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部典型的從女性視角出發(fā)的作品,但是對于權利和自由的探討卻遠不止到女性為止,電影到最后,早已經(jīng)從對性別權利的探討延展成為了人類層面對于自由的渴求最終,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角逐上,《野馬》還是敗給了《索爾之子》。但這個結果絕不會掩蓋《野馬》的光芒。開場幾分鐘之后的迅速轉(zhuǎn)折就已經(jīng)宣告,這段發(fā)生在土耳其村莊里的荒誕劇情有著怎樣殘酷的走向。這個以小見大的故事,有著鋪張的野望和難以轄制的自由之光。
電影從一派爛漫開始,五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放學后結伴與男同學玩耍,在海邊,兩個姑娘分別騎在了兩個男孩兒的脖子上做著類似“騎馬打仗”的游戲,發(fā)泄著青春期孩子無盡的精力?;氐郊液?,五個姑娘被祖母依次叫到房間教訓。最終,祖母告訴她們,是一位老太太告了狀,認為她們騎在男孩身上的行為“不檢點”。在這個篤信宗教的封閉村落里,與男孩子公然親昵被認作是一種罪惡。從此,五個姑娘被軟禁起來。不允許外出上學和玩耍,不允許與外界的人接觸,由于她們的父母去世,沒人能解救她們,祖母和叔叔成了看押他們的獄卒。姑娘們只能每天在這座房子里打掃衛(wèi)生,學習烹飪,跟隨著老人學習如何變得具備婦道和懂得順從。
這部電影的色調(diào)、光線和鏡頭搖曳的角度都十分講究,一個內(nèi)核極其幽暗的故事,卻一直被放置于一個陽光明媚的環(huán)境下進行展示。幾個姑娘站在窗臺上努力擦著玻璃,溫煦的陽光暖暖地射進來,打在她們青春的身體上,這反差更加令人心痛,而女孩把臉貼在玻璃上,向外張望,那層玻璃展現(xiàn)出的“透明的囚禁”也愈發(fā)顯得殘酷。
土耳其的女導演蒂尼斯·艾葛溫在呈現(xiàn)幾個女孩的形象時,竭盡了一切力量用細節(jié)去推動著情欲的汪洋。她們的外形、穿著、舉止,一切都在彰顯著肉身的本能,同時,也在對比和對抗著一個禁欲之地的荒涼與荒誕。五個姑娘搖曳著散亂的長發(fā),像情欲的旗幟,在一個必須包裹身體發(fā)膚的地方,那頭亂發(fā)如此魅惑又如此危險。而且,即便無法出門,她們在家里也要換上鮮艷的比基尼假裝游泳。她們偶然一次逃出房子去看球賽,穿著緊身牛仔褲,鉆過墻洞時,鏡頭從姑娘們的腿和臀上慢慢搖過,那道曲線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她們對身體的展現(xiàn)多么大膽,其他人對身體就多么恐懼。
很快,姑娘們的窗外被焊接了鐵柵欄,正值青春期的她們,開始被安排上門提親,然后不可選擇地成親。有人反抗,有人自殺,有人自暴自棄,直到最終,兩個最小的姑娘,結伴逃亡,奔向伊斯坦布爾。
某種程度上說,《野馬》講述的也是一個和《房間》相似的故事,甚至比《房間》還要殘忍。畢竟,那個故事還是一段黑白分明的災難與犯罪,而在《野馬》的囚禁故事中,一切對于人性的閹割都以文化之名,以愛意之名,以純潔之名,以信仰之名,當施害者把圣潔與道德作為自己的盾牌,這一切使得受害者深受摧殘卻無人可以解救。電影中,面對著那個道貌岸然的叔叔,上一秒鐘還試圖逗自己和妹妹開心的姑娘,下一秒就拿了叔叔的槍飲彈自盡,所謂絕望,還需要怎樣去訴說嗎?
這部電影的寫作方式非常巧妙,你把它當做一個微觀的故事來看,它可以成立,你把它當做一個宏大的寓言來看,同樣成立。叔叔代表著強權式的父權,而祖母看似對姑娘們充滿保護欲的初衷,但實際上是更加無知和深邃的惡,相比于男性明火執(zhí)仗的暴力,這個角色身上所隱喻的女性自己對同性別者的軟糯的迫害,更加令人悲傷,她用一種“強迫性的文化”告訴孩子們順從命運是唯一的,也是道德的選擇。如果說,叔叔所代表的是強加于肉身的迫害,那么祖母所代表的就是從精神內(nèi)部的摧毀。
《野馬》是一部典型的從女性視角出發(fā)的作品,但是對于權利和自由的探討卻遠不止到女性為止,電影到最后,早已經(jīng)從對性別權利的探討延展成為了人類層面對于自由的渴求。
這部電影中,那幾個姑娘的表演極為令人稱道,她們把那種發(fā)自青春本能的倔強、獨立演繹得真實無比,她們沒有任何口號,也沒想過反對什么更大的文化禁錮,就是憑借一個人對身體自由和精神自由追求的本能行事,沒有什么比這些更令人動容。當她們第一次出逃后,站在大街上,穿著帆布鞋和牛仔褲,跑到球場看臺上放肆地笑鬧,就像美國和歐洲的女孩一樣,全世界的人們都應該具備這樣的天賦權利,剝奪這一切的人就是邪惡的。
如果說電影有什么遺憾,或許結尾的虛弱成為了唯一的缺陷。那兩個女孩找到了在伊斯坦布爾的老師的家里。但這樣的庇護又怎能持久呢?更深的拷問,導演并沒有提供。但是這些姑娘所經(jīng)歷的囚禁和掙脫的過程,已經(jīng)近乎一部人性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