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李光對“雙泉”文化的貢獻
——兼談“雙泉”核心文化內(nèi)涵

段全林

（三亞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蘇軾和李光對“雙泉”文化的貢獻
——兼談“雙泉”核心文化內(nèi)涵

段全林

（三亞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蘇軾和李光是構筑“雙泉”文化的兩位功臣?！半p泉”文化包括以“雙泉”為題材的文學作品、“雙泉”的名稱由來、對“雙泉”水質(zhì)的考辨與保護、對“泂酌亭”牌匾的題寫與保護、名人賦予“雙泉”的儒道佛思想、與“雙泉”有關的楹聯(lián)等，其中均包含著蘇軾和李光對構筑“雙泉”文化所做出的不同貢獻。在這些文化中，最深層、最本質(zhì)、最重要的文化，即“雙泉”的核心文化，為名人賦予“雙泉”的儒道佛思想。

蘇軾；李光；“雙泉”文化；貢獻

今?？凇拔骞簟奔o念地有蘇公祠、五公祠、兩伏波祠、瓊園等組成，并稱“三祠一園”。所紀念的人物除“五公”（李德裕、李綱、趙鼎、李光、胡銓）、蘇東坡等謫臣外，還有兩位伏波將軍：西漢的路博德、東漢的馬援，他們共同構成了五公祠文化的主體?！半p泉”是其中的重要遺跡和文化遺產(chǎn)，是集自然和人文于一體的勝景。一提到“雙泉”，人們便會想起“指鑿雙泉”的故事，想起“泂酌亭”，卻沒有注意到“雙泉”所積淀的核心文化；一提到“雙泉”，人們自然地與蘇軾聯(lián)系起來，卻很少有人想起另一重要人物——李光。其實，蘇軾和李光是構筑雙泉文化的兩位功臣。那么,蘇軾和李光分別為“雙泉”文化做出了怎樣的貢獻呢？“雙泉”所積淀的核心文化及其內(nèi)涵是什么呢？本文著重探討蘇軾和李光分別為“雙泉”文化做出的貢獻，兼談“雙泉”所積淀的核心文化內(nèi)涵。

（一）從以雙泉為題材的文學作品來看

北宋紹圣四年（1097年）六月十一日，年已62歲的蘇軾被貶海南昌化軍（今儋州市中和鎮(zhèn)），路過瓊山（今?？谑协偵絽^(qū)）借寓金粟庵（今蘇公祠內(nèi)）時逗留了幾日，發(fā)現(xiàn)了雙泉；蘇軾65歲時，也就是他在儋州貶所三年離開海南島回歸時，再次在雙泉之畔居住了幾天，寫下了著名的作品《泂酌亭并序》。蘇軾前后兩次路過雙泉，并在雙泉附近居住十多天。在蘇軾離瓊近50年后，即紹興十四年（1144年）, 年逾七十的李光拖著羸弱而多病的身子從廣西藤江貶所來到瓊山（今海口市瓊山區(qū)）貶所，也“住在雙泉旁邊的金粟庵”，他“將雙泉融入自己的詩文創(chuàng)作，多達十多篇。”[1]直接寫雙泉者有著名的詩歌《九月二日自公館遷居雙泉風物幽勝作雙泉詩二十韻》(以下簡稱《雙泉詩二十韻》)、《九月二日徙居雙泉翌日徐自然使君李申之監(jiān)郡攜酒見過退成古調(diào)百三十言戲簡二公一笑》（以下簡稱《戲簡二公一笑》）、《雙泉亭》（詩并序）和散文《瓊州雙泉記》等。蘇軾和李光的這些詩文，無疑是雙泉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們研究雙泉的珍貴文化遺產(chǎn)。

（二）從“雙泉”的命名來看

蘇軾被貶海南昌化軍路過瓊山借寓金粟庵時逗留了幾日，做了一件令海南人民永遠感激的事情。他發(fā)現(xiàn)周圍泉水雖多，但很多不可飲用，百姓飲水是個大問題，于是他開始尋找水源了。一天，他在瓊山城東北角的一個地方發(fā)現(xiàn)了兩處可飲用水，遂指引當?shù)孛癖娡诰?，果然挖出了兩口井，這就是“指（動詞，指引、指定）鑿（開挖）雙泉”的故事。蘇東坡確立了“雙泉”之總名，而后來盛傳的“金粟”、“洗心”二泉名，則最早見于李光的作品，這一點鮮為人知。李光《戲作金粟湯贊》云：“我有一湯，香味勝粥。朝飲一杯，和氣滿腹。處處現(xiàn)身，是名金粟。”這就是 “金粟泉”（又叫浮粟泉，因噴涌而出的泉水在水面形成的小泡形似粟粒漂浮而得名）命名的源頭。又云：“泉之泠泠兮以濯我纓，泉之湛湛兮以洗我心”，這是“洗心泉”命名的源頭。因此，如果說蘇東坡發(fā)現(xiàn)了雙泉并確立了“雙泉”之總名，奠定了使其成為名泉基礎的話，那么，李光分別給二泉取名，則正式確立了其名泉地位。二人的功績都不可磨滅。

（三）從對雙泉之水質(zhì)的考辨、保護來看

蘇軾在《泂酌亭并序》序文中敘述了三年前發(fā)現(xiàn)雙泉時的經(jīng)過和有關情況,他說：“泉相去咫尺而異味?！币馑际钦f，他指導民眾挖出的“雙泉”(兩口井)，相距咫尺，味道卻不同。這異味在《冷齋夜話》里也有記載：“海南城東，有兩井，相去咫尺而異味，號雙井。井源出巖石滹（hū）中。東坡酌(取)水，異之。”以上文獻都記載蘇東坡發(fā)現(xiàn)雙泉咫尺而水味不同，但未作考辨。蘇軾離瓊后，人們對雙泉的環(huán)境缺乏保護，雙泉近于荒蕪。李光發(fā)現(xiàn)二泉之水“混而為一，非知水味者莫能辨也。”于是，作《瓊州雙泉記》進行詳考，辨其源流，“然后知咫尺而異味者，非虛語也。”又在《戲簡二公一笑》中說：“雙泉信（確實）奇絕，歲久渾(都的意思)泥濘”、“稍覺藻荇繁，漸已產(chǎn)蛙黽(mǐn一種蛙)?！币馑际钦f他發(fā)現(xiàn)雙泉中泥土日久積深, 藻荇和青蛙繁衍生息。于是，他率眾清理污穢雜草，使雙泉恢復往日的水質(zhì)和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六年后他離開“雙泉”往昌化軍貶所時，惟恐“雙泉”再受污染和損害，專門作“雙泉亭”以護之，并在《雙泉亭》序文中說：“稍葺治之，結亭泉上，甕以青石，可百年。”[2]李光對“雙泉”的精心保護，由此可見一斑。

“雙泉”相去咫尺，但由于水味有別，它們后來的命運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其中一泉，水味甘甜，汲者不斷，近千年來不增不溢，至今保存完好，這就是享有“海南第一泉”美譽的“浮粟泉”。另一泉，水雖清而味不及，后遂無問津者，日久而湮沒。清代乾隆時期瓊州知府葉汝蘭于該泉遺址建洗心軒以作紀念，才在李光離瓊幾百年后使人們重新了解了“洗心泉”的前世今生。李光在蘇軾和葉汝蘭之間承上啟下的功績不可磨滅。

（四）從對“泂酌亭”亭匾的題寫與保護來看

蘇軾65歲時，也就是他在儋州貶所三年離開海南島貶移廣西合浦時，他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雙泉之畔，寫下了《泂酌亭并序》，其中的序文敘述了“泂酌亭”亭匾的題寫經(jīng)過：

庚辰歲六月十七日，遷于合浦，復過之。太守（漢代郡之長官，后世相沿為州郡長官）承儀郎（唐宋時的文官虛銜）陸公，求泉上之亭名與詩。名（命名）之曰泂酌。[3]

這段序文敘述了瓊州太守陸公建起了漂亮的亭子，請?zhí)K軾為亭子命名，蘇軾揮筆題下“泂酌”二字，作為亭名。

“泂酌”二字的含義，有人從其字面意思譯為從遠處取泉水；有人譯為清酒，理由是柳宗元《為韋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曰：“敬陳泂酌以告明靈?！逼渲械摹皼s酌”，有的人認為指敬神用的清冽的美酒。我們認為蘇軾題寫的“泂酌”二字表面上指清泉或甘甜的泉水，實際上另有新義，喻指做人、做官要像“雙泉”之水那樣清純、無私、厚德載物，并不是清酒之意，更不是從遠處取泉水之意。 李光貶居雙泉時，蘇軾當年寫下的“泂酌亭”題匾已不掛在亭上。他四處尋找，“因（就的意思）訪尋舊題，得‘泂酌亭’三字于鄉(xiāng)老”，請朱景貺（kuàng）“復揭（高舉的意思）之亭上”(把它高高地再掛在亭上)。當郡守請他寫雙泉詩的時候，他說：“顧（想到）東坡絕唱在前，何敢輕作？”他認為雙泉之勝全仰仗蘇公：“地偏無俗轍，境勝賴前賢”。因此，如果說蘇軾為 “泂酌亭”題寫了亭匾之名的話，李光則保護了這塊題匾并強化了東坡為雙泉的貢獻。

（五）從為“雙泉”賦予的儒、道、佛思想內(nèi)涵來看

蘇軾寫的《泂酌亭并序》曰: 泂（jiǒng從遠處）酌（zhuó?。┍藘扇?，挹（yì舀水）彼注玆。

一瓶之中，有澠（shéng古水名）有淄（zī古水名，此處澠、淄為不同味道的代稱）。

以瀹（yùe烹煮）以烹，眾喊莫齊。

自江徂（cú到、去）海，浩然無私。

豈弟（kǎi tì即愷悌，大而長）君子，江海是儀。

既味（品嘗）我泉，亦嚌（jì稍嘗一下）我詩。[3]

全詩意思是說從遠處取兩泉之水來灌入這瓶子中，這瓶子中因為水的來源不同、味道不同，用它來煮茶，喝的人能嘗出味道不一樣。但是，兩泉之水自江到海，浩然無私的品質(zhì)是不變的。君子為民的恩德大而長，生活在大江大海邊的人們也因此有了學習的榜樣。來到“雙泉”的人們，不要僅僅只是飲用這清泉之水,更重要的是從我的詩中品出做人的真味來。

蘇軾的這首詩是對儒家經(jīng)典《詩經(jīng)·大雅·泂酌》的繼承和發(fā)展?！对娊?jīng)·大雅·泂酌》第二章曰：

泂酌彼行潦（háng lǎo路邊的積水），

挹彼注玆，可以濯罍（zhuó léi洗滌盛酒的容器）。

豈弟(kǎi tì大而長的意思)君子，民之攸（yōu所）歸。[4]

這首詩的第二章意思是說:遠舀路邊積水坑，舀來倒進我水缸，可把酒壺洗清爽。君子恩德大而長，百姓歸附愛戴他。

《詩經(jīng)·大雅·泂酌》用比興手法，通過舀取路邊的積水洗滌盛酒的容器、造福萬民的事實，告誡那些為官者要做百姓的父母官，要愛護百姓，百姓才愛戴他、歸附他，體現(xiàn)的顯然是儒家惠民思想和民本思想。

蘇軾繼承《詩經(jīng)》中這首詩的比興傳統(tǒng)，賦予“雙泉”之水新的意蘊，是在告誡包括陸公在內(nèi)的所有官員要像“雙泉”之水一樣浩然無私，并且能夠愛護百姓；告誡所有游覽“雙泉”的人們，既要飲用這清泉之水,更要品出像“雙泉”之水那樣的清純、無私、厚德載物等做人的真諦。這顯然賦予了“雙泉”做人、做官的儒家思想內(nèi)涵。

李光的詩文作品也賦予了“雙泉”的儒家思想特質(zhì)和內(nèi)涵。他在《戲簡二公一笑》和《雙泉詩二十韻》等詩中反復詠唱“雙泉”：“余潤分畦圃，支流給市廛（chán存儲、銷售貨物的房屋）”，“秋蔬灌百畦，夏稻溉千頃”，“余波及農(nóng)圃，父老免嘆嗟”，“瓶罌（yī ng盛水的容器）日夜汲，閭里悉周遍”，這些詩句體現(xiàn)出雙泉的惠民特性和儒家的惠民思想；李光窮居雙泉，卻“我亦慣窮獨，客至但煎茗”，“一味清泉堪瀹（yùe烹煮）茗，千年牘簡可忘憂”，體現(xiàn)出窮則獨善其身的儒家風范。[4]

不僅如此，李光曾官至宰相，因主張抗金而遭貶謫，但他并沒有因挫折而倒下，而是吸收道家和佛家的生存智慧，通過寫詩以求道家隱者的恬淡之意,以達佛門弟子的人生超脫。比如，他在《雙泉詩二十韻》）中說：“挹彼注兩泉，澠淄忘分辨”，“陶公豈虛言，掬飲逃禍難”，這些詩句顯然帶有道家的意味兒；又說：“雁過空遺影，僧來忽悟禪”，“時時俯清泠，照見本來面” ，這些詩句帶有佛家的禪理、禪味兒。[2]

李光的這些詩句，主觀上為的是抒胸中塊壘、博他人一笑，客觀上卻賦予了雙泉儒家、道家和佛家的思想內(nèi)涵。因此，如果說蘇軾賦予了“雙泉”儒家思想內(nèi)涵的話，那么李光則豐富了“雙泉”的儒家思想內(nèi)涵,并增添了道家和佛家思想內(nèi)涵。

值得注意的是，“五公祠”紀念地中有兩幅關于“雙泉”的楹聯(lián), 這兩幅楹聯(lián)與蘇軾、李光所賦予的“雙泉”儒、道、佛思想特質(zhì)和內(nèi)涵相一致，豐富了“雙泉”的核心文化內(nèi)涵。

其中一幅在今天的瓊園浮粟泉泉臺上，為清乾隆五十七年任瓊州知府的葉汝蘭撰寫,至今保存完好，為“雙泉”的文化珍品，聯(lián)語曰：“粟飛藻（zǎo華麗的文辭）思；云散清衿。”上聯(lián)意為：俯視浮粟泉，水面如鏡，狀似粟粒的小泡不時噴冒，令人文思飛動，浮想聯(lián)翩。下聯(lián)意為：仰觀云散天開，憂愁消盡，頓覺心曠神怡，寵辱皆忘。全聯(lián)意味深長，它使人想起蘇軾那清雅瀟灑的神韻，也使人聯(lián)想到李光那靜觀自得的神情；又在告訴前來的每位游者人生哲理：做人有時需要像汩汩泉涌一樣，積極進取，乘風破浪；有時需要像云散天開一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這樣的人生哲理，顯然既有儒家的精神特質(zhì)，也有佛、道的精神特質(zhì)。

另一幅楹聯(lián)也在今天的瓊園里,為瓊州知府葉汝蘭建洗心軒一百年后瓊崖道尹朱為潮給該軒撰寫的，聯(lián)語為：“一水可曾將耳洗，纖塵絕不上心來”。上聯(lián)妙在“將耳洗”，化用“洗耳”典故。這一典故說的是著名隱士許由聽到堯讓帝位給自己而感到耳朵受到了玷污，因而“臨水洗耳”。后以“洗耳”喻指世人不被世俗的物欲、私欲所玷污，心性要曠達于物外。上聯(lián)的意思為：耳根要保持清凈，不被庸俗、骯臟的東西所玷污。下聯(lián)的意思為：保持平和心態(tài)，摒棄邪念私欲，就不會被世俗的塵埃所侵襲。整幅楹聯(lián)蘊含著曠達物外、超脫塵世的道家、佛家思想特質(zhì)。 如果我們把上聯(lián)的“將耳洗”的“洗”和下聯(lián)的“不上心”的“心”拼合起來，恰好就是“洗心軒”的“洗心”二字；如果我們再結合蘇軾“洗心泉”，仔細品讀，這幅對聯(lián)還可以這樣來解讀:倘若通過洗耳，而使心地一塵不染，豈不就是最可貴的泉水嗎？只可惜人們已經(jīng)不能再見到此泉了，“可曾”二字正流露出這種淡淡的遺憾。不過，真正意義的“洗心”，并不是真的要去用清水來洗心洗耳，而是要有蘇軾和李光那樣的隨遇而安、那樣的曠達物外的胸懷。整幅楹聯(lián)所體現(xiàn)的隨遇而安、曠達物外的主旨，正是佛、道的精神特質(zhì)，是朱為潮賦予“洗心泉”或“洗心軒”乃至整個“雙泉”的核心文化內(nèi)涵！

綜上，儒、道、佛思想為“雙泉”的核心文化內(nèi)涵。筆者嘗試用簡單、形象的詞語“洗面、洗心”來概括?！跋疵妗闭撸?jīng)世濟用、造福百姓、清純無私等儒家精神特質(zhì)也；“洗心”者，寵辱不驚、隨遇而安、曠達物外、超脫塵世等佛、道精神特質(zhì)也。當年的“雙泉”，澄徹透明，映照二公；當年的二公，“雙泉”側(cè)畔，芳蹤永鑒。蘇軾和李光為“雙泉”文化做出的不同貢獻，如同“雙泉”之水一樣，源遠流長，將永遠被人們所銘記。

[1]曾慶江,周泉根,陳圣燕. 海南歷代貶官研究[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8:267-268.

[2]李景新.李光在海南島貶謫文化中的貢獻和地位[J].瓊州大學學報,2006,（6）.

[3](清)王文浩.蘇軾詩集[M].北京:中化書局,2009:2350-2360.

[4]李光.莊簡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5:23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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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02-088-04

2016-09-08

段全林（1965-），男，河南安陽人，三亞學院教授，碩士，從事古代文學、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