戲稱為艾果專屬保鏢。

    再過了段時間,艾果終于熟悉了這里,并喜歡上探索未知領(lǐng)域。生活也越來越local,第一次與她見面的人總會誤認(rèn)為她是華裔。她喜歡自駕游,我們便買了輛二手車,從華盛頓駛向紐約,再從紐約到洛杉磯舊金山等,穿越了美國東西部海岸。

    只是有時候人習(xí)慣了一種生活,便再也回不到過去。比如艾果,她迷戀上了在路上的感覺。

    前幾天,艾果突然著魔般嚷著要我陪她休學(xué)一年,一起去新西蘭和澳洲打工旅行,去歐洲呼吸呼吸天然氧吧,還要去東南亞的島嶼浮潛。我想著堆成山的課業(yè)和不菲的留學(xué)費(fèi)用,再也沒勇氣沖她點點頭。想著我為了生活費(fèi),不斷熬夜畫插畫,還在私人工作室做設(shè)計助手,想著被我放棄的米蘭,我建議艾果環(huán)游世界的計劃暫緩一兩年也不遲。

    只是那時的艾果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

    我們從爭論到大吵再到冷戰(zhàn),不過用了兩天的時間。

    于是她消失了。

    一場暴雪隨之覆蓋華盛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成人后的孤單。

    8.蘿卜餅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像做了一場分外冗長的夢,我一睜眼就看到馮西拉戴著耳機(jī)傻笑的臉。我記得自己在雕雪啊。張開口想要問下情況,才發(fā)現(xiàn)喉嚨腫脹疼痛無比,身體也分外乏力,動彈不得。

    馮西拉注意到我醒來,摘掉耳機(jī),驚嘆道:“大叔,你可算醒了!”

    “怎么……了?”我小聲問。

    “我還想問問你呢,大半夜你抽什么風(fēng),雕什么雪?”馮西拉滿臉責(zé)備,給我倒了杯水,“要不是蘿卜餅及時發(fā)現(xiàn)你倒在雪地里,叫醒了鄰居,你估計早領(lǐng)盒飯了!要不是鄰居在你手機(jī)上看到我的未接來電,鬼才知道你住院呢!”

    一杯水灌下,我的嗓子才覺得好些了。醫(yī)生見我醒來,又重新幫我測了一下體溫,溫暖一笑:“噢!李先生您終于退燒了,幸好當(dāng)時你倒在雪地里,幫您降了幾度體溫,記得對這場雪說聲謝謝哦!”說完還擠下眼,一把老骨頭了還賣萌,我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訕笑著點點頭。

    才回家半天,整個人便清爽起來。

    馮西拉為人還算仗義,沒有棄我這病患于不顧,遛完蘿卜餅還順便幫我煲了雞湯。

    雞湯入口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國內(nèi)的老媽,以前每次生病,老媽也是給我煲各種湯,并且還假裝生氣地罵我不懂得照顧自己。雞湯的熱氣氤氳在空氣中,我的眼角突然有些濕潤。

    馮西拉一邊啃雞腿,一邊盯著手機(jī)咯咯笑,笑到盡興處,還忍不住拍打幾下桌子,嘴里大喊著:“真是又污又腐啊,哈哈哈哈哈哈,大叔你現(xiàn)在的樣子像極了綠王!”

    “什么綠王紅王的?”我果真跟不上她的節(jié)奏。

    “哎呀,你自己搜來看看這部火得不要不要的神劇嘛!”馮西拉眼皮都未抬一下,繼續(xù)沉浸在手機(jī)中。

    我突然有些好奇眼前這姑娘到底是怎樣一種人。你說她沒心沒肺吧,她似乎什么都懂;你說她成熟穩(wěn)重吧,她似乎又總脫線犯二。

    雞湯的味道不錯,我連著喝了3碗。

    此時,馮西拉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先撤了,不過撤之前,我先把正事講一下。有位朋友幫我聯(lián)系好一個公寓,再過一周等房客徹底搬離,我就能入住了,所以,蘿卜餅再拜托你照顧一周啊。”

    我故意看了看桌上的碗筷,再挑挑眉:“總不能讓我一個病號……”

    “翻滾吧皮卡丘!”馮西拉一揚(yáng)胳膊大喊道,順道翻了記白眼,“哪里有讓救命恩人刷鍋洗碗的!”

    “別以為我沒聽懂你在罵我!”我滿臉黑線,嚷嚷道,“不洗就不洗嘛!”

    蘿卜餅見狀沖我吠了幾聲,馮西拉抱了抱它,“麻麻過幾天就接你走,如果某人不好好照顧你,你就可勁咬他,可千萬別留情哦!”

    真是主仆情深啊。我嘖嘖道。

    馮西拉走后沒多久,手機(jī)提醒有一條來自艾果的微信,我還以為自己眼花,再三確認(rèn)后,才慢慢滑過屏幕。

    李岸,你的病好沒呢?

    艾果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難道這是傳說中的心靈感應(yīng)嗎?我急忙激動地回復(fù):已經(jīng)出院,你什么時候回來?

    仿若隔了一個世紀(jì)才等來半條消息:可能很久,也可能會很快。

    這句話讓我無法揣摩到艾果的語氣。

    哎,先別胡思亂想了。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深深吸了口氣。

    9.紅玫瑰白玫瑰

    過了一周,艾果又沒了消息。

    為了感謝蘿卜餅救了我一命,我這段時間好吃好喝伺候著它。這家伙儼然已反客為主,把家里攪得亂作一團(tuán),小到廁紙,大到沙發(fā)靠枕無一幸免。

    幸好馮西拉馬上就要帶走這個小霸王。

    街上的雪被化雪鹽化掉一大半,剩下的則被鏟車鏟在路旁。太陽也難得地露出臉,整座城市也正在慢慢恢復(fù)生氣。我的心情也史無前例的好。

    馮西拉請我?guī)兔Π烟}卜餅送去她的新公寓,出發(fā)前我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青色胡茬亂遭的頭發(fā)皺巴巴的毛衣,如此邋遢,簡直不忍直視。怪不得被人喊大叔。

    我是不是很久不照鏡子了?內(nèi)心的小人早已淚奔,我快速刮胡子換上一套干凈衣衫并整理好發(fā)型,才覺得自己回來了。

    我開著破普拉多把蘿卜餅送到時,馮西拉正在和林的現(xiàn)女友橫眉冷對,一旁的男生似乎有些尷尬,怎么也沒料到兩任房客有個人恩怨。華人圈子可真小。

    “這房子我不租了!”馮西拉憤憤地說。

    “我寧可空著也不轉(zhuǎn)租給你!”對方的語氣更是生硬。

    馮西拉轉(zhuǎn)身要走,林從車上下來,蘿卜餅猛地?fù)淞松先ァ?/p>

    “蘿卜餅,他都不要你了,你別再倒貼了,可以嗎?”馮西拉走去一把把蘿卜餅抱回來,并冷冷地說:“李岸咱們走!”

    蘿卜餅只好再次寄養(yǎng)在我家。

    這次馮西拉的臉板了很久,無論我講多少話,她都沉默不語。良久,她開口道:“大叔,把你家酒都翻出來,陪我喝幾杯?!?/p>

    我開了幾瓶啤酒,馮西拉卻喊不盡興,徑自跑去廚房拿了瓶龍舌蘭兌著可樂不斷猛灌。任憑我怎么奪瓶子,都無法阻止她一醉方休的決心。

    往往越是沒心沒肺的人,難過起來才是最痛苦的。

    看來,那天她在子午線公園的祈禱未見效啊。那不如就一醉方休吧,把所有的煩惱都拋到九霄云外。

    但沒一會兒,我就開始為自己的想法后悔。因為馮西拉喝醉后又哭又鬧,還吐得滿地都是。我簡單地清潔了一下穢物,再給沙發(fā)上的她蓋上一床被子,希望她明天醒來繼續(xù)活蹦亂跳。

    我躺在臥室里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開始回想這段時間的事,馮西拉竟莫名其妙地闖進(jìn)我的生活。再想到這段時間家里亂糟糟,我渾身如臥針氈,立馬彈跳起來,大半夜打掃起衛(wèi)生。

    每個角落都被我用酒精擦過后,天已大亮。

    我打著哈欠走到客廳,發(fā)現(xiàn)馮西拉不知何時滾到地板上,仍睡得像頭豬。

    “喂?。?!起床啦!”我朝著她的耳朵大喊,果真她猛地坐起來,看著我再看看周圍,卡頓幾秒才回想起昨天的事。

    “啊!我昨天喝斷片了,你……沒對我做什么吧?”馮西拉狐疑地盯著我。

    “拜托,你昨天吐得滿地都是,鬼才會對你感興趣吧!”我繼續(xù)打哈欠,“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我家有什么不一樣嗎?”

    門把手傳來扭動的聲響,蘿卜餅一個激靈跑去門后候著。我和馮西拉不約而同朝著門口望去,正好對上艾果面無表情的臉。

    (未完待續(xù))

    下期預(yù)告:

    李岸喝下艾果遞來的1000ML不知名液體,艾果到底會不會原諒他呢?蘿卜餅走丟了,大家尋找未果,最后卻被林送來,是巧合還是另有所圖?李岸驚然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過于關(guān)注馮西拉的喜怒哀樂,那么馮西拉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和艾果會選擇繼續(xù)還是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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