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之后

斌卡

18歲那年，我終于一個人騎完了北京至拉薩的路途。

7月，在海拔4000米的橡皮山上，下著暴雪，我一邊蹬車一邊唱歌一邊流淚。未騎到山頂，我已是滿頰淚花化成了冰碴兒。我怎么就把自己弄到了這兒？到了這個地步？

當時的我本來有著那么快樂、有節(jié)奏而重復的生活，起床、上學、健身、洗澡桑拿、洗衣服、看場電影、打車回家、閉眼睡覺，第二天又是一天。

也許是看過的單車日記《蜂蜜與四葉草》在心里發(fā)酵膨脹了，也許是每天戴著耳機，騎車在城里亂轉讓我有點兒入迷，我著魔似的收拾行囊真的出發(fā)了。

出發(fā)前一天早晨，我還不可置信。真的走？我回頭看看還沒疊也沒打算疊的暖被窩兒，看看晚上看電影時吃的沒收拾的花生殼兒。

真的上路了，一路上其實沒大事兒，就是苦點兒，累點兒。

很簡單很直觀的一件事兒：一段路程后，攬鏡自照，我引以為豪的身體迅速干癟了下去，皮膚曬得黝黑，穿著沖鋒衣沖鋒褲的部位，色調都降了兩三度。

以前我媽看我健身，總是笑我，說我是肌肉男、正太臉；回去的時候，她遠遠地看到我差點兒以為是送快遞的。在路上，我一天天看著自己的變化，也很是痛心疾首。

在可可西里道班沒有床鋪的地板上，在陜西加油站睡長凳的月光里，我做了十幾天夢，每天都夢到媽媽。這是我在北京的高床暖枕中想不到的，日日享受著家人的照顧，反倒習以為常，真正一個人了，深藏于內心的感念都涌現(xiàn)了出來。

有次，我常用的手機在可可西里沒有信號了，我又趕著時間想去洗澡，沒能及時給我媽發(fā)信息?；氐椒績纫豢茨遣渴謾C，數(shù)十條短信和電話！我回過去，一向做霸氣領導的老媽已經(jīng)帶著三分憤怒、七分哽咽。我當時聽到她的聲音，自己鼻子先酸了……

我從有些叛逆、有點兒抗拒，到變得越來越順從。那場旅行之后，我時常很感激爸媽，也明白了：一家人幸福相守，比什么都重要。

數(shù)千里遠行的距離，代替了數(shù)十年時光的流逝。你靜靜地看到自己真的需要什么，真心如何。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币粋€人在城市中過日子，太有規(guī)律。每一件事情都有著自以為是的意義。你睜眼起床、刷牙洗臉、上學放學、吃飯健身，很機械地完成一件件事情。

有時候，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做這些。

不走得遠一點兒，過得不一樣一點兒，離開日常久一點兒，就永遠不知道人生為什么該是這樣。每一件出現(xiàn)在自己生活里的事情都有意義，為什么，該怎么去做。想知道現(xiàn)在的生活是什么，只有先逃離眼前庸常的日子。

猶如我在橡皮山上唱的那首歌：因為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編輯手記

在城市的街道里兜兜轉轉，總想逃離日常所熟悉的一切。踏上旅途的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是新的，陌生而又美好。但我們終究不是孤身一人，因為在那個叫作“家”的地方，永遠有人牽掛著你。（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