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大鴇飛

張連友

大鴇展姿

是大自然美妙的瞬間

當我第一次看到攝影師趙俊拍攝的一幅大鴇求偶展姿的圖片時，我是被震撼了。畫面中，一只雄性大鴇，頭部昂起，目光直視前方，張開的羽毛和身體幾近圓球狀，白、黑、褐、銹紅等羽色形成美麗的線條和色塊，仿佛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每一根羽毛都盡力去完成一個最美的造型，呈現(xiàn)生命中最美的瞬間。

那一刻，我腦海里出現(xiàn)了許多畫面：一位英俊的翩翩少年，一個裝束艷麗的少女，一位穿戴盔甲的古代武士，一群藏族婦女在舞蹈——邦典在陽光下閃著艷麗的色彩……

鳥類的求偶方式，例如鳴叫、戲飛、展姿、親昵、碰觸、爭斗等等，概括起來，基本就是示好、示美、示強。鳥類最為特別也最為美艷的求偶形式是展姿，可以說是集示好、示美、示強于一體。鳥類展姿應(yīng)該得益于它的特殊體型條件和多彩的羽毛，這一點其他動物、人類都只能艷羨而自嘆弗如。

在較大型鳥類中，雉科和鴇科都是以展姿的行為求偶的。黑琴雞的一個展姿形象是頭部的紅點與黑白兩色羽毛形成圓心和兩個圓環(huán)狀，那黑白羽毛的形狀也讓人聯(lián)想到黑白相間的鋼琴或手風(fēng)琴琴鍵。而雉雞的展姿，則儼然一副馳騁疆場的威武斗士的形象。

雉科和鴇科展姿的華麗形象和場面是觀鳥者和鳥類攝影師都渴望遇見的。雉類由于相對容易接近，使得我們能夠看到相對多的展姿繽紛影像。但是鴇類的展姿影像我們看到的卻很少，很重要的原因是接近鴇類非常困難，見到、拍到展姿的概率就更小了。在相對平坦的草原地帶，相對容易看到，但在地勢起伏的地方如新疆北疆，就很困難。前面提到的鴇展姿圖片，就是攝影師趙俊2002年5月在內(nèi)蒙古圖牧吉的大鴇繁殖地拍攝到的，那里有大鴇的展姿求偶場。而另一位新疆的攝影師，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他拍攝到很多精美的大鴇圖片，但至今沒有遇到大鴇展姿的場面。

我看到一段大鴇展姿的視頻。畫面是一處雜草叢生尚未播種的農(nóng)田，一群至少30只以上的大鴇群在覓食，其中一只雄性大鴇在5分鐘時間里，幾乎一直處于展姿狀態(tài)。它大部分時間是對著其中一只大鴇（我猜想可能是雌性）不停地追逐和圍繞著旋轉(zhuǎn)身體。展姿的大鴇尾部上翹，雙翅向后向上翻起，大面積潔白的覆羽暴露出來，整個身體充滿張力的感覺，顯得極其興奮的樣子。似乎很有節(jié)奏感地旋轉(zhuǎn)，走著后側(cè)步、側(cè)步、交叉步，等等，就像一個人在跳一曲華爾茲舞蹈。

大鴇展姿，應(yīng)該是大自然美妙的瞬間之一。

平原，

大鴇與人類的糾結(jié)

其實大鴇即使不是在展姿的時間，依然是一種美麗的大鳥。它雍容的形體，優(yōu)美的走姿，在草原上任何地方出現(xiàn)，都是一幅美麗的畫面。有人甚至認為大鴇身上有一種貴族氣質(zhì)。尤其是大鴇的背羽，褐黃色中分布著細密而復(fù)雜的黑色粗紋和蟲蠹狀黑斑，有點類似虎紋、豹紋的樣子。這種褐色與黑色形成的斑紋，對于大鴇和虎豹等而言都屬于保護色、迷彩色，但從人類的審美感覺看，充滿著神秘、性感、野性的感覺。我看到大鴇的背部羽色，總是聯(lián)想到藏族婦女的特有服飾——邦典（就是圍裙）的一種最經(jīng)典的色彩。

然而，長久以來，大鴇的美麗并沒有贏得人類的珍愛。如同許多動物一樣，大鴇面臨的一大威脅就是人類不停的捕殺。據(jù)說大鴇肉味很美，這是大鴇被捕獵的重要原因。而大鴇的體量大，這更增加了人們的垂涎。一只雄性大鴇體重一般在8公斤以上，差不多一只小羊的體重。在我國北方，大鴇自古以來就有“地鵏”“羊須鵏”的稱呼，民間還有“一鍋燉”的說法。這些稱呼和說法都指向肉和肉多的概念。

人們經(jīng)常提到大鴇非常敏感，人很難接近。其實這應(yīng)該是大鴇對人類加害于它們的本能反應(yīng)，或者是延續(xù)的一種生命的記憶。因為大鴇只是躲著人，對于草原上其他無害于它們的動物則根本不會躲避。而且大鴇也會記住保護它們的人。河北滄州有位農(nóng)民，長期保護那里越冬的大鴇。每當大鴇在這里越冬的季節(jié)，他會開著農(nóng)用車不斷地巡護，因而贏得了大鴇的信任，以至于有陌生人來拍攝時，它們會飛到他這一側(cè)，相信在他的身后是安全的。

如果說獵捕大鴇可以通過教育、人們保護意識的增強以及必要的保護措施而解決的話，那么人類的發(fā)展對大鴇棲息環(huán)境的改變則是一件很復(fù)雜的事情。

人類在地球上主要生活在地勢平坦的地方，平原地區(qū)更是人類生活生產(chǎn)最頻繁、文明發(fā)展最繁盛的地方。而山地環(huán)境，人類的活動則相對少一些。很顯然，人類的這種生活生產(chǎn)狀態(tài)，對于以山地為主要棲息環(huán)境的動物來說，影響和威脅相對小，而對于以平原地域為主要棲息環(huán)境的動物來說，威脅就非常大。大鴇主要棲息在草原、農(nóng)田、荒灘、荒地等平坦的平原草地環(huán)境，這就使大鴇的生存面臨幾乎難以改變的客觀威脅。北方草原環(huán)境還好一些，在中原地區(qū)，大鴇越冬幾乎就在麥田、河灘等地方。這種人的生活生產(chǎn)與大鴇生存幾乎是重疊的狀態(tài)，大鴇不只是受到人的驅(qū)趕，生命還受到農(nóng)藥、輸電線的威脅。也許有必要在我們幾乎認為理所當然是人類生活的地方，辟出一定的空間區(qū)域，留給大鴇這類需要平原環(huán)境生存的鳥類乃至其他動物。大鴇和其他鳥類一樣，對于它們認為安全的環(huán)境是很戀舊的，這應(yīng)該是一個有利的因素，我們可以在大鴇越冬、繁殖的集中地區(qū)，有針對性地采取必要的保護措施。

給大鴇

更美麗的飛翔空間

大鴇是一種古老的鳥類，也是生命力強大的鳥類。《詩經(jīng)·.唐風(fēng)·鴇羽》中“肅肅鴇羽，集于苞栩”“肅肅鴇翼，集于苞棘”“肅肅鴇行，集于苞?！钡脑娋?，就是對大鴇振羽和棲息的描述。在漫長的歷史中，大鴇在人類一路獵捕中能夠飛到今天，已經(jīng)非常不易。盡管大鴇的個體繁殖力不是很強，但是憑借在北半球歐亞大陸大面積的廣泛分布，以及寬廣的歐亞草原讓大鴇擁有作為一個物種相對廣闊的分布空間，大鴇保持了至今至少在3萬只以上的種群數(shù)量。應(yīng)該說，這是大鴇的幸運，也是這一物種的神奇。

飛翔，是鳥類最美麗的生命形態(tài)，也是鳥類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最重要的方面。對于大鴇而言，飛翔就顯得更為重要。因為大鴇體重很重，這就增加了飛翔的付出。大鴇一個很重要的特點是，它們的起飛要在地面上助跑兩三步以上才起飛，這有點類似于飛機要經(jīng)過跑道滑行才能起飛。人們還觀察到，大鴇奔跑能力比較強，在非遷徙季節(jié)，一般飛行高度也不高，在200米左右。

大鴇是地球上第三重的鳥類。重量排在它前面的另外兩種大鳥依次是非洲鴕鳥和澳洲鴯鹋。鴕鳥和鴯鹋都早已不能飛行，鴯鹋的翅膀更是嚴重退化。而大鴇，就成了目前地球上最重的飛行鳥類。但是，因為鴕鳥、鴯鹋的今天，人們對大鴇也常常有一絲擔(dān)憂。

當然，物種的進化是大自然的事情。我們?nèi)祟惸茏龅?，就是給大鴇更安全的棲息環(huán)境、更美麗的飛翔空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