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與漢代苜蓿引入考述

孫啟忠，柳茜，陶雅，徐麗君

(1.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草原研究所，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2.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畜牧獸醫(yī)研究所，四川 西昌 615042；3.呼倫貝爾國家野外站，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農(nóng)業(yè)資源與農(nóng)業(yè)區(qū)劃研究所，北京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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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與漢代苜蓿引入考述

孫啟忠1，柳茜2，陶雅1，徐麗君3

(1.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草原研究所，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2.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畜牧獸醫(yī)研究所，四川 西昌 615042；3.呼倫貝爾國家野外站，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農(nóng)業(yè)資源與農(nóng)業(yè)區(qū)劃研究所，北京100081)

漢代輸入苜蓿是確定無疑的，但是不是由張騫引入的在認識上還有分歧。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采用考證歸納方法，從張騫通西域的背景、動機目的，乃至經(jīng)歷與影響，以及張騫帶歸苜蓿種子形象的產(chǎn)生等方面出發(fā)，對張騫與苜蓿引入的關(guān)系進行了考釋梳理。到目前為止，對張騫引入苜蓿種子的看法主要有4種觀點：(1)張騫引入苜蓿種子說；(2)張騫未引苜蓿種子說；(3)張騫傳遞苜蓿信息說；(4)張騫通西域紀念說。盡管目前還沒有直接的史料可證明張騫就是取回苜蓿種子的漢使，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就是苜蓿進入我國與張騫通西域密不可分。張騫從西域帶回了大宛國盛產(chǎn)苜蓿的信息，為后來的“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奠定了基礎(chǔ)。或許在苜蓿進入我國的過程中，由于張騫帶回來的信息，使?jié)h朝知道了大宛國盛產(chǎn)苜蓿，并且是汗血寶馬最愛吃的飼草，也正是有了這些信息作支撐，漢使才取回苜蓿種子。因此，不論張騫是否帶回苜蓿種子，他在苜蓿傳入我國的過程中功不可沒。

苜蓿；張騫；漢代；漢使；西域

苜蓿(Medicagosativa)為西域物產(chǎn)[1-2]，自東漢王逸將苜蓿與張騫聯(lián)系在一起，到魏晉南北朝張騫成為引入苜蓿的漢使已廣為流傳[3-9]，迄今為止，不論在國外還是在國內(nèi)已深入人心，影響甚廣[10-18]。張騫是不是帶歸苜蓿種子的漢使，由于司馬遷的略而不記，以致成為一樁歷史懸案，肯定、揣測、質(zhì)疑從古至今紛爭不斷[19-23]。隨著對西域史特別是對張騫研究[24-26]，乃至西域物產(chǎn)[如汗血馬、葡萄(Vitisvinifera)、苜蓿、石榴(Punicagranatum)]東傳研究的不斷深入[27-31]，對張騫與苜蓿關(guān)系的認識和理解也越來越深刻，從而就此問題也出現(xiàn)了幾種看法。一是張騫是漢代苜蓿種子的引入者[10,32-35]，二是張騫沒有帶回苜蓿種子[19-23]；三是張騫僅帶回大宛國有苜蓿的信息[22,36-41]，四是將引進西域植物(如苜蓿)功歸張騫以紀念“鑿空”之壯舉[42-43]。就張騫與苜蓿引入我國的問題，許多學(xué)者已有所考證和論述[10,44-46]，本文以這些論述為基礎(chǔ)，試圖從張騫出使西域的動機、張騫輸入苜蓿形象形成與苜蓿種子引入說、苜蓿信息傳遞說，乃至苜蓿附會說或紀念說等方面進行考釋，以期闡明張騫在漢代苜蓿傳入我國過程中所起的作用，聚信釋疑，為我國苜蓿起源乃至苜蓿史研究提供依據(jù)。

1　張騫通西域

1.1出使西域的背景

西漢初年, 漢帝國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經(jīng)常搶劫邊境, 殺掠百姓,甚至幾次攻入內(nèi)地, 給漢朝造成嚴重威脅。由于經(jīng)濟實力不足, 漢初幾個皇帝都對匈奴的入侵無能為力。直到漢武帝時, 國家經(jīng)過六七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 生產(chǎn)發(fā)展, 有了較強的國力, 于是漢武帝決定用武力徹底解決北方邊患問題。即使在這時, 漢朝也不想冒單兵作戰(zhàn)的風(fēng)險, 希望找一個同盟者, 共同對付匈奴。 匈奴有一個宿敵, 稱“大月氏”。為和大月氏結(jié)盟, 漢武帝向全國招募志愿者出使大月氏, 漢中成固人張騫應(yīng)招[35,37]。

1.2出使西域的經(jīng)歷

漢武帝建元2年即公元前139 年(亦說建元3年即公元前138年), 張騫率領(lǐng)一個百余人組成的使團從首都長安出發(fā), 取道隴西, 踏上通往遙遠的中亞阿姆河的征程。當(dāng)時河西走廊和塔里木盆地在匈奴的控制之下, 張騫一行剛進入這個地區(qū)就被匈奴扣留, 一扣就是十余年，但張騫念念不忘自己肩負的使命，終于找到機會, 從匈奴逃脫, 西行幾十天來到大宛國。大宛位于今天吉爾吉斯斯坦費爾干納盆地。大宛王早就聽說漢帝國的廣闊富饒, 但苦于匈奴的阻礙, 無法和漢通使。漢朝使者的到來令他大喜過望, 知道張騫要出使大月氏后, 他立即派翻譯和向?qū)ёo送張騫取道鄰國康居到大月氏?？稻油跻矊堯q很友好, 派人護送他到阿姆河北岸的大月氏王庭。這時大月氏是由前王夫人當(dāng)政, 他們已經(jīng)征服阿姆河南岸富饒的大夏國。大月氏人已在中亞安居樂業(yè),不想再和匈奴廝殺替前王報仇。張騫在大夏住了一年多, 但未能說服大月氏與漢共攻匈奴, 只得帶著遺憾回國。為了避開匈奴, 張騫選擇絲綢之路南道而行, 打算經(jīng)青海羌人部落返回長安, 不幸又落入匈奴之手。一年多之后, 匈奴王去世, 匈奴大亂, 張騫才與胡妻和堂邑父借機逃回到長安。這就是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的經(jīng)過，從公元前139年出發(fā)，到公元前126年回到漢朝，歷時13年之久，出發(fā)時一百多人，回來時僅剩張騫和甘父兩個。這次出使西域漢朝付出了極大的代價[37-38,47-48]。由于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未能說服大月氏與漢結(jié)盟, 到公元前119年，漢武帝又派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希望與烏孫建立聯(lián)盟，并派副使到達大夏、安息等地。公元前115年(武帝元鼎二年)，在烏孫特使的護送下，張騫回到了長安[37,49-50]。

1.3出使西域的影響

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雖然沒有說服大月氏和漢軍共同攻打匈奴, 但取得許多意外的收獲。他第一次向國人詳細介紹了大宛、康居、大月氏和大夏等中亞國家的風(fēng)土人情，特別是介紹了這些地區(qū)不僅農(nóng)業(yè)發(fā)達，盛產(chǎn)葡萄、汗血馬、苜蓿等，而且商業(yè)也很興隆[37]。張騫對中亞諸國的描述非常詳細, 司馬遷的《史記·大宛列傳》和班固的《漢書·西域傳》就是根據(jù)張騫的介紹撰寫的[35]。第二次出使西域聯(lián)絡(luò)烏孫的計劃也無果而終，不過意外的成果卻很豐富。因為隨同張騫出使的副使活動范圍幾乎遍及西域各國, 許多國家都與漢朝建立了友好關(guān)系, 從此開始了漢朝與西域諸國正式往來[35,37,49,51]。張騫通西域，開辟了著名的“絲綢之路”，促進了東西經(jīng)濟文化的交流。一方面，中國的物產(chǎn)與技術(shù)輸入西域，如絲綢、養(yǎng)蠶術(shù)、漆器、鐵器和冶鐵術(shù)等，而另一方面西域的物產(chǎn)也輸入中國，如苜蓿、葡萄、胡蒜、良馬等[50]。

2　張騫引入苜蓿形象

2.1苜蓿進入我國之始

張騫通西域為西域物產(chǎn)進入我國開辟了通道[52-53]。許多研究表明[23,35-36,52]，我國苜蓿種植始于張騫通西域后，漢使將其種子帶入中原方開始了苜蓿的種植，并以苜蓿飼馬是得自張騫的報告。據(jù)《史記·大宛列傳》記載，“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余石,久者數(shù)十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陶、苜蓿極望”。 《漢書·西域傳》亦有同樣的記載。韓兆琦[54]認為，漢使將苜蓿種子引入我國是在張騫死后發(fā)生的事。

2.2張騫引入苜蓿形象的形成

從《史記》和《漢書》等史料記載，以及張騫(？—公元前114年卒[55])出使西域的動機與目的，乃至艱難歷程看，張騫帶回西域物產(chǎn)的可能性不大，他只是向漢武帝介紹了西域的一些基本情況。那么怎么就有了張騫引入苜蓿的概念或形象出現(xiàn)呢？

是誰將帶回西域物產(chǎn)的功勞歸于張騫的呢？這主要是源自于東漢時期的著名文學(xué)家王逸(東漢，公元25—220年)[56]。第一次將引入苜蓿的事歸于張騫的是王逸。苜蓿原產(chǎn)于西亞，據(jù)王逸所著的《正部》記載：“張騫使還，始得大蒜(Alliumsativum)、苜蓿[3]”。也就是說，大蒜、苜蓿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

西晉張華[4](232-300年)《博物志》曰：“張騫使西域還，得大蒜、安石榴(Punicagranatum)、胡桃(Juglansregia)、蒲桃(Vitisvinifera)、胡蔥(Alliumascalonicum)、苜蓿等”。

西晉陸機[5](261-303年)《與弟云書》曰：“張騫使外國18年，得苜蓿歸[3]”。

南朝梁任昉[6]《述異記》曰：“苜蓿本胡中菜也，張騫始于西戎得之”。

到魏晉南北朝時期，西域植物(包括苜蓿)之稱為張騫引入的才漸漸多起來，得到許多人的認可和廣泛傳播，張騫引入苜蓿的概念或形象基本形成，被許多典籍所記載[29],并在后世的文獻中被廣泛征引。

3　對張騫與苜蓿關(guān)系考析

3.1苜蓿種子由張騫引入

張騫帶歸苜蓿種子在正史如《史記》、《漢書》中都沒有明確的記載，但從東漢后期至魏晉南北朝就出現(xiàn)了張騫帶歸苜蓿種子的形象。

據(jù)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3]記載，“王逸曰：‘張騫周流絕域，始得大蒜、葡萄、苜蓿’”。北宋李昉[8]《太平御覽》在引用《正部》時曰：“張騫使還，始得大蒜、苜?！薄Ｓ纱丝芍?，在魏晉南北朝到宋代，苜蓿由張騫引入中國的概念已經(jīng)形成，并得到廣泛認可。到了明代，李時珍[9]也認可張騫是帶入苜蓿種子的漢使，他在《本草綱目》曰：“苜蓿原出大宛，漢使張騫帶歸中國”。李時珍是偉大的植物學(xué)家，《本草綱目》在植物學(xué)歷史上地位之高是世界公認的，因此它具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由此擴大了苜蓿是張騫引入中國的影響，得到許多學(xué)者的認可[12,57-59]。清王先謙[60]《漢書補注》曰，“徐松曰《齊民要術(shù)》引《陸機與弟書》曰：張騫使外國十八年，得苜蓿歸。大宛傳作取其實來”。1919年美國學(xué)者勞費爾[10]研究指出，中國的兩種栽培植物(葡萄、苜蓿，僅此兩種)都是來自大宛，并由張騫從大宛帶入中國。

我國早期的植物學(xué)家黃以仁[14]在研究許多典籍的基礎(chǔ)上，指出我國的苜蓿是由張騫引入的。向達[28]在1929年《苜?？肌芬晃闹兄赋?，漢武帝時張騫通西域，將苜蓿引入我國，開始離宮別觀旁盡種苜蓿、葡萄[61-64]。《辭海歷史分冊·中國古代史》[65]條目：[大宛]盛產(chǎn)葡萄、苜蓿，以汗血馬著名。[苜蓿]漢武帝時(公元前126 年)張騫出使西域，從大宛國帶回紫苜蓿種子?！妒酚洝ご笸鹆袀鳌罚骸癧大宛]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即葡萄)肥饒地”。謝宜蓁[66]指出，張騫通西域帶回許多新奇植物，如葡萄、苜蓿、石榴等[67]。到目前為止苜蓿是由張騫引入我國的史實得到人們的高度認可[68-72]。張平真[45]認為，《史記·大宛列傳》 中所說的“漢使取其實歸”就是指張騫出使西域，于公元前126年(元朔三年)從大宛國將苜蓿種子帶入我國。張箭[73]認為，張騫通西域時將苜蓿帶入漢。孫醒東[15]早在20世紀50年代研究指出，在漢武帝時代張騫出使西域之大宛，與公元前126年，帶回許多我國沒有的作物種子，其中就有苜蓿。任繼周[18]也認為，苜蓿是張騫公元前126年從大宛帶入我國的[74]。西北的苜蓿是在公元前129年由漢使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中國[75]。

3.2張騫未引苜蓿種子

從上述可知，張騫引入苜蓿種子說已被人們廣泛接受。但是由于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說明苜蓿種子就是由張騫帶入我國的，到目前為止仍有不少人對此表示懷疑，從張騫出使西域的目的與經(jīng)歷和時間看，張騫不可能將苜蓿種子帶回來[76-77]。最早對張騫帶歸苜蓿種子提出懷疑的是南宋羅愿[19]，他在《爾雅翼》中指出，“苜蓿本西域所產(chǎn)，自漢武帝時始入中國。……然不言所攜來使者之名”。 他進一步指出 “〈博物志〉曰，張騫使西域的蒲陶、胡蔥、苜蓿種盡以漢使之中，騫最名著，故云然”。這就是說因為張騫在出使西域中最有名，所以就將漢使引入中國的蒲陶、胡蔥、苜蓿種子歸入他名下。

石聲漢[22]認為，晉張華、陸機大概只是祖述王逸或王逸所根據(jù)的傳說，而任昉的記述是錯誤的。夏如兵等[78]認為后世文獻往往將早期外來作物(如葡萄、苜蓿、石榴)的引入歸功于張騫，多處于臆測。石聲漢[22]研究指出，《本草綱目》記載的苜蓿是張騫帶歸中國，可能是李時珍未查《西京雜記》等原文而致搞錯。

我國漢代苜蓿是從西域引入是無可置疑的[29,79]，但是不是由張騫引入？時至今日還沒有可信的史料證實[22，29，80]。苜蓿引入我國雖被《史記》和《漢書》所記載，但并未明確記載苜蓿就是張騫引入我國的，乃至以后的《通鑒紀事本末》[81]和《資治通鑒》[82]也未指明苜蓿是由張騫引入中原,這些史書僅記載了苜蓿種子是由漢使帶入。柏楊[83]指出，大宛國生產(chǎn)葡萄，可釀酒，又盛產(chǎn)苜蓿，大宛特產(chǎn)名馬—天馬，喜歡吃苜蓿。中國使節(jié)將其果實帶回來，漢武帝將其種在行宮附近，生長極為茂盛。他進一步指出葡萄、苜蓿引入中國有明文記載。高敏[84]認為，在漢武帝時期，由于要引進大宛的良馬——汗血馬，因其喜歡吃苜蓿,所以漢使取其實來,天子始種苜蓿于離宮別觀旁。

東漢時期的王逸是第一個將苜蓿與張騫聯(lián)系起來的人[22]，被北魏時期的賈思勰[3]在《齊民要術(shù)·種蒜第十九》引用。侯丕勛[23]研究指出，倘若苜蓿是由張騫帶回的話，在當(dāng)時尚不存在實際需要。因為，不論是張騫公元前126年第一次出使西域返漢，還是公元前115年第二次出使西域返漢，當(dāng)時大宛國的汗血馬還未被引入中國，所以這時引入苜蓿沒有實際需要。閻文儒等[85]指出，在漢代,苜蓿隨良馬進入我國。馮承鈞[86]認為，張騫之后，漢使數(shù)至西域，與大宛交尤頻。至紀元前102年時，國交破裂，漢兵逐取大宛都城，大宛國逐獻其善馬求其成。漢人為飼馬并輸入苜蓿，并以葡桃移植于中國。

史進[49]指出，自張騫鑿?fù)ㄎ饔蚝?，漢朝便和西域各國開始通商，由于當(dāng)時正在攻伐匈奴，馬匹是最重要的，西域大宛的馬非常好，被稱為“天馬”，所以就想得到大宛的馬匹。大宛的良馬多在貳師城，他們就藏起來不賣給漢使，漢武帝就派人帶千金去購買，結(jié)果大宛不打算賣馬，還殺了漢使。漢武帝大怒，就派貳師將軍李廣利去攻打大宛，第一次被打敗，第二次不戰(zhàn)而大宛就自動請降，獻出寶馬，漢軍就班師回國了。據(jù)元馬端臨[87]《文獻通考》記載，“大宛，……人嗜酒，馬嗜苜蓿。多善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子。始張騫為武帝言之，帝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宛王以漢絕遠，大兵不能至，遂殺漢使。于是，太初元年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則至貳師取善馬，率數(shù)萬人至其境，攻郁城不下，引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卒存者十不過一二。帝怒其不克，使遮玉門，不許入。貳師因留屯□敦煌。又遣貳師率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焉，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萬數(shù)。天下騷然。益發(fā)戌甲卒十八萬，置居延、休屠(今武威、張掖郡界)以衛(wèi)酒泉。貳師至宛，宛人斬王母寡首，獻馬，漢軍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牝牡三千匹。而立宛貴人昧蔡為王，約歲獻馬，遂采葡萄、苜蓿種而歸”。 唐譯[88]認為，張騫到達烏孫后，就派副使分別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等國家。烏孫國派出向?qū)Ш头g送張騫回國，烏孫國派出幾十個使者和張騫一起來漢朝，了解情況，并帶來幾十匹馬，作為回報和答謝漢天子的禮物。

1955年，謝成俠[21]研究指出，在漢使通西域的同一時期，還由他們帶回了不少中國向來沒有的農(nóng)產(chǎn)品，其中苜蓿種子的傳入和大宛馬的輸入在同一個時期。考證苜蓿傳入的年代，史書并未確實的指出，但可能是在張騫回國的這一年，即公元前126年(武帝元朔三年)，如晉張華[4]《博物志》曰：“張騫使西域，得蒲陶、胡蔥、苜?！薄?但張騫回國是艱難的，歸途還被匈奴阻留了一年多，是否一定是他帶回的不無疑問?；騽t最遲是在大宛馬輸入的同一年，即公元前101年。我們深信漢使帶回苜蓿種子，絕不是為了貢獻給漢武帝的，而是為了給馬匹及其他家畜獲得更好的飼料。因此，謝成俠認為苜蓿和大宛馬同時進入我國，初次傳入中國約在公元前100年(公元前101年)前。 侯丕勛[23]亦認為，西漢第一次伐宛戰(zhàn)爭失敗后，堅持進行第二次伐宛戰(zhàn)爭，并取得了戰(zhàn)爭的最終勝利，于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獲得汗血寶馬。1952年，于景讓[27]指出在漢武帝時，和汗血寶馬連帶在一起，一同自西域傳入中國者，尚有飼料植物Medicagosativa(紫苜蓿)。余英時[40]亦認為，毫無疑問從西域傳來的包括苜蓿和汗血寶馬等物品是在張騫之后不久傳入中國的，汗血寶馬和苜蓿種子被漢朝的外交使節(jié)在公元前100 年左右從大宛帶回中國。也有人認為紫苜蓿是在漢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隨著西域諸國的使者輸入我國的[45,89]。楊承時[90]指出，我們可以從 《史記·大宛傳》中對張騫通西域的經(jīng)歷中找出結(jié)論，第一次出使西域如此艱難，公元前126年回到長安時僅剩兩人，在這種情況下引進葡萄、苜蓿的可能性不大。但苜蓿是不是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帶回來的，還有待作深入考證研究。

另外，許多研究表明，苜蓿進入中國是在張騫通西域之后。1941年張蔭麟[91]在《中國史綱》中指出，張騫死后，除他派往別國的副使陸續(xù)回漢外，漢武帝繼續(xù)派使者前往西域，每年多的十幾趟，少的五六趟，每一行多的幾百人，少的也百多人，西域的土產(chǎn)，如苜蓿、葡萄、石榴等植物，成了一時的風(fēng)尚。翦伯贊[92]亦指出，苜蓿、葡萄等來自大宛，是由張騫及其以后的政治使節(jié)或商人取其實移植漢。白壽彝[38]認為，張騫通西域后，使我國的經(jīng)濟、文化與西域諸國的經(jīng)濟、文化得到了頻繁交流。漢代的鐵器、絲綢、養(yǎng)蠶、鑄鐵術(shù)、造紙術(shù)等都先后進入西域。同時，西域的良種馬、植物等物產(chǎn)，如汗血馬、苜蓿、葡萄、石榴、大蒜等陸續(xù)傳到中國。潘國基[50]指出，張騫通西域之后，除漢朝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shù)相繼在西域得到推廣應(yīng)用外，西域盛產(chǎn)，如葡萄、苜蓿、良馬等相繼傳入內(nèi)地[93]。張騫“鑿空”西域后，其間絲綢之路來往官員、商旅常年不斷，從西域傳來的物產(chǎn)有葡萄、安石榴、苜蓿等[94]。

3.3張騫傳遞苜蓿信息

布爾努瓦[95]研究認為，張騫是漢朝在西域第一個發(fā)現(xiàn)汗血寶馬和苜蓿的人。他指出在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回來，除帶來西域大宛國有一種特殊馬的消息外，還為漢武帝帶來了那里有一種馬最愛吃的飼草的消息，這就是苜蓿。侯丕勛[23]亦指出，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在大宛國的最大收獲就是發(fā)現(xiàn)了大宛國的“國寶”汗血寶馬，以及苜蓿，并將其介紹給漢武帝。有關(guān)這點，雖然史籍缺乏具體記載，但是《史記·大宛列傳》曰：“大宛……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又曰：“俗嗜酒，馬嗜苜?！薄＿@些是張騫向漢武帝介紹他在大宛看到的情況[96]，亦是張騫第一個將大宛國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或物產(chǎn)的信息傳入中國[37,41，51]。

眾所周知，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目的很簡單，就是聯(lián)絡(luò)大月氏夾攻匈奴。因為，出使西域的第一個人是張騫，所以從西域輸入的物產(chǎn)后人就都歸功于他。從《史記》、《漢書》等史料中可知，張騫在從西域歸來時，并沒有帶回其物產(chǎn)，而只帶回了有關(guān)西域物產(chǎn)(如汗血馬)的信息，正是獲得了這些信息，漢武帝才有了索取汗血馬的想法，并派李廣利率兵前往大宛索取其。兩年后李廣利大敗大宛，獲得汗血馬，才有了《漢書·西域傳》中記載的：“宛王蟬封與漢約，歲獻天馬二匹。漢使采蒲陶(葡萄)、目宿種歸。天子以天馬多，又外國使來眾，益種蒲陶、目宿離官館旁，極望焉”。由此可見，西域物產(chǎn)汗血馬、苜蓿等引入我國的直接功勞應(yīng)歸于李廣利的征伐[97]。雖然張騫并不是直接帶歸苜蓿種子的人，但是他帶回的相關(guān)信息，為漢武帝派李廣利征伐大宛奠定了基礎(chǔ)，倘若從這方面說的話，張騫在苜蓿等西域物產(chǎn)輸入我國中也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馮惠民[37]指出，后來漢朝使節(jié)引進的物產(chǎn)，如苜蓿、葡萄和汗血寶馬等無不與張騫提供的信息有關(guān)。張波[17]認為，在漢代以前西域地區(qū)已開始種植苜蓿，張騫西使曾見大宛以苜蓿養(yǎng)馬，歸漢后向武帝極贊大宛“天馬”和美草苜蓿，才有了后來“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袁行霈[35]指出，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回來后，對中亞諸國的描述非常詳細, 司馬遷的《史記·大宛列傳》和班固的《漢書·西域傳》就是根據(jù)張騫的介紹撰寫的。劉光華[98]亦認為，張騫第一次出使帶回了大量有關(guān)西域的確切信息，“騫身所至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張騫向漢武帝匯報了上述國的情況，這是司馬遷撰寫《史記》的重要來源，也是關(guān)于中亞各國有關(guān)情況的最早記載。黎東方[99]指出，將西域物產(chǎn)苜蓿、葡萄等說成是由張騫引入中國并不完全與史實相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大宛國有苜蓿、汗血寶馬等物產(chǎn)的信息是張騫傳入我國的，這是不能磨滅的。

3.4紀念張騫通西域

除上述認為，張騫為帶回苜蓿的漢使，或張騫帶回大宛國有苜蓿的信息，乃至苜蓿不是張騫帶入的觀點外，還有一種紀念圣人的觀點。李次弟[100]認為，《史記·大宛列傳》中的記載：“宛左右……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蒲萄、苜蓿極望”，這段話說的是張騫死后發(fā)生的事，司馬遷在《史記》中并沒有言明漢使謂誰。由于我國固習(xí)每有功歸圣人的觀念，因而后人聯(lián)系此前張騫“鑿空”之壯舉，便歸功于張騫了。雖然張騫或許不是西域物產(chǎn)(如苜蓿、葡萄)的輸入者，但他開辟了我國通往西域的道路，并帶回許多有關(guān)西域物產(chǎn)的信息，《史記》和《漢書》都記載過他曾向漢武帝作過這樣的介紹。同時，張騫鑿空西域，這點對以后漢朝向西域覓取像葡萄、苜蓿、汗血寶馬等物產(chǎn)準備了先決條件，這應(yīng)當(dāng)是大家稱頌他的重要原因[22-23,39]。長澤和俊[101]指出，后世所傳的西域的植物等物產(chǎn)是由張騫帶來的說法，只不過是始祖?zhèn)髡f而已，在張騫派往別國的副使中，有人也帶回了這些珍奇植物種子。我們應(yīng)該認為，這些從西域得來的植物都是通過張騫之后的無名使者往來逐漸帶回來的，作為漢與西域的東西物質(zhì)交流的開端，張騫出使西域是具有極其重要意義的。楊生民[42]指出，由于苜蓿等植物是在張騫通西域后傳來的，所以許多文獻記載都把這些植物的東傳與張騫聯(lián)在一起，以紀念豐功偉績,像東漢王逸[56]、晉張華[4]將苜蓿等西域植物東傳歸功于張騫也不足為奇，后人多襲其說，才有了張騫出使西域帶苜蓿歸的說法。舒敏[26]指出，后人將苜蓿、葡萄等的引入歸功于張騫是對他的一種紀念和敬佩。從史實角度出發(fā)，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除帶回一些重要的信息外，似乎沒帶回任何西域物產(chǎn)。張騫是“鑿空”的第一人，他所開辟的絲綢之路在中西交通史和人類文化交流具有極高的地位。絲綢之路不但是交通路、商路, 而且是文化路。絲綢之路的歷史貢獻, 不僅僅是通商貿(mào)易, 更重要的是文化交流。雖然張騫可能并不是苜蓿、葡萄的西域物產(chǎn)的輸入者，但以發(fā)生在 “絲綢之路”的事情紀念張騫也是不為過的。

4　小結(jié)

綜上所述，關(guān)于張騫出使西域帶歸苜蓿種子的認識到目前還不統(tǒng)一，雖然“苜蓿原出大宛，漢使張騫帶歸中國”已被廣泛接受，但缺乏直接的史料證實。從出使西域的背景、動機目的，乃至艱難歷程和當(dāng)時漢朝對苜蓿的需求看，一方面，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不可能帶回苜蓿種子；另一方面，在當(dāng)時的社會需求下，還沒有必要帶苜蓿種子回來。但第二次是否帶回了苜蓿種子，還需進一步深入研究與考證。在張騫帶歸苜蓿還沒有充分證據(jù)的情況下，將苜蓿等植物的引入歸功于張騫，是人們對他的敬畏和對通西域的紀念，是人們的主觀愿望，并非完全符合史實，我們應(yīng)在尊重史實的基礎(chǔ)上認真辨析。盡管這樣，張騫為漢朝帶回了大宛國盛產(chǎn)苜蓿的信息是確定無疑的，這為后來的“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奠定了基礎(chǔ)。首先張騫通西域為其物產(chǎn)進入我國打開了大門，也為苜蓿引進我國奠定了基礎(chǔ)；其次是張騫帶回了大宛國不僅有汗血寶馬，而且還有其最愛吃的飼草——苜蓿的信息，這條信息為漢武帝后來獲得汗血寶馬和苜蓿提供了支撐，同時也讓西漢人知道了汗血寶馬和苜蓿的存在。因此，張騫在苜蓿進入我國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甲C張騫對我國漢代苜蓿的貢獻，可知漢代苜蓿的來之不易，對我國傳統(tǒng)苜蓿生產(chǎn)向現(xiàn)代苜蓿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的今天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我們應(yīng)更加珍惜古代苜蓿的發(fā)展成果，并繼承發(fā)揚之，將我國現(xiàn)代苜蓿產(chǎn)業(yè)發(fā)展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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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 research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 Qian and the introduction of alfalfa to China during the Han Dynasty

SUN Qi-Zhong1, LIU Qian2, TAO Ya1，XU Li-Jun3

1.Grassland Research Institute of Chinese Academy of Agricultural Sciences, Hohhot 010010, China; 2.Animal Husbandry Institute of Liangshan Prefecture, Xichang 615042, China; 3.Hulunber Grassland Ecosystem Observation and Research Station,Institute of Agricultural Resources and Regional Planning of Chinese Academy of Agricultural Sciences, Beijing 100081, China

Alfalfa (Medicagosativa) was introduced to China during the Han dynasty. There is divergence of opinion as to whether or not alfalfa was introduced by Zhang Qia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 Qian and alfalfa introduction was analyzed from the motivation, experience and influence of Zhang Qian during exploration of the Western Regions and the possibility that Zhang Qian brought back alfalfa’s seeds. There are four opinions regarding the idea that Zhang Qian introduced alfalfa to China. They are: (1) Zhang Qian introduced alfalfa; (2) Zhang Qian didn’t introduce alfalfa; (3) Zhang Qian transferred information on alfalfa; (4) Introduction of alfalfa was attributed to Zhang Qian in commemoration of his exploration of Western Regions. Although there is no direct historical evidence to prove that Zhang Qian introduced alfalfa to China during the Han dynasty, it is clear that there was a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 Qian’s activities and alfalfa introduction to China. Information about Zhang Qian bringing alfalfa to China from Western Regions was the basis of the saying that the Chinese brought alfalfa seed and the emperor planted alfalfa. During the time alfalfa was being introduced to China, Zhang Qian provided useful information on its culture; “It was known that during the Han dynasty that alfalfa was planted in Dawan. Alfalfa was important forage for Ferghana horses.” Zhang Qian’s activities played a major part in the introduction of alfalfa to China.

alfalfa; ZHANG Qian; Han dynasty; Han ambassador；Western Regions

10.11686/cyxb2015413

2015-09-07；改回日期：2015-12-28

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科技創(chuàng)新工程(CAAS-ASTIP2015-02)和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產(chǎn)業(yè)技術(shù)體系項目(CARS-35)資助。

孫啟忠(1959-)，男，內(nèi)蒙古五原人，研究員。E-mail：sunqz@126.com

http://cyxb.lzu.edu.cn

孫啟忠，柳茜，陶雅，徐麗君. 張騫與漢代苜蓿引入考述. 草業(yè)學(xué)報, 2016, 25(10): 180-190.

SUN Qi-Zhong, LIU Qian, TAO Ya，XU Li-Jun. Textual research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 Qian and the introduction of alfalfa to China during the Han Dynasty. Acta Prataculturae Sinica, 2016, 25(10): 180-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