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密《武林舊事》看南宋臨安城的酒文化

李 欣

(陜西廣播電視大學 后勤與國有資產(chǎn)管理處， 陜西 西安 7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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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化】

從周密《武林舊事》看南宋臨安城的酒文化

李 欣

(陜西廣播電視大學 后勤與國有資產(chǎn)管理處， 陜西 西安 710119)

周密是宋末元初著名的詞人兼學者，宋元變革后，一生未仕，投身于南宋文化的搜集、匯編與著述。作為隱逸思想影響下的代表文人，《武林舊事》正是周密筆記作品中最為重要的一部。書中詳細記錄了南宋臨安城生活的各個方面，《武林舊事》各章節(jié)詳細記錄了南宋酒文化的演進，從皇室宮廷延伸至民間傳說，拓展至文人雅士。本文從物質文化概念出發(fā)，以文化地理學作為參考構架，從皇宮中的酒禮、城市中的酒館、文人間的酒宴三個方面，探討《武林舊事》中的臨安酒文化的深層含義。

武林舊事；物質文化；酒文化；南宋臨安

周密是宋末元初著名詞人兼學者，宋元變革后，一生未仕，積極投身于南宋文化的搜集、匯編與著述?！段淞峙f事》是周密筆記作品中最為重要的作品之一。《四庫全書總提要》贊其為：“耳聞目睹，最為真切，”與吳自牧的《夢梁錄》并稱為掌握杭州地方文獻的重要典籍，文獻價值極高，對研究宋代歷史、文化、風俗、文學是不可或缺的作品[1，2]。《武林舊事》全書多處出現(xiàn)了當時的酒事文化描寫。以卷為計算單位，酒文化的比例占全書的五分之四。而各卷對于酒文化的描寫，從皇室宮廷延伸至城市中的酒館，拓展至文人雅士間。時間視角從宮內習俗到民間的歲時節(jié)令，出現(xiàn)比例高，涉及范圍廣，有重要討論價值[3]。

一、宮廷里的酒禮

靖康之難后，宋室南遷，臨安迅速發(fā)展為全國經(jīng)濟、政治與文化的中心。此時中國飲酒之風盛行，宮廷中更是如此。飲酒習慣不僅普遍于日常生活之中，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宮廷禮儀，在皇室的各種儀式和活動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1.茶酒班與御酒庫官

《武林舊事》中提到兩個宮廷里特有的酒文化詞語，一是茶酒班，在〈四孟駕出〉一節(jié)中寫到皇帝每個季節(jié)宗廟祭祀、外巡時的儀仗隊和護衛(wèi)進行了詳細記錄：

“茶酒班殿侍(各二十一人。宋刻“三十一人”。)快行親從(各三十二人)擊鞭(兩行各七人。宋刻“擊鞭”作“系鞭”。)殿前指揮使(兩行各二十一人居外。宋刻“三十一人”。)茶酒班殿侍(兩行各六人執(zhí)從物居內)”。

茶酒班的設置，讓我們可以看出在講究禮儀的中國文化之中，不同階層與不同身份的人出行用車、隨行從眾類別與人數(shù)，各朝代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不得隨便為之。而設置為數(shù)眾多的茶酒班以專侍飲茶、飲酒之事，可見其排場之大與對飲食事宜的重視。

另一個宮廷中特有酒文化詞語，則出自〈皇后歸謁家廟〉一節(jié)中：

“皇后：下酒吃食十盞、果子十件、時果十件。宣賜折食錢：大官四員、長已下十三員、皇后內人、押班等二十五人、本殿隨從官、儀鸞司官、御酒庫官、御輦院官、御廚官、翰林司官、祗候庫官、講殿幕士、樂官”。

御酒庫官一職，正是主管貯存御酒以備宮廷之需和賞賜之用。南宋政權從一開始就處于內外交困、經(jīng)費緊張的情況，酒稅是重要的財政來源。據(jù)《宋史食貨志》記載：“渡江后，屈于養(yǎng)兵，隨時增苛，名目雜出?！?南宋的酒政是多樣化的，但城市里酒主要還是以專賣的形式。酒類專賣的政策，集中體現(xiàn)在酒庫的設立及運營上。酒庫是在官府控制下釀造酒和批發(fā)酒的市場，也是官府酒稅的主要來源之一。因此掌握了酒庫，就掌握了豐厚的利潤，使得御酒庫官的位置也就愈加受到重視。

2.賜酒與進酒

古人認為，帝王的身份是承受天命來治理百姓的，而酒類稀少而珍貴，因此唯有帝王之尊才可享用美酒。當天子施恩時，才將剩余的酒賞賜給臣民飲用?！段淞峙f事》卷一〈圣節(jié)〉中有如下記載：“第一盞宣視盞，送御酒，歌板色，唱《祝堯齡》，賜百官酒，觱簟起，舞三臺(后并準此)，供進內咸豉。第二盞賜御酒，歌板起中腔，供進雜爆?！?除此之外，本節(jié)所講的燕射禮，也增加了許多儀式，讓酒文化也潛行于其中，卷二〈燕射〉一節(jié)中就寫道：“淳熙元年九月，孝宗幸玉津園講燕射禮，皇太子、宰執(zhí)、使相、侍從正任，皆從輦至殿門外少駐，教坊進念致語、口號，作樂，出麗正門，由嘉會門至玉津園，賜宴酒三行?！庇缮厦婵煽闯?，飲酒文化由來已久?！吧峡删赐鹾睿驴伤虐傩铡钡奶刭|。不僅在日常生活中很普遍，更演繹成為了一種獨特的宮廷禮儀，在宮廷的各種儀式和活動中成為不可或缺的媒介。

臣下恭迎圣駕后要進酒以表尊敬。然而進獻美酒的奢靡風氣，近則影響到王侯公卿的習慣，遠則影響到后世王室的生活。

二、城市中的酒肆形態(tài)

酒肆又稱酒家、酒樓、酒務兒、酒店、酒館等，是歷代買賣酒和飲酒的主要場所。古人將規(guī)模較小而條件比較簡陋的酒家、酒店、酒館，稱之為酒肆，而將層次稍高一些的稱為酒樓。靖康之亂后，在南宋王朝的一隅，京城所在的臨安也是酒肆林立。

作為酒文化的重要載體，酒肆與民眾的生活密切相關，承擔了復雜的社會功能，將城市文化深刻而生動的展現(xiàn)出來。酒肆的發(fā)展歷程，不僅反映出了臨安商業(yè)發(fā)展的特點，更能夠成為了解南宋時期臨安城地域文化特征，市俗民情百態(tài)及經(jīng)濟文化樣貌的視窗。

1.多元的經(jīng)營與服務

經(jīng)歷了一段長期變化的過程，酒肆從最初單純的賣酒場所，發(fā)展為后來宴飲聚會的場地，增加了更多附屬的功能及服務。南宋時，繁忙的商業(yè)活動，密集的人口，以及各地不斷涌入的游客促成了杭州城笙歌處處，宴飲不斷。陪酒之風在酒樓中也更加盛行。在《武林舊事》第六卷〈酒樓〉一節(jié)里有相關的記載：

“已上并官庫，屬戶部點檢所，每庫設官妓數(shù)十人，各有金銀酒器千兩，以供飲客之用。每庫有祗直者數(shù)人，名曰“下番”。飲客登樓，則以名牌點喚侑樽，謂之“點花牌”。元夕諸妓皆并番互移他庫。夜賣各戴杏花冠兒，危坐花架。然名娼皆深藏邃，未易招呼。凡肴核杯盤，亦各隨意攜至庫中，初無庖人。官中趁課，初不藉此，聊以粉飾太平耳。往往皆學舍士夫所據(jù)，外人未易登也”。

戶部點檢所是宋代專管酒庫的官署，由官署所開設的酒樓層次較高，如：和樂樓、豐樓、中和樓、春風樓、太和樓、西樓、太平樓、豐樂樓等，不過此種酒樓僅供大學學生或士大夫往來。雖然不似官辦酒樓一般高雅風流，民營酒肆仍是繁華靡麗，風采不減，其中較著名的有：熙春樓、三元樓、花月樓、五月樓、賞心樓?！懊繕歉鞣中￠w十余，酒器悉用銀，以競華侈”。

應平民的需求，南宋臨安官府中也設有茶酒司等四司六局的服務性機構。除此之外，城里也有專門的人員為民眾處理婚喪喜慶、飲宴娛樂等事宜，名為茶酒櫥子。相關記載于《武林舊事》卷六〈賃物〉一節(jié)中：

花檐、酒檐、首飾、衣服、被臥、轎子、布囊、酒器、幃設、動用、盤合、喪具。凡吉兇之事，自有所謂“茶酒廚子”，專任飲食請客宴席之事。凡合用之物，一切賃至，不勞余力。雖廣席盛設，亦可咄嗟辦也。

租賃行業(yè)的快速發(fā)展，操辦人員俐落熟練的動作，表明了城市商業(yè)的繁榮景況。同時可見酒事的社會服務對南宋臨安的居民生活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2.紛繁的品種與酒名

南宋釀酒業(yè)的興盛，酒的品類也很多，且命名常冠以春、堂二字?！段淞峙f事》卷六<諸色酒名>一節(jié)中共記有名酒五十四種。其中以“春”字命名的有：思堂春、留都春、秦淮春、豐和春、皇都春、海岳春、蓬萊春、錦波春、縠溪春、十洲春、浮玉春、萬象皆春共十二項。而以“堂”字命名的有：有美堂、清白堂、慶華堂、中和堂、皇華堂、六客堂、愛山堂、靜治堂、思政堂、元勳堂、爰咨堂、籌思堂、清心堂、慶遠堂、眉壽堂、濟美堂共十六項。以上名字均是當時官釀作坊的名字，而以官釀作坊的名字為酒名正是宋代酒的特點之一。

除了以春、堂二字為酒名之外，宋代酒的命名普遍還有以下三種情況：一種是以酒的味道厚、甜、美而取名為醇、醽、醑、醪等，如天醇、清醇、醽醁、琬醑、仙醪、玉醑；第二種是以酒的顏色取名的，而且多用清白色或綠色，而很少用紅色及其他顏色，如玉漿、玉液、玉瀝、玉醞、玉髓、玉醑等；還有一些是以特殊的配料特點而取名的，如羊羔酒，是加了肥羊肉而釀成的酒。

周密在《武林舊事》里，對都市場景中的酒館文化進行了深度的凝煉與記錄，并以此視角進行描繪。臨安城市特有的—以酒構織而成的社會與生活信仰融入在普羅大眾平日作息之中。

三、文人間的酒宴

酒為文學增添了優(yōu)美的靈性，文學也因酒而蘊含了醉人的芬芳。中國酒文化的另一主要特點是酒與文學藝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宋詞人比唐詩人更嗜酒，連李清照都能飲三杯兩盞淡酒。南宋都城臨安的士大夫、文人雅士們飲酒成風，對品酒、賞酒情有獨鐘，因此產(chǎn)生了許多富有情趣的酒文化活動。

1.春季嘗煮酒

飲酒，是各種祝節(jié)祈?；顒又胁豢苫蛉钡囊刂?，而飲酒習俗與歲時節(jié)令的結合，也為人們的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樂趣。在風靡全國的各類節(jié)俗活動中，有一項南宋都城的文人雅士們十分喜愛的酒事活動。在《武林舊事》卷十一節(jié)中，就有文人在家院中賞花煮酒的記載：

“三月季春生朝家宴，曲水修禊(陳刻“流觴”)，花院觀月季，花院觀桃柳，寒食祭先掃松，清明踏青郊行(陳刻“游”)。蒼寒堂西賞緋碧桃，滿霜亭北觀棣棠， 碧宇觀筍，斗春堂賞牡丹芍藥，芳草亭觀草，宜雨亭賞千葉海棠，花苑蹴秋千，宜雨亭北觀黃薔薇，花院賞紫牡丹，艷香館觀林檎花，現(xiàn)樂堂觀大花，花院嘗煮酒，瀛巒勝處賞山茶，經(jīng)寮斗新茶，群仙繪幅樓下賞芍藥?！?/p>

宋代名酒除了官釀作坊和民間酒戶釀制外，還有相當一部分出自文人之手，在此之前，歷代雖亦有文人釀酒，但遠比宋代數(shù)量少。文人親自釀酒既反映了宋代酒禁的寬松，又反映了人們好酒的風氣。到了南宋，白酒較為文人所喜愛，白酒又稱燒酒或蒸餾酒，它是在發(fā)酵酒的基礎上通過蒸餾的方法，提高了酒精濃度而生產(chǎn)的一種酒精度高、香味濃、質量較佳的酒。白酒的出現(xiàn)，標志著中國釀酒技術的一大飛躍，是釀酒史上一個劃時代的進步。

2.秋季菊煮酒

在秋菊盛開的季節(jié)，杭州城人賞菊的時，人們以菊花瓣、茱萸瓣，浮于酒杯中飲之。文人們喜用新糧和菊花瓣釀制而成菊花酒，也稱重陽酒。一是慶祝豐收，二是求長壽?！段淞峙f事》卷十〈張約齋賞心樂事〉一節(jié)里描述九月秋季時：“重九家宴、九日登高把萸、把菊亭采菊、蘇堤上玩芙蓉、珍林嘗時果、景全軒嘗金橘、滿霜亭嘗巨螯香橙、杏花莊篘新酒、芙蓉池賞五色拒霜?！鼻锾炖镂娜藗兣d高彩烈地載歌載酒，以蔑編成的濾酒器，濾出一杯杯醉人心脾的美酒。彷彿要把歲月傳遞的人生甘苦浸泡得更加濃醇芳烈，為生活帶來更深的滋味，更久的回味。

四、結論

自古以來，酒與禮的結合，始終洋溢著生動活躍的精神氛圍。酒滲透在禮中，無異于給禮儀披上一件華麗的盛裝，禮滲透于酒中，同樣也為酒注入了社會經(jīng)濟與文化的深刻內涵，兩者相得益彰。

酒在宮廷，成為宏偉儀典的載體、尊貴身份的象征。除此之外，飲酒甚至成為了一種特殊的宮廷禮儀，在各種活動和儀式中出現(xiàn)。酒在市井中，是日常飲食的一部份，亦是經(jīng)濟繁榮的象征物。透過《武林舊事》的記載，不但體現(xiàn)了酒館經(jīng)營者強烈的市場經(jīng)營意識，也彰顯出專業(yè)的市場特色區(qū)分。服務意識的興起、分工協(xié)作的模式，深入宋代酒館經(jīng)營者的日常運作之中。使得酒館在眾多的飲食行業(yè)中脫穎而出，成為推動及傳承酒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酒對于文人，是高雅清幽的藝術美學，也是風情萬千的娛樂游玩之道。品酒是中國人生活藝術的一面，也是一件富有風味的雅事。文人們對酒事的熱衷，也使得酒成為一種媒介物，凝聚了特定族群間的情感。

《武林舊事》中的酒事文化，讓臨安空間的種種現(xiàn)象，在客觀的自然與人為的景中，得以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消逝與異變，建構、凝聚起持久的地方感。最終，使我們得以架構起一扇理解的視窗，從點與點之間重新連結、架構起南宋繁華故都的生活畫面。

[1] 王賽時. 宋代詩歌中反映的釀酒及飲酒情形[J]. 東方美食(學術版)， 2003， 3:41-55.

[2] 劉濤. 詩酒樂天真—宋代詩詞的酒文化觀照[J]. 殷都學刊， 2003， 5: 78-80.

[3] 任運偉. 淺說中國酒文化及其開發(fā)利用[J]. 企業(yè)管理，2008，3:43-44.

[責任編輯 張宇龍]

Wine Culture in LinAn City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from Zhou Mi’s Tales of WuLin

Li Xin

(Shaanxi Radio and TV University， Xi’an 710119， Shaanxi Province)

Zhou Mi well-known as a scholar in the Song dynasty and early Yuan dynasty. After the fall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he didn’t work as a government official. As a famous one among members of the literati under influence of reclusion thought， he made effort to gather southern Song dynasty material for a new tome. Tales of WuLin was most important opuscule of Zhou Mi， and written records showed the all aspects of the life of Linan city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Chapters in Tales of WuLin were detail recorded the wine cultur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from imperial place extends to folk tales， expanding to the literati. This paper was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material culture and cultural geography as main reference frame. The deeply meaning of Linan wine culture in Tales of WuLin was discussed from wine ceremony in the royal palace， the wine-house in folklore and the literati splendidly in three aspects.

Tales of WuLin; material cultural; wine cultural; southern Song dynasty

2016-04-15

李欣(1981— )，女，陜西省咸陽市人，陜西廣播電視大學后勤與國有資產(chǎn)管理處助理研究員。

G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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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49(2016)04-006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