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性暴力與橄欖球丑聞：重新審視美國的高校管理和領導道德

王 欣

（貝勒大學 亞洲研究中心，美國 德克薩斯州 韋科 76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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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性暴力與橄欖球丑聞：重新審視美國的高校管理和領導道德

王 欣

（貝勒大學 亞洲研究中心，美國 德克薩斯州 韋科 76798）

高等教育學對領導學的倫理道德方面的實證研究目前很有限。本文試圖通過對美國南方高校貝勒大學處理學生性侵案事件的分析，重新審視學校管理層在對此類事件處理過程中所面臨的道德困境及領導失誤。特別是其前校長斯塔爾及其管理層在面對道德困境時，如何在經(jīng)濟利益、學生利益及學校的整體利益之間進行取舍。文章力圖從道德標準、法律約束、社會監(jiān)督的角度分析美國社會對高校管理失誤的反應和容忍度，從而揭示后資本主義社會對高校領導在道德倫理上的影響，及倫理道德在領導和政策制定與實施中的作用。新型的大學領導所需要的不僅是領導的個人魅力、性格、聲望和關系網(wǎng)，更重要的是在面對多變的社會文化中，在面對復雜的道德困境時，能夠在法律法規(guī)的范圍內(nèi)，通盤考慮大局的領導能力。

大學校長；領導道德；貝勒大學；性侵事件

本文以領導道德理論為基礎，以美國貝勒大學（Baylor University）校園性侵案事件為案例，探討美國高校管理層在此類事件處理過程中所面臨的道德困境及領導失誤，并從道德標準、法律約束、社會監(jiān)督的角度分析美國社會對高校管理失誤的反應和容忍度，從而揭示后資本主義社會對高校領導在道德倫理上的要求以及倫理道德在高校領導和政策制定與實施中的作用。

一、高等教育領導學及領導道德的研究

在美國的高等教育研究界，一個很重要的領域是對大學領導問題的理論研究。Marvin Peterson在其1987年編著的Key Resources on Higher EducationGovernance，Management，and Leadership［1］一書中，對關于大學領導問題的研究進行了全面的回顧和總結。此書反映出美國的高等教育研究根植于社會科學各學科，包括心理學、管理學、行為學等。高等教育領導學的研究也主要是延續(xù)領導學方面的研究傳統(tǒng)，并將其擴展延伸到高等教育領域。書中對領導學研究文獻總結出五個研究框架及模式：（1）以領導權力、能力及影響為主的模式；（2）以領導性格及個人品行特點的模式；（3）以領導行為為重點的模式；（4）以環(huán)境及形勢為主的模式；（5）轉化型領導的模式。上述五種研究模式與框架各集中分析領導及管理的某個層面，比如，以領導權力、能力及影響為主的研究模式是建立在對“偉人領導”的討論的框架上，分析歷史上政府、企業(yè)及高等院校的領導及其領導特點。這個框架也在被不斷完善，特別是French和Raven［2］259-269以權力的五種分類進一步分析領導的個人能力。而Mintzberg［3］，Clark［4］和Chaffee［5］的轉化型領導模式則以綜合的研究方式，融合其他四種研究模式，以研究領導如何重新布局機構的價值體系及文化完成對機構的整體轉型為主，充分證實文化象征及符號對于領導影響力的重要性。

這些研究模式及理論也存在著歷史的局限性和社會的主觀性。特別是在社會的主觀性方面，美國以自由市場經(jīng)濟為主導的思想直接影響高等院校的管理。無論是公立高校，還是私立高校，還是近年來出現(xiàn)的以營利為主的高校，都會在師資、學生、資源及聲望等方面進行競爭。這樣的一個競爭環(huán)境對美國高校的領導能力的期望也在不斷升高。特別是在過去的二十年中，對高校領導問題的研究也日益增多。特別是隨著對轉化型領導的研究及實踐不斷增多，高等院校更多地強調領導的倫理道德、價值觀和充分的管理領導經(jīng)驗。但對領導的倫理道德層面的研究，還是顯得時間短，數(shù)量少。領導道德作為一個很重要的研究課題，已經(jīng)引起社會各界廣泛的討論和關注。

Michael Brown和Linda Trevino對社會科學里關于領導道德方面的研究文獻進行了回顧和總結，特別是對組織內(nèi)的道德環(huán)境進行了深度分析。一個機構組織的道德環(huán)境或是道德文化指的是這個組織內(nèi)部是否支持有道德倫理的態(tài)度和行為。［6］道德環(huán)境還包括組織內(nèi)對道德倫理行為的具體要求及程序。［7］55-71Trevi?o指出，道德文化是一個組織整體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調控著機構內(nèi)個人的道德行為。［8］個人的道德行為受到組織內(nèi)整體文化的影響。組織的道德環(huán)境和文化與個人的道德行為有著重要的聯(lián)系。組織的文化因素，包括領導、道德行為獎懲體系、決策制定時對道德倫理的考慮，都會對組織的道德倫理行為與態(tài)度起積極的作用。因此，一個很強的道德倫理環(huán)境會鼓勵有道德的行為，同時也會維護機構內(nèi)部的管理道德和領導倫理。這樣的組織會提供好的道德領導的典范，明確道德行為的政策及準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領導會“學習”領導道德，同時會發(fā)展和維護組織內(nèi)的領導道德。相反，一個缺乏領導道德的組織和環(huán)境會滋生不道德的行為，領導也會讓自己適應不道德的領導方式。一名道德感很強的領導會選擇離開缺乏道德的組織。

高等教育學作為一個學科，對領導學的倫理道德方面的實證研究目前還很有限。研究的方法以個案分析為主。研究內(nèi)容主要集中在對高校領導所面臨的道德困境的分析，包括面對這些困境時的邏輯及思路。這些研究同時探討高等教育領導在解決問題特別是在道德問題方面的失誤，并通過案例分析對高等教育管理倫理道德的標準進行討論。

本文試圖通過對美國南方的私立貝勒大學處理學生性侵案事件的分析，重新審視學校管理層在對此類事件處理過程中所面臨的道德困境及領導失誤。特別是其前校長斯塔爾及其管理層在面對道德困境時，如何在經(jīng)濟利益、學生利益及學校的整體利益的博弈中進行的取舍。從道德標準、法律約束、社會監(jiān)督的角度分析美國社會對高校管理失誤的反應和容忍度，揭示社會對高校領導在道德倫理上的要求以及倫理道德在領導和政策制定與實施中的作用。

二、高校橄欖球及社會效應

每年的秋季是美國高校的開學季，這也標志著美國高校一年一度的橄欖球比賽季又將拉開帷幕。從8月中旬到12月底的每個周末，高校橄欖球聯(lián)賽的日程都排得滿滿的。高校橄欖球是美國高校最重要的賽事。橄欖球可以為高校帶來很多經(jīng)濟效益，包括大筆的廣告收入、商業(yè)贊助、社會知名度、優(yōu)秀的學生及運動員，并幫助高?；I集捐款。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與耐克公司簽訂的15年球衣合同中包括公司付給學校的價值2億美元的服裝廣告費，ESPN體育臺對高校橄欖球的季后賽的12年直播權超50億美元，貝勒大學與百事飲料公司簽訂的指定飲料權也價值百萬美元。高校橄欖球運動對美國的社會效應也是無可比擬的。每個星期六的高校橄欖球的比賽轉播及季后賽是很多家庭的重要活動，忠實的球迷也會跟隨著球隊的比賽場地旅行。

美國高校的橄欖球運動在很大程度上不僅僅是高校品牌建設的一部分，也是校園文化建設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高校文化的每個方面都在高校橄欖球運動中得以體現(xiàn)，包括學校的各種文化標志、校園吉祥物、啦啦隊、中場休息的表演等。同時橄欖球運動也不斷地充實著高校文化的歷史敘述。大學歷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該校橄欖球的歷史，包括重要的運動員、教練員、名次、重要事件等。Toma對美國高校橄欖球運動的歷史在其書中進行了闡述。［9］高校橄欖球運動，作為一項吸引觀眾的體育比賽，對美國的高等院校非常重要，特別是對其高校文化、學校建設、學校與當?shù)厣鐣年P系、校友關系、學校形象等方面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高校的橄欖球場也不僅僅是高校內(nèi)部的體育設施，而且是社區(qū)的一個重要地標。特別是對很多大型高校來說，體育項目和比賽拉近了與社會的關系，使社會更加了解高校對社會與文化的作用，更有益于高校在學術研究方面獲得更廣的社會支持。

高校的體育運動不僅僅是學生的活動，而且已經(jīng)成為美國社會、經(jīng)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大學的橄欖球運動管理也成為高校管理和領導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傳統(tǒng)的高校管理一直都以教學、研究的管理為主，體育管理與教學管理、研究管理常常被分開，兩者并未被視作高校管理的一個有機整體。對于大學領導及管理者來說，橄欖球及其他觀眾型比賽項目的管理，與傳統(tǒng)教學、研究的管理完全不同。特別是因為傳統(tǒng)的管理者都是學術出身，并非管理體育項目的專家，在管理體育方面便會覺得力不從心。近年來高校橄欖球運動及管理不善的丑聞接二連三地被媒體揭露，受到美國民眾和政府的關注。例如，引起轟動的賓州州立大學橄欖球隊助理教練性侵未成年運動員長達30年的案例。2016年更是丑聞不斷，包括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橄欖球丑聞、貝勒大學性侵丑聞。這些校園丑聞不再像以前那樣被封鎖在象牙塔內(nèi)遮掩起來，由于這類事件已經(jīng)觸及法律及社會道德標準，借著新聞媒體的聚焦，引起大眾關注并受到社會的強烈譴責。校園性侵丑聞也同時帶給高校諸多的負面影響。對大學校長來說，如何處理校園的性騷擾和性侵這類事件，直接反映出高校領導的責任感及道德標準。

三、校園性侵與美國法律

由校園性侵所引發(fā)的許多相關案例在近幾十年中浮出水面，從而推動聯(lián)邦政府頒布多部嚴格的法律，以制止、懲戒此類行為。美國在校園性侵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中最權威的幾部法案，包括1964年出臺的《民權法》第七章（Title VII of the Civil Rights Act of 1964）、1972年頒布實施的《教育修正案》第九章（Title IX of the Education Amendments of 1972）。兩部法律明確禁止教育活動中的性別歧視行為和性騷擾、性暴力及性侵害。美國聯(lián)邦政府于1980年設立聯(lián)邦教育部，并在教育部下設民權辦公室負責監(jiān)督《教育修正案》第九章的實施。第九章指出，任何接受聯(lián)邦政府所提供的資金和獎學金的高等院校必須遵循該法律的規(guī)定，并特別指出，高校在其體育項目方面提供平等機會，禁止性別歧視。在過去的5年當中，教育部民權辦公室受理了近200起關于性別歧視及校園性騷擾的事件。①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2016/10/13/us-sayswesley-college-violated-rights-students-punished-over-sexualmisconduct?絕大多數(shù)的校園性騷擾都與校園的兄弟會和體育組織有關。對校園性侵及性別歧視的研究也主要以案例分析及法律分析為主。②Deborah L. Brake. The struggle for sex equality in sport and the theory behind Title IX［J］.University of Michigan Journal of Law Reform，2001，34（1-2）；Buzuvis，Erin E. Sidelined：Title IX retaliation cases and women's leadership in college athletics［J］.Duke Journal Gender Law & Policy，2010，17.

另外，聯(lián)邦政府于2013年3月頒布的《暴力侵犯婦女法案》（Violence Against Women Act），對教師性侵也作出明確規(guī)定，堅決反對和禁止教師對學生的性侵。同時，這部法案要求大學對校園性暴力進行調查、記錄與上報，并賦予受害者明確的申訴權力。在此法案更新之前，美國各大校園在校規(guī)中已經(jīng)明確規(guī)定了教師與學生之間交往的界限，禁止教授同自己所教授的學生發(fā)生不正當關系。

這些法律法規(guī)也從多個角度體現(xiàn)出美國社會對此問題的認知程度。特別是在今年的美國總統(tǒng)的選舉過程當中，圍繞著性侵的話題也不斷成為選舉的焦點。

四、從政治焦點到大學領導

熟悉美國政界的人都應該記得1998年的克林頓彈劾案。獨立檢察官肯·斯塔爾（Ken Starr）在美國司法部長珍妮特·雷諾（Janet Reno）的授權下，開始了對克林頓總統(tǒng)的大范圍調查工作。斯塔爾向國會呈交了一份冗長的文件（即《斯塔爾報告》）。批評者認為斯塔爾的報告過于政治化，因為這份報告違反律師道德，向媒體透露了一些偏向性的細節(jié)，完全代表共和黨的政治利益，失去了獨立調查的客觀性。但通過這起總統(tǒng)彈劾案，斯塔爾在共和黨中建立了很高的知名度和受歡迎度。能夠被委以共和黨的重任，受理這么高級別的案件，對任何律師來說都是功成名就了。

結束此任后，斯塔爾受雇于位于南加州的佩珀代因大學（Pepperdine University），任法學院的院長，并在其任職期間，帶領法學院成為全美排名前50的法學院。位于德克薩斯州的貝勒大學在歷經(jīng)一年的招聘校長過程后，于2010年2月宣布，斯塔爾成為該校第14任校長。貝勒大學于1845年建立，是德克薩斯州第一所高等學府，是一所兼顧文理、工、商、法、醫(yī)、神學的綜合性大學，學校包括10個學院，40個系，200個專業(yè)，20個研究所及研究中心，在美國3000多所高等院校中排名第71（2016 US News & World Report）。學校從20世紀90年代末逐步轉型成為研究型大學，長期目標是成為全美前50的知名高校。

這所大學也反映著美國歷史社會的變革，特別是在體育發(fā)展方面，例如，曾培養(yǎng)出了像邁克爾·約翰遜這樣優(yōu)秀的田徑運動員（曾獲得1996年和2000年奧運會200米和400米的冠軍）。貝勒大學作為一所南方浸禮會大學，校董事會以保守派為主，政治上多是共和黨人。董事會認為雇傭在共和黨內(nèi)已小有名氣的斯塔爾擔任校長會對學校的發(fā)展有利。特別是在募款集資方面，董事會認為斯塔爾會吸引很多保守派的捐款人。

作為校長，斯塔爾沒有辜負董事會對他的期望。上任后他以募款集資為重心，利用其在共和黨內(nèi)的影響力，從2012年到2014年間，共為學校籌集資金3.4億美元，其中1.8億為獎學金，1.7億為設施建設資金。其間，學校投資建設了新的商學院大樓，耗資2.6億美元新建了橄欖球場。貝勒大學橄欖球成績也在不斷提高，其全美的可視度和知名度也隨之提高。橄欖球的成績漸漸地成為校長業(yè)績的重中之重，因為在美國南方，橄欖球文化對高校的作用尤其重要。

斯塔爾的政治資本和社會資本及其所帶來的經(jīng)濟利益和橄欖球成績，使他贏得了董事會、校友會、教授和學生各方的廣泛贊同和認可。斯塔爾的領導風格在于其大眾化策略，博取學生歡迎，熱衷參與學生活動。毫無疑問，在斯塔爾的領導下，貝勒大學的可視度和知名度得到很大提升。

但恰在其順風順水的同時，他在貝勒大學的領導地位在2015年8月開學前，在新的高校橄欖球季開賽前遭遇了滑鐵盧。

五、斯塔爾的滑鐵盧及貝勒大學校園性侵事件時間線索

2015年8月，正在新學年開始之際，《德克薩斯月刊》發(fā)表了一篇關于貝勒大學校園性侵的報道。報道指出，有貝勒大學女學生站出來，舉報受到一名貝勒球員山姆·優(yōu)客瓦處（Sam Ukwuachu）的性侵，并指責學?？v容性侵犯，壓制被性侵的女學生。這則報道立刻引起社會的關注。優(yōu)客瓦處是從衣阿華大學轉入貝勒大學的，并未在2013年和2014年賽季中參加比賽。在這一性侵事件發(fā)酵升溫后，媒體及社會指出：貝勒大學領導層和主教練在知曉其有紀律處分的情況下，仍然接受其轉入貝勒大學；貝勒大學橄欖球教練否定其知曉該學生的行為過失，而衣阿華大學主教練聲明在該學生轉學時已通知貝勒主教練對該學生的紀律處分。

2015年8月21日，山姆·優(yōu)客瓦處（Sam Ukwuachu）被法院判處性侵罪，并處以6個月的服刑期。

此事件報道之后，媒體和社會立刻注意到在2014年1月23日，法院已裁定另一名貝勒大學橄欖球隊員泰文·伊利亞特（Tevin Elliott）兩項性侵罪成立，并判其有期徒刑20年?？墒窃谶^去20個月的時間里，伊利亞特的罪行和法院裁定并未引起注意。

這兩項事件說明校園性侵事件的發(fā)生絕不是偶然。貝勒大學橄欖球隊和學校領導層存在的管理問題也逐漸浮出水面。

2015年8月26日，美國高校橄欖球12校賽區(qū)宣布，將制定一項新政策，要求各校球隊在招收球員時對其以前的行為進行嚴格的審查。轉學的運動員如果因嚴重違反紀律的不良行為而被原校開除，不得接受其入學?！稗D學的運動員如果因嚴重違反紀律的不良行為”，系指性侵、家庭暴力和其他各種性暴力行為。

事件持續(xù)升溫，對學校管理層的批判聲越來越高。在媒體、校園及社會批判聲中，2015年9月，貝勒大學校董事會宣布聘請一家律師事務所對學校處理性侵事件進行全面獨立的調查。

同時，學校要求所有的教職員工參加關于《教育修正案》第九章條款的培訓，提高對校園性侵的意識及處理能力。

2016年1月，美國ESPN體育臺報道，貝勒大學對多次性侵事件沒有進行調查，或者調查不全面。學校領導及負責人沒有對那些舉報被性侵的學生提供應有的支持。ESPN的報道指出，學校在2011年收到聯(lián)邦政府的要求雇傭一名全職負責《教育修正案》第九章條款實施的協(xié)調員，結果學?；巳甓鄷r間才拖拖拉拉地雇傭了一名全職工作人員。

2016年2月1日，美國ESPN體育臺又披露，貝勒大學的三名球員指責校方在其提出被伊利亞特性侵的控訴后，學校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其中一名球員指出，校方一名管理者告訴她學校已經(jīng)多次收到過對伊利亞特性侵行為的投訴和指控，證明校方是知道此類事件已多次發(fā)生。

2016年2月7日，在社會輿論和媒體壓力下，貝勒大學校長斯塔爾發(fā)表聲明“我們對性侵的受害者表示很傷心”。

“遵循自然規(guī)律種植蔬果，它們體內(nèi)含有的礦物質與活性物質就多，吃起來就覺得香、覺得有味，對百姓的身體也有好處?！睆姆N菜學中，肖健悟出了不少生活的道理。

2016年2月9日，貝勒大學學生自發(fā)組織守夜祈禱，聲援在校園性暴力事件中的受害者，并要求法律公正處理此類事件。

2016年2月12日，貝勒大學宣布學校會出臺新舉措制止類似事件的發(fā)生，學校將撥款500萬增設負責民權的“第九章”辦公室，提高案件管理體系，并提高學校對此類事件的心理輔導。

2016年2月18日，美國聯(lián)邦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貝勒大學未給聯(lián)邦教育部提供其2008年至2011年間發(fā)生的性侵事件。美國政府要求所有高校每年要將校園犯罪數(shù)據(jù)提交給聯(lián)邦教育部。

2016年4月13日，又有一名前貝勒大學橄欖球運動員因性侵指控被逮捕。

2016年4月14日，ESPN體育臺報道，貝勒大學在2013年接到性侵舉報后，竟然在兩年后，即2015年，才開始對此事件著手調查。這種如此滯后的處理方式嚴重違反聯(lián)邦法律要求對性侵事件立即處理的規(guī)定。

2016年5月13日，貝勒大學宣布已經(jīng)收到漢密爾頓律師事務所提交的關于學校如何處理此類性侵事件的調查報告，但是學校沒有將報告的具體內(nèi)容公開。

2016年5月18日，ESPN體育臺報道，貝勒大學所在城市韋科市警察局的過去五年的犯罪記錄顯示有多次與貝勒大學橄欖球員有關的暴力行為，并指出這些球員并未受到相關法律處罰和紀律處罰。報道指出學校管理層和教練知曉所有的違法行為，但是所有的指控都被校方壓制，并未公布于眾。

2016年5月24日，媒體報道，貝勒大學校董事會決定解除斯塔爾的校長職務。

2016年5月26日，貝勒大學宣布解除斯塔爾的校長職務，但其將繼續(xù)保持在貝勒法學院的教職。同時，學校解除了負責體育事務的高管和橄欖球主教練。學校在多方的要求下終于公布部分由漢密爾頓律師事務所對學?！暗诰耪隆碧幚沓绦虻恼{查報告。報告揭露了貝勒大學校園性暴力事件的危害程度，及學校對此類事件不妥處理。

2016年9月，斯塔爾宣布從貝勒法學院辭職，完全離開貝勒大學。

2016年10月2日，貝勒大學負責《教育修正案》第九章條款實施的辦公室主任宣布辭職，并譴責學校領導層極力掩蓋性暴力是整個校園問題，而絕非僅在橄欖球隊里存在。

2016年10月，美國聯(lián)邦教育部民權辦公室接受貝勒大學負責《教育修正案》第九章條款實施的前辦公室主任提出的投訴，宣布對貝勒大學進行全面調查。

2016年10月28日，《華爾街日報》全面報道在對貝勒大學校董事會的采訪中，董事會首次公布漢密爾頓律師事務所的調查報告，并承認學校過于看重橄欖球隊的成績和結果，用橄欖球隊的成績吸引更多捐款和收入，造成了對校園性侵事件的忽視和掩蓋。對校園性侵案的獨立調查報告中指出，在處理橄欖球隊隊員性侵事件上，橄欖球隊被學校管理層視為高于聯(lián)邦法律而得到特殊待遇。在采訪中，董事會承認，教練、學校管理人員在知情的情況下，沒有幫助受害人，反而故意遮掩此類事件。

六、校園性侵與高校管理及領導道德

近年來校園性侵性暴力已成為全美最關注的社會問題之一。在2012年6月出版的《紐約時報雜志》上，一篇名為《預備校的捕食者》的文章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①全文詳見《紐約時報》網(wǎng)站：http://www.nytimes.com/2012/ 06/10/magazine/the-horace-mann-schools-secret-history-ofsexual-abuse.html?2002年《波士頓環(huán)球報》對美國天主教學校中牧師對男童的性侵犯案的報道獲得普利策獎，并于2015年被好萊塢拍成電影《聚焦》（Spotlight），該片獲得2016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和最佳原作獎。在大學校園此類事件頻繁發(fā)生。從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教練多年性侵未成年運動員到貝勒大學三名運動員在過去四年中因性侵判刑，這些校園性侵事件暴露了美國高校在學校管理方面的很多弊端和問題，引起公眾對大學管理層在管理和道德方面的譴責。特別是貝勒大學在處理校園性侵事件上的疏忽失誤，不僅暴露了高校管理上的問題，也揭露了美國高校在領導道德方面的弊端。

問題一：高校的文化建設已被體育運動，特別是橄欖球和籃球這樣的觀眾型比賽所驅動的經(jīng)濟利益所捆綁。每年的橄欖球賽季和籃球賽季是美國大學及社會最受關注的，這也是對高校來說最好的商機，學校通過賣轉播權和贊助權獲得大筆的收入。如果說中國的高校是通過各種校辦產(chǎn)業(yè)和投資參與經(jīng)濟活動的話，美國高校則更多的是通過體育比賽參與經(jīng)濟活動。學校通過體育比賽獲得可觀的經(jīng)濟利益和社會效益。高校管理及高校文化建設已完全被體育比賽及其衍生的經(jīng)濟收入所左右。在面對這些經(jīng)濟利益時，高校卻忽視了大學校園真正面臨的問題，比如種族歧視和性暴力。

美國的高等院校已不再是相對獨立的教學研究機構。在美國高度商業(yè)化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高校不得不與經(jīng)濟利益掛鉤，與商界的聯(lián)系日趨緊密，學校的文化建設也受到商業(yè)化的侵蝕和影響。特別是公立高校，在后經(jīng)濟蕭條時期，由于州政府對教育經(jīng)費的大幅縮減，面臨嚴重的經(jīng)費短缺。因此經(jīng)濟利益為先已是美國高校管理的新常態(tài)。經(jīng)濟利益引導校園文化，文化建設屈從于經(jīng)濟利益，經(jīng)濟利益已成為管理層及校領導制定政策的核心要素。這樣勢必導致經(jīng)濟利益與高校管理的道德底線的沖突。

在有限的資源下，高校的管理層需要在經(jīng)濟利益、社會利益和學生利益間進行取舍。一些高校特別注重體育設施的投資與建設，把精力和資金都投入學校的觀眾型體育項目上。特別是一些大型的公立大學和少數(shù)私立大學，橄欖球和籃球的主教練每年的年薪都在百萬元以上，但沒有幾個球隊會給學校帶來太多的收入。對學生球員更是無情的剝削。在這樣商業(yè)化經(jīng)濟利益驅動下的大學環(huán)境里，教練員及運動員覺得自己可以凌駕于校規(guī)和法規(guī)之上，無視法規(guī)校規(guī)。

對資本的高度追求已成為后資本主義時代高校管理的一個重要標志。在這種對資本追求下，一味強調體育比賽的重要性，卻忽視了學校的辦學宗旨。有限的資金被用于橄欖球和籃球運動，而忽視學習環(huán)境的改善。位于新澤西州的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本應成為東海岸的伯克利，但學校每年要花2700萬美元補貼其體育運動項目，而教職員工的工資多年未漲，教學樓的設施每況愈下，教學設備嚴重滯后。很多大學盲目追求體育成績，但體育成績并不會使高校成為世界一流高校，學術研究仍將是高校的主體。

問題二：領導層的道德標準及底線被嚴重侵蝕。貝勒大學的校園性侵案件，反映了學校領導層在處理這些問題時所面臨的道德困境及不斷侵蝕的領導道德標準。貝勒大學作為一所擁有一個半世紀歷史的宗教大學，一向以學生安全、嚴謹?shù)男ｏL、高質量的教學著稱，一直以基督教的道德倫理為辦學基礎。但由于道德的喪失導致多起校園性侵案件連續(xù)發(fā)生。特別是在處理這些事件當中，對性侵者的袒護，對受侵學生的冷漠，反映了學校管理層及本應維護校園安全的校園警察在管理上的松懈、法律上的疏忽和道義上的喪失。

特別是校長斯塔爾，作為一名律師和法官（在任期間，他喜歡被尊稱為斯塔爾法官，而不是斯塔爾校長），在克林頓彈劾案中強烈指責克林頓的道德缺陷的獨立調查長，熟悉聯(lián)邦法律法規(guī)的法律工作者，在處理校園性侵事件中，卻強調自己不知情，對此類嚴重的校園性侵事件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忽視校園的道德問題。他在媒體面前多次改變其對性侵事件知情的陳述，完全顛覆了他在公眾，特別是基督教圈內(nèi)的形象。

斯塔爾不遺余力地宣揚基督教道德，而在處理一系列的校園性侵事件時，卻未能用基督教的倫理和道德去處理此類事件。作為一名道德和法律權威，作為美國右翼保守主義的代表，在高大上的體育場、新教學樓和大批捐款的榮耀下，他卻喪失了領導的道德底線。這些榮耀都是在損失學生利益的基礎上獲得的。在招收違紀運動員和性侵事件的調查當中，他顯示出其領導道德規(guī)范的墮落。雖然斯塔爾拒絕承認知情，但作為一校之長，也難辭其咎。

這一事件嚴重影響了貝勒大學的名聲，特別是其在美國基督教家庭中的信譽。貝勒大學的案例足以說明高校管理層回歸以德治校、依法治校才是高校建設的重中之重。

問題三：領導道德與處理問題的透明度低。從管理的角度看，貝勒大學的性侵事件反映出管理層在處理道德問題及制定管理決策方面的透明度較低。即使在事件持續(xù)爆發(fā)的過程中，管理層還在遮掩事件的細節(jié)、調查報告及學校的處理方式。在媒體、社交媒體、自媒體不斷的報道下，事件才慢慢被公開。校友、教授和學生對管理層決策的不透明表達了強烈不滿，甚至是憤怒。在某種程度上，這種管理的不透明反映了管理層的道德盲點，及對學校教授的不信任，也是對教授治校宗旨的背離，同時反映出管理文化的滯后。在21世紀的信息社會，如此不透明的管理方式只會造成管理的困境，而不能有效提高高校領導層的領導能力。

問題四：高等院校如何創(chuàng)造一個有倫理道德的校園文化。一個有倫理道德的校園文化需要從創(chuàng)建一個有倫理道德的管理文化開始。貝勒大學的校園性侵事件揭露了學校文化缺乏倫理道德領導的弊端。學校從橄欖球隊的管理，到校園警察，到負責處理性侵案的辦公室，再到校長辦公室，層層掩蓋真相，并阻止和譴責受害人。這樣的缺乏倫理道德的管理文化和行政文化如何能培育有倫理道德的校園文化呢？宗教大學已經(jīng)不再是遵守社會倫理道德的組織的代名詞。相反，宗教大學傳統(tǒng)的大家長式的管理風格已成為管理混亂的溫床。從貝勒大學的道德困境不難看出其所滋生的道德環(huán)境及領導倫理，看出管理體系的弊端及校園道德文化的喪失。

問題五：新舊領導方式與領導道德。從貝勒大學的案例可以看出，美國大學校長所面臨的不僅僅是傳統(tǒng)定義上的領導及管理職責，更多的將是在制定決策時，在面臨道德困境時，如何能夠全面考慮學校的整體利益，創(chuàng)建一個21世紀的學習型的現(xiàn)代大學。毫無疑問，斯塔爾作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校長，在其籌資和建立公共關系方面顯示了非凡的能力。他擁有很重要的政治資本及社會資本。但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對校園性侵事件的不妥處理也讓他被迫結束校長任職。

新型的大學領導所需要的不僅是領導的個人魅力、性格、聲望和關系網(wǎng)，更重要的是在面對多變的社會文化中，在面對復雜的道德困境時，能夠在法律法規(guī)的范圍內(nèi)，通盤考慮大局的領導能力。

在貝勒大學的校園性侵丑聞中，不難看出以斯塔爾為校長的領導層在面對球員性侵事件時，把贏球及贏球背后的經(jīng)濟利益放到了首位。學校的整體利益、學生的安全、女性的人身安全，被橄欖球成績及其所帶來的經(jīng)濟利益所取代。在面臨這些決策時，領導道德被經(jīng)濟利益所侵蝕。在道德的天平上，貝勒大學的管理層沒有全面考慮問題的嚴重性和影響面，沒有考慮利益沖突，沒有及時妥善地處理性侵事件。

美國高校雖然在全球高校的綜合排名中名列前茅，但是美國的高等教育也受到來自政界、社會以及高校內(nèi)部的各種批評。如今的美國高等教育面臨更多的棘手問題，包括日益高漲的學費，不斷增長的管理層及非教學職員人數(shù)，不斷增多的學生貸款，日趨減少的高等教育經(jīng)費。在美國當下對大學的批評及失去信任的語境下，大學將會受到更多的來自社會和政府的監(jiān)督與審視。從今年的美國總統(tǒng)選舉的語境，不難看出美國社會的幾大問題都與高等教育有關，包括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學費增長等。這些問題也是美國高校管理所面臨的重要問題。解決這些問題需要道德領導創(chuàng)建有道德文化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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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雯瑤］

Campus Sexual Assaults: Reexamining University Governance and Moral Leadership in the United States

WANG Xin
( Asian Studies Program, Baylor University, Waco, Texas 76798, USA )

Studies on moral leadership of college presidents have been scarce in the field of higher education studies. This article intends to examine the mishandling of sexual assaults on the campus of Baylor University, a Baptist university in Texas, USA. The scandal comes amid heightened concerns nationwide about sexual violence on campus.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the university administration and the high-profile president Ken Starr neglected the alleged reports of sexual assaults on campus, and the priority of university has been set for winning football games above everything else, including moral values. The article intends to analyze the moral dimensions of academic leadership and the effects of the moral leadership on university administration.

university president; moral leadership; Baylor University; sexual assaults

王欣，男，博士，美國貝勒大學亞洲研究中心主任、副教授，主要從事比較文化和比較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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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068(2016)04-0118-08

：2016-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