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慶典》文學倫理學解讀

許 煒， 徐天戍

(1.皖南醫(yī)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2.合肥學院，合肥 230601)

《六月慶典》文學倫理學解讀

許 煒， 徐天戍

(1.皖南醫(yī)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2.合肥學院，合肥 230601)

非裔美國作家拉爾夫·埃里森在長篇小說《六月慶典》中，一方面塑造了黑人牧師?？寺鼘η笳妗⑶笊?、求圣的黑人倫理的堅守；另一方面塑造了?？寺震B(yǎng)的白人小男孩布里斯掙扎于黑人倫理與白人倫理之間，最終以白人倫理定位人生，成為參議員，卻被私生子刺殺。本文從文學倫理學批評視角出發(fā)分析二位主人公最終的倫理選擇，再現(xiàn)歷史語境下黑人倫理不被認同的倫理圖景，藉此揭示小說中折射出的埃里森的黑人倫理欲求。

《六月慶典》； 文學倫理學批評； 黑人倫理； 白人倫理

拉爾夫·埃里森(Ralph Ellison)是非裔美國文學發(fā)展進程中承上啟下的重要人物。他1952年出版首部長篇小說《看不見的人》(《Invisible Man》)，轟動文壇并于次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1965年美國《圖書周刊》(《Book Week》)以及1978年《威爾遜周刊》(《Wilson Quarterly》)的民意調(diào)查顯示，《看不見的人》是美國二戰(zhàn)以來最重要、最有影響的小說。其后埃里森著手構(gòu)思第二部氣勢恢宏、有可能成為多卷本的長篇小說。然而這部小說歷經(jīng)40余載，耗盡心血，幾易其稿，仍未能在其生前付梓，直至埃里森離世后方由其文學財產(chǎn)執(zhí)行人約翰·弗·卡拉漢整理部分內(nèi)容出版為《六月慶典》(《Juneteenth》)。

究其緣由，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認為：“在拉爾夫·埃里森最后十幾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一直處于一種社會壓力之下，擔心無法創(chuàng)作出達到自身高藝術(shù)水準的作品?！盵1]勞倫斯·杰克遜(Lawrence P. Jackson)認為：“拉爾夫·埃里森個人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野心’導致了他和賴特之間的友情漸行漸遠直至破裂，也導致他第二部小說的難產(chǎn)?！盵2]我國學者譚惠娟則主張：“由于藝術(shù)美學觀和社會現(xiàn)實的矛盾，非裔美國作家相同的宿命感和共同困惑，以及文學理想和社會理想的破滅共同導致《六月慶典》成為遺作。”[3]聶珍釗教授指出：“文學是特定歷史階段倫理觀念和道德生活的獨特表達形式，文學在本質(zhì)上是倫理的藝術(shù)?！盵4]若從倫理的視角出發(fā)，再現(xiàn)小說人物生存的歷史倫理圖景，深入挖掘小說人物倫理選擇后的倫理動因，則可探尋投射于小說中作者的倫理困惑，為解讀拉爾夫·埃里森的第二部小說緣何難產(chǎn)提供借鑒。

一、求真、求善、求圣的黑人倫理

從內(nèi)容上，《六月慶典》似乎講述了一個十分有悖常理的故事：?？寺晃缓谌四翈熌贻p任性的兒子，整天流連于酒吧尋歡作樂的賭徒樂手，他的人生遭到致命一擊而因此改觀。他的弟弟巴布——一位“孝順?gòu)寢尩恼嬲\的好兒子”[5]279遭到一位白人婦女的誣陷，說他強奸了自己，是腹中胎兒的父親。巴布被施以絞刑，他年邁的母親在悲憤交加中離開了人世。隨后，?？寺植邉潖统?。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誣陷了巴布的白人婦女在臨盆前來見?？寺岢鲆獙a(chǎn)下的孩子留給?？寺鼡狃B(yǎng)。?？寺仁钦痼@、憤慨，繼而冷靜下來后，他對生命的尊重、他的堅忍的寬容精神占據(jù)了上風，從而下定決心，“讓她腹中隆起的生命誕出，釋出這條吮干了我的愛的生命”[5]289。此后，希克曼用自己的全部心血來撫養(yǎng)這個膚色白皙的男孩，給他取名為布里斯(Bliss，意為“極樂”)，希望他成年后能成為國父林肯那樣的人，致力于消除種族間的仇恨。?？寺畔鲁鸷?，以德報怨的行為體現(xiàn)了求真、求善、求圣的黑人倫理。

在文學倫理學倡導的人文精神中，“真”有雙層意思：一為真實，二為真理[6]。于?？寺?，他所追求的真實強調(diào)的是社會主流價值體系所標榜的道德倫理狀況和現(xiàn)實社會非裔美國人生活的符合程度；真理則是對整體社會倫理秩序的一種理想目標，是非裔美國族群與社會關(guān)系的一種和諧狀態(tài)。

在慶祝黑人解放六月慶典的儀式上，?？寺米约耗翈煹纳矸荩蚰贻p的一代講述本民族的苦難歷史?！拔覀冊萍诖?，那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驗槲覀儊碜援惤痰姆侵蕖?，他們用鎖鏈將我們帶到這個國家，……他們把我們看成是沒有人性，沒有臉面的巨大動物。……我們備受折磨，被撕成碎片，備受侮辱，被人踐踏，被人詛咒，被人遺忘，我們對非洲的記憶被磨成粉末后，隨風消逝在朦朧的遺忘之中……?！盵5]118-122希克曼要讓民族的歷史永遠銘刻在下一代的記憶中，因為歷史不可抹殺，忘卻過去即意味著背叛。如果一個社會對曾經(jīng)肆意踐踏乃至殺戮某類人生命的歷史麻木不仁，那就是對整個人類人性的無視和踐踏，這無疑違背了歷史前進和發(fā)展的規(guī)律。只有尊重生命，面對現(xiàn)實，才能知道未來的路如何更好地走下去。

接下來，?？寺鼭M腔熱情地贊頌了先人們對這塊土地的奉獻，以及和這塊土地血脈相連的情感。“泥土接受了我們，我們?nèi)谌肓四嗤粒覀冊谶@片土地上獲得了新生……我們學會了耐性，學會了理解約伯?！瓘奈覀冏呗返姆绞?、談吐的方式、唱歌的方式、跳舞的方式，高聲贊美上帝的方式可以知道自己的處境。我們的腦海和心里可以聽到一種不同的聲音。我們知道自己的身份?！盵5]126-132

很多像?？寺粯拥姆且崦绹孙柺芸嚯y，委曲求全，利用自己謙卑的生命保護力，同時基本放棄了以血還血的報復，去堅持自己的主見，爭取有限的自由。他們謙卑如此是因為怯懦，還是缺少力量？都不是！而是因為他們清楚：“這匹美國人性的布匹織得太精細了，叫人無法那么做。”[5]274不同的族群，無論是曾受虐的還是曾施暴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歷史的演進，都成為了共同織就美國布匹的經(jīng)緯線，千絲萬縷，絲絲入扣，不可分割。暴力只會帶來新的流血和殺戮，絕非解決問題的方法。?？寺笳娴暮谌藗惱碚宫F(xiàn)了黑人人性更真實、更理想的一面。

求善是以?？寺鼮榇淼暮谌藗惱淼牧硪粚诱嬷B。希克曼在兩位親人——弟弟和母親因白人婦女的誣陷接連離世之后，準備好了獵槍和手槍，滿腔熱血地制訂起復仇計劃?！白谒劳龈稍锏耐鯂?，花七個月做好準備捎上他們中的幾人。是的，準備用血寫下你的名字，到地獄去償還它?！盵5]277然而，當那位白人婦女找上他，承認自己為了保護情人撒了謊，并提出要將產(chǎn)下的孩子留給希克曼撫養(yǎng)時，他意識到，“她體內(nèi)的本能和生命力伸了出來，依附到了你身上；于是你就此陷進去了?！驗樽鳛槲夷赣H的男孩我父親的兒子，他們讓我從小就懂得了人類要相互容忍這一觀念和標準”[5]288-289。他清楚孩子是無辜的，是我們活在世上的義務，是我們對未來的期待，是維系人類情感的紐帶，是世界的基石。對孩子最本原的那份愛，對生命和人性的尊重戰(zhàn)勝了他的仇恨和悲傷，取而代之的是慈悲、寬容、忍耐、希望，以及所有的美德。聶珍釗教授指出：“從倫理意義上而言，人是一種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由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組成?！盵7]1在希克曼的倫理選擇中，尊崇生命的至善戰(zhàn)勝了憤怒、復仇的本能，人性因子最終戰(zhàn)勝了獸性因子。這一求善的黑人倫理展現(xiàn)了熠熠生輝的人性之美。

求圣是黑人倫理的又一重要組成部分。聶珍釗教授認為：“自由意志是獸性因子的意志體現(xiàn)，……主要產(chǎn)生于人的動物性本能?！硇砸庵臼侨诵砸蜃拥囊庵倔w現(xiàn)，也是理性的意志體現(xiàn)。”[7]8

?？寺砩象w現(xiàn)的由凡入圣的黑人倫理欲求與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從?？寺鼈€人層面而言，他本是一位黑人牧師的兒子，年輕時雖然是一位常常逗留于酒吧尋歡作樂的賭徒樂手，后來在弟弟和母親遭受陷害離世后，他決定放下一切恩怨，去撫養(yǎng)那位白人婦女留給自己的一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自此，他克己自律，拋棄了原來的異教自由，并跟隨著所熱愛的音樂和自身演講的天賦走上了布道壇，成為一位人人敬仰的牧師。?？寺谧诮淌聵I(yè)中為自己的心靈和那位膚色白皙的孩子找到了庇護所。在這里，所有的人接受了他們，給他們以無私的幫助和所有的愛。?？寺窃噲D將天賦超群的小布里斯培養(yǎng)成為民族代言人，希望“或許這孩子有可能為她(布里斯的生母)贖罪，彌補我未能復仇和心腸太軟的遺憾，對我們大家都有幫助”[5]298。

其實從民族層面上看，由于與圣經(jīng)中記載希伯來人經(jīng)歷的類似，非裔美國人的宗教傳統(tǒng)中一直都期盼著摩西式的黑圣靈出現(xiàn)，以解救本民族于苦難中。這是求圣的黑人倫理欲求的宗教表現(xiàn)。幼小的布里斯便肩負著?？寺捌涿褡宄恋榈榈南＜健Ｔ诮烫孟笳餍缘膹突顑x式中，布里斯從棺材中出現(xiàn)。書中這樣描述：“他出現(xiàn)在交織著光明的黑暗中，皮膚黝黑，英俊瀟灑，……這福佑的小男孩指引著他們，……應了這神圣的召喚。他受命了。是的！據(jù)說這孩子是人類之教父。因此，用得著對著容器大小、形狀和顏色大驚小怪嗎？”[5]56-57盡管布里斯膚色白皙，可在所有參加復活儀式的黑人教眾心目中，他仍是想象中黑圣靈摩西的模樣。

求圣的黑人倫理欲求還體現(xiàn)在以?？寺鼮榇淼姆且崦绹迦旱恼卫硐肷??！读聭c典》中有一個極富感染力的場面，?？寺谖传@準面見改名為桑瑞德(Sunraider)并當上參議員的布里斯后，帶著他的教友們來到林肯紀念堂，緬懷這位“不僅為鑄造民族聯(lián)盟，也為鑄造他個人道德聯(lián)盟而努力的人和總統(tǒng)”[5]11。當參議員被槍擊昏迷后，希克曼陪伴在他的床邊。在沉思中，他作為黑人牧師、歷史家、公民及父親的自我融為一體，悲嘆：“我們居然想自己培養(yǎng)那種人……”[5]272

二、犧牲、背離與遺棄——白人倫理導致的悲劇

在《六月慶典》中，與求真、求善、求圣的黑人倫理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以種族中心主義、個人主義和拜金主義為圭臬的白人倫理，亦是小說中一系列悲劇的根源，引發(fā)了種種違背人性的犧牲、背離和遺棄。

小說中，布里斯的白人生母為了保護自己的情人，誣陷素不相識的希克曼的弟弟巴布強奸了自己，是腹中胎兒的父親，巴布因之被處以絞刑。她之所以擁有如此生死予奪之權(quán)，僅僅是因為那高人一等的蒼白膚色，就得以信口雌黃，以犧牲一個不相干的黝黑皮膚的家庭為代價，來掩飾那一丁點在成長著的真相。?？寺绱吮瘒@道：“僅僅為了維護她在那個古老小鎮(zhèn)上的驕傲和名譽，她可以摧毀整個民族?！盵5]286建構(gòu)于種族不平等基礎之上的白人倫理，賦予了她甚至可以肆意剝奪他人生命的特權(quán)。一個種族高高在上的特權(quán)源自對另一個種族基本人權(quán)的踐踏和剝奪。

?？寺震B(yǎng)了白人婦女留下的小男孩，欲將其培養(yǎng)成為“國父”林肯那樣的民族代言人，從小訓練他超凡的傳道天賦，教育他去克制諸多世俗的愿望，如不可在布道后要求吃冰淇淋，因為這是在和上帝做交易；亦不可沉迷于新興的時髦玩意、無聲電影，因為這也是作為牧師應摒棄的一種世俗享樂。所有這一切對一個幼小的沒有母親的孩子來說無疑太苛刻了。布里斯看到小伙伴博迪享有媽媽的愛，無比羨慕，“我多么希望她對博迪的愛能給我啊”[5]203，甚至在睡夢中呼喚著母親。終于在一次布道中，一位白人婦女指認他是自己的孩子，并試圖奪走布里斯，要帶他去繼承遺產(chǎn)。布里斯注意到她和自己的某種聯(lián)系，“在他的心中涌起了某種奇怪的、痛苦的情感。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無法呼吸了”[5]155。此后，正如?？寺?，布里斯“從那時開始迷失方向”[5]171，他的腦海中時刻回想著那位白人女人的聲音，“他是我的……”[5]167。其后，布里斯在電影里看到了白人女演員，認為那就是自己的母親，對白人優(yōu)雅、富裕、高人一等的特權(quán)生活方式無限神往，認為這本就是自己應該擁有的生活。

最終，布里斯對金錢、特權(quán)的野心促使他不辭而別，罔顧養(yǎng)父、教父希克曼對自己撫養(yǎng)多年的情分。黑人保姆從一開始就注定是輸家，她們悉心照料的白人孩子長大后總是背離她們。正如?？寺裕兹撕⒆印俺砷L道路的第一步就是要學會如何拒絕愛。他們得通過立法來否定愛”[5]161。如果他們接受這感情的持續(xù)，維系白人孩子和黑人保姆愛的根基之間的紐帶的話，就意味著得改變一切不平等的現(xiàn)狀，承認另一個民族應享有的一切，而這無疑是與白人倫理基本利益的出發(fā)點相違背的。布里斯對養(yǎng)父、教父希克曼的背離，正是個人主義和拜金主義至上的白人倫理對其侵蝕的體現(xiàn)。

布里斯在離開?？寺笮凶哂谖髂细餍℃?zhèn)，利用自己的演講天賦，偽裝成一個職業(yè)電影制片人來騙人，個人主義和拜金主義成為他的人生信條，和白人一樣的膚色是他攫取特權(quán)的重要資源，權(quán)力、野心才是他的終極目標，即便愛情也是他短期的及時行樂，一旦成為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只會被一腳踢開。

在俄克拉荷馬州的一個小鎮(zhèn)上，布里斯曾與一位可愛的黑白紅混血姑娘產(chǎn)生了短暫的、刻骨銘心的戀情。然而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認真對待這份情感。如他所言：“我當時是那樣地心安理得，整個身心都很平靜，我不覺得自己為感情所累，因為我接受了一種只求一時幸福的觀念。……我愛……已經(jīng)愛過了就得繼續(xù)上路。”[5]95鑒于布里斯玩世不恭的生活態(tài)度、利益至上的人生信仰，遺棄愛人無疑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選擇。

三、?？寺筒祭锼沟膫惱磉x擇

《六月慶典》中有著兩個同等重要的主角：希克曼，一位由爵士音樂家成為一名黑人浸信教牧師，以及由?？寺震B(yǎng)的白人小男孩布里斯，成長為一位主張種族迫害的政客——參議院桑瑞德。兩個人都思想深刻、口才出眾，卻以不同的方式表現(xiàn)了迥然相異的倫理價值觀。

希克曼秉持求真、求善、求圣的黑人倫理價值觀。這一價值觀源于民族先人們堅韌的樂觀主義精神，勇于開拓的探索精神，布魯斯式的悲喜劇抒情風格，以及對這片土地融入骨髓的深厚情感。?？寺募儤阏薄⑿亟髮拸V，他的忍辱負重、百折不撓，他的積極樂觀、具有靈活探索精神的本土經(jīng)驗，還有他那以寬容、同情和多元共存為目標的民主信仰，無不是黑人倫理精神的完美體現(xiàn)。

正是在這樣的黑人倫理價值觀指引下，?？寺幢阍诓祭锼贡畴x自己成為利用種族偏見牟取自己政治前程的民族敵人之后，仍一直利用各種途徑默默關(guān)注他。當?？寺弥祭锼姑媾R被刺的危險，便帶著教友來警告這位浪子，雖千方百計仍未獲準面見參議員，卻仍守候在參議員的演講席中。在參議員被刺后，?？寺嘁恢笔卦谒拈竭?，直至最后一刻?？梢?，即便面對最痛心的背叛，?？寺孕攀爻兄Z，對布里斯一片赤誠，這正是黑人倫理價值觀所孕育的人性大愛。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參議員桑瑞德的玩世不恭和背信棄義。小布里斯在白人倫理的侵蝕下，他對種族特權(quán)的向往，個人主義的野心和拜金主義的欲求，這一切都促使他逃離與?？寺氖震B(yǎng)關(guān)系和父子親情，更是在逃離一種倫理價值觀。他離開了?？寺?，就是離開了福佑，是對自己真正美國自我的放逐。他最終死于自己私生子的槍下，又何嘗不是對往昔諸多背叛的自食其果。

在臨終前的夢囈狀態(tài)中，參議員見到一個個面容恐怖的黑人形象，向他尋求報復，而此刻只有希克曼溫暖的大手給他安慰。其時桑瑞德又成了布里斯，他在內(nèi)心默默承認，“是啊，我愛他。每個人都愛他，深深地愛他。他就像一個魁偉、慈祥的熊教父走在街頭，我的小手消失在他的巨爪之中”[5]117。他懺悔道，要是我“把你作為肉體和圣經(jīng)之黑人父親接受了該多好啊”[5]254。在最后的幻覺中，布里斯做出了“回歸故里”的倫理選擇，一只黑手迎接他跳上了黑人的車，并聽到了高處傳來?？寺橇钊税参康暮魡韭?。

布里斯“回歸故里”的倫理選擇雖然姍姍來遲，而且代價慘痛、令人嘆息，然而如埃里森在小說題詞中所說，亦不妨是“以另一種模式獲得新生和改變”，仍給人以無限的希冀。

“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文學的教誨作用是文學的基本功能，教誨的實現(xiàn)過程就是文學的審美過程。教誨也是文學審美的結(jié)果?！盵8]在《六月慶典》中，黑人牧師?？寺詫η笳妗⑶笊?、求圣的黑人倫理價值觀的堅守，彰顯了歷史語境下非裔美國族群對人類、對生活、對未來的大愛，展現(xiàn)了以人為本的人性之美。而與之對照的小布里斯在黑人倫理的教導下未能抵御以種族中心主義、個人主義和拜金主義為圭臬的白人倫理的侵蝕，選擇以白人倫理定位人生，卻落得被私生子刺殺的可悲下場。布里斯的悲劇人生折射出歷史倫理圖景下黑人倫理不被認同的困境，而他臨終“回歸故里”的倫理選擇反映了埃里森的黑人倫理訴求。從文學倫理學視角解讀《六月慶典》，亦可在一定程度上為理解該小說的難產(chǎn)緣由提供借鑒。

[1] BLOOM H.Genius:a mosaic of one hundred exemplary critical minds[M].New York:Warner Books,2002:809.

[2] JACKSON P.The birth of the critic:the literary friendship of Ralph Ellison and Richard Wright[J].American literature,2000,72:321-355.

[3] 譚惠娟.創(chuàng)新·融合·超越:拉爾夫·埃里森文學研究[D].北京:北京語言大學,2007:130-135.

[4] 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基本理論與術(shù)語[J].外國文學研究,2010(1):14.

[5] 埃里森.六月慶典[M].譚惠娟,余東,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6] 李定清.文學倫理學批評與人文精神構(gòu)建[J].外國文學研究,2006(1):45.

[7] 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倫理選擇與斯芬克斯因子[J].外國文學研究,2011(6)：1-9.

[8] 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論文學的基本功能與核心價值[J].外國文學研究,2014(4):9.

(責任編輯：張 璠)

An Ethical Literary Analysis of Juneteenth

XU Wei1, XU Tianshu2

( 1.Wannan Medical College, Wuhu, Anhui 241002, China; 2. Hefe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InJuneteenth, the second novel of Ralph Ellison, an African American writer, the author portrays the black priest, Hickman’s perseverance in black ethics, which focuses on the pursuit of truth, goodness and holiness, and yet in the meantime, represents Bliss, the white boy adopted by Hickman, who struggles between black ethics and white ethics, then orients his life to the latter and becomes a senator, though finally assassinated by his illegitimate s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the two protagonists’ final ethical choices to reconstruct the ethical picture that black ethics is not identified is analyzed, and thereby, revealing Ellison’s black ethical appeal reflected in the novel.

Juneteenth;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black ethics; white ethics

2016-05-13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項目“飛散視角下拉爾夫·埃里森小說研究”(SK2014A415),“倫理視閾下維·蘇·奈保爾小說研究”(SK2015A474)；安徽省教育廳高校優(yōu)秀中青年骨干人才國外訪學研修重點項目“拉爾夫·埃里森小說倫理思想研究”(gxfxZD2016160)

許煒(1978—)，女，皖南醫(yī)學院講師，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訪問學者，碩士，研究方向：非裔美國文學和移民文學；徐天戍(1982—)，女，合肥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I106.4

A

1674-0297(2016)06-009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