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藍
三娘是我同學,高中時坐在我前面,一頭綢緞似的長發(fā)舍不得用頭繩扎起來,便用兩個大鴨嘴夾一左一右夾住,上自習的時候低頭看書,有時候長發(fā)悄然滑落,垂在白皙的脖頸上,勾起一抹彎彎如月的痕跡。
三娘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chǎn),醫(yī)生把她勾出來的時候劃傷了臉,從頭皮到鼻子處一道明顯的劃痕,只可惜了那冰肌如雪和一雙波光流轉的大眼睛。那時我覺得,三娘雖然不美,但真是個很有女人味的女子。
三娘的心思那時完全沒有放在愛情上半分,她有個小她七歲的弟弟,初中時父親去世,全靠母親苦力支持拉扯這一對姐弟。因為這樣的家庭背景,她平日里幾乎從不花錢,午飯全都從家里帶,即使高三上晚自習,我也幾乎沒見到她在學校周圍買什么墊底的食物。
三娘性格溫柔,很合群,但有時也有驚人之語。有次晚自習老師不在,教室里鼎沸一片,同學們興高采烈地說話聊天,本指望班長維持紀律,可抬頭一瞧,班長也在和同桌聊得熱火朝天。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忽然聽見一聲氣貫長虹的斷喝聲:
“都別說話了!”
一瞬間,教室里安靜下來。同學們面面相覷了一陣,紛紛把目光投向低頭做題的三娘。高中三年,這是我對三娘最深刻的一次印象。我再沒有見到比三娘更努力的人了,高考時,她穩(wěn)定發(fā)揮,高我二十分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大學畢業(yè)后,她前往上海尋找工作。
我知道她工作后還給家里寄錢,剛畢業(yè)的新人領著微薄的薪水,在外除去吃住的費用,每一分一厘,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有上了年紀的媽媽,還有正在讀書的弟弟,家中那名為父親的支撐坍塌之后,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工作幾年之后,三娘離開了上海,回到家鄉(xiāng)開始相親。沒過多久,她和一位相親對象結了婚,對方年長她十五歲,跛了一只腳,是一位很有才華的工程師,他準備了高檔小區(qū)的新房,還給她買了車。
她結婚那天,高中同學只有我參加了?;槎Y在沈陽一家二流飯店的小包房舉辦,一共只擺了四桌,司儀是個完全不會主持的小女孩,婚禮過程中把她的名字都念錯了,但也沒什么要緊,因為婚禮上根本沒有錄像。
三娘的弟弟用一只小小的數(shù)碼相機隨便拍拍,就算留個紀念。席間新郎喝多了幾杯,大手一揮,豪言壯語道:以后咱弟弟上學的費用和生活費,我全包了!
不知道為什么,三娘的婚禮上,我很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樣的包房委屈了她,抑或是那司儀太差勁,我坐在新郎同事席間看著三娘的滿頭烏發(fā)被緊緊束縛,噴上發(fā)膠,總想起高中那些年她那頭黑瀑般的青絲從鴨嘴夾縫隙流淌而出的一縷。
三娘說,以前覺得努力學習就有改變命運的機會,畢業(yè)后覺得努力工作就能把握住機會,可這些年,我發(fā)覺,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足夠努力,就能成功的。
她身上背負了太多沉重,這些東西,從來就不公平。
三娘的兒子出生的時候,跟我碎碎念許多育兒心經(jīng),我忽然問道:“還記得那年自習課上你的獅子吼嗎?”
她笑著說道:“有這樣的事?”
時光回溯,高二時一對女孩課間聊天,我打趣地跟她說道:“你在自習課上那一場大吼誰都不敢吭聲,活脫脫一個一丈青扈三娘呀,以后我就叫你三娘吧。”
最后,剛烈強硬如扈三娘,終究也不過是嫁給了矮腳虎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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