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聽到一個詞:磨鏡,很古舊。是啊,以銅鏡照面,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可是,那時的鏡子,就是拿一塊一塊銅,人工打磨,一直磨到光亮可鑒,才成鏡子的。
磨,很有點疼痛感,可疼又如何呢?世間萬物,角角落落,哪個不在經(jīng)受著“磨”呢?在“磨”中痛,也在“磨”中快樂和重生。一個人成長的歷程,就是受磨礪的過程。被小病小災磨,被貧窮困苦磨,被挫折坎坷磨,被悲歡哀樂磨,縱使從小到大,錦衣玉食,萬事順遂,亦免不了被光陰磨,到老來,一馬平川,履歷平平,竟沒有值得回憶的亮點,豈不是另一種痛嗎?
作家余華在《活著》中說:“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叫喊,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xiàn)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被钪褪侨淌?,忍受就是磨礪,磨哪兒,哪兒不痛呢?
老輩人教人讀書,愛說“《文選》爛,秀才半”;教人學詩,愛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謅”?!啊段倪x》爛”,想來是久之自悟,步步生蓮,自是磨爛的;那熟讀唐詩,何謂“熟”呢?也不外乎磨爛了,嚼碎了,吸收了,跟自我融為一體了。
這磨,是要有一股子專注勁兒的。日月如梭,人生浮脆,專注,好似是一柄銳利的鉆頭。光陰在磨你,你把光陰打磨成另一個自己。
《老殘游記序》里說:“《離騷》為屈大夫之哭泣,《莊子》為蒙叟之哭泣,《史記》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詩集》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詞哭,八大山人以畫哭;王實甫寄哭泣于《西廂記》,曹雪芹寄哭泣于《紅樓夢》。”都是男人的哭啊,因心清,因心癡,因心悟,才有那時代頂尖兒上的長歌當哭,那哭叫我一陣陣心驚。他們把一腔情、整個心,投諸橫平豎直的文字和坎坷不平的世道人心,把生命打磨成了一場震撼史冊的哭,至今哭聲隱隱。
光陰總是磨人,有繁華,必有蕭瑟;有紅顏,必有色衰;才是美目盼兮,轉(zhuǎn)眼鶴發(fā)雞皮;大自然的腳步,任誰能阻止得了呢?
人,從來不具有光陰的所有權(quán),我們只能打磨攥在手里的每一寸光陰。光陰磨人,最難是堅持。跟你一道的路上,必有前行者,有歇腳者,有歌唱者,也有譏諷者,別人做什么,說什么,與你何干呢?唯一要做的,是做好自己的選擇,走出原則,做出情調(diào),走出境界。萬物走在節(jié)氣里,你走在自己的路上。跟著光陰走,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泰戈爾說:只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出世間的絕唱。
看看供我們使用的光陰,最長不過三萬六千余日,做復雜的事情,真的不太夠;那就在簡簡單單的事情里,磨就一個自己。也許打磨的過程有點長,有點累,有點枯燥,但你要真誠地喜愛受打磨的自己,其他的,勿作聲,勿表白,一切交給光陰去說話。
(編輯: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