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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霧人生(小說)

      2016-03-16 10:03:28陳聰
      翠苑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頭子老伴校長

      作者簡介:

      陳聰,原名陳林,筆名凡君,安徽定遠(yuǎn)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南京市作協(xié)會員,現(xiàn)居南京江寧。作品刊發(fā)于《北京文學(xué)》《重慶文學(xué)》《延安文學(xué)》《時代文學(xué)》《散文世界》《中國散文家》《江蘇作家》《揚子江詩刊》《雨花》《青春》《翠苑》;出版作品集《成長的疼痛》,小說、散文、詩歌獲獎若干。

      做了12年大學(xué)校長的吳文彬,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拆閱著從傳達(dá)室送來的一大堆信件。多數(shù)都是從各省、市寄來的教學(xué)資料或模擬試卷的樣品。如今的廣告信息真是便捷得很:你不必出門,不用咨詢,就有各種文件像雪花一般飄落于你的手上,讓你應(yīng)接不暇。

      還有幾天就要退休了,吳文彬每天都要拆閱大量的信件,顯得煩瑣而又枯燥。真正有留用價值的資料,猶如晨星,其余都是一些投石問路的廢紙片兒。但因為即將離任了,他還是覺得要認(rèn)真地做完每一件事情,以免在往后的生活回憶中留下遺憾。

      他仍然坐著,一封接一封拆開眼前堆放著的信件。

      墻上的掛鐘清脆地敲了10聲。窗外,沒有陽光射入,卻能看到絲絲縷縷的晨霧輕柔地漫進(jìn)屋來。初冬的霧一場濃似一場,夾著一絲涼意,沾上人的頭發(fā)或眼眉,有種說不出的清爽。

      吳文彬抬手摘下眼鏡,掏出紙巾,輕輕地擦拭了幾下又重新戴上,然后繼續(xù)捏起桌上的信件。此時,拿在他手上的,不是那種黃色的、右上角印著四方的“郵資已付”的印刷品,一眼就看出是手寫的,字體細(xì)小而娟秀,一看就是名女子的信。他小心地撕裂封口,展開箋紙。

      吳校長:

      您好,打擾您了!

      我和張守傳于1998年5月21日登記結(jié)婚,感情一直很融洽。但是,我懷孕7個月時,醫(yī)院B超顯示是女孩。他積極主張讓我把孩子做引產(chǎn),可是這樣做,成人的生命會受到威脅。同時,我想以我37歲的年齡,應(yīng)該有自己的孩子。我以為孩子出生后,他會好轉(zhuǎn)。可是事與愿違,我于1999年5月5日在市婦產(chǎn)醫(yī)院做了解剖產(chǎn)手術(shù)。女兒出生后,丈夫俯在我身邊說了一句“完了,一切都完了?!?/p>

      在月子里,丈夫極為不滿地說:“生男孩上天堂,生女孩下地獄?!?/p>

      他要把孩子送人,我執(zhí)意不肯。他不讓上戶口,在孩子剛到3個月時,我偷偷地把孩子的戶口落上了。這時他火了,更加變本加厲地氣我,并稱:愿意養(yǎng)你自己養(yǎng),還指著女兒的小便說什么“把那不值錢的東西蓋上。”等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我很珍惜我與他之間的緣分,對生活充滿了美好的希望和憧憬。在我37歲的生命旅程中遇上了他,希望得到幸福。可是他只把我當(dāng)成了生孩子的工具,這完全玷污了我的感情和人格。女兒出生后,婆婆不讓我登她家的門檻,丈夫不讓我回家。我抱著3個月的女兒無處可去,我感到我和我女兒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我希望通過組織對丈夫進(jìn)行幫助教育,使他有所悔過和改變,使他能正確對待現(xiàn)實的一切。

      張守傳妻 王秀蘭

      1999.8.10

      吳文彬看完信后,手在不覺中顫抖著,手里的信箋宛如被窗外擁進(jìn)來的風(fēng)吹拂一般搖曳著。他久久地凝視著手里那兩張薄薄的信箋,竟如兩塊千斤巨石般沉重。他感到有種隔世的恍惚,世間真的還有這種人存在嗎?而且就發(fā)生在自己身邊,還是自己領(lǐng)導(dǎo)下的職員。這不得不讓他感到難堪和悲哀,還有一份被欺瞞、被愚弄后的憤慨。他只是在很多年前的報紙上看過類似的,來自農(nóng)村的報道,想不到將要進(jìn)入21世紀(jì)了,還有這種人,何況還是個高級知識分子。若不是這封信就拿在自己的手上,他怎么也不會相信這是事實。他想:再善于偽裝的人,也不可能隱藏這么多年而不露一點蛛絲馬跡吧?

      正是授課的時間,辦公室里靜靜的。吳文彬真想跑出辦公室,找到上課的張守傳,沖上講臺把他揪出教室,塞到校園中心地,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把信公布于眾,再狠狠地痛罵他一頓,甚至?xí)e起自己憤怒的手,刮掉他臉上那副文質(zhì)彬彬的眼鏡。

      任何一個人看了這封信都不會無動于衷的。

      可是,吳文彬沒有如他臆想中那樣動作起來。他依舊久久地坐在書桌旁,一言不發(fā),他最終還是抑制住了自己沖動的心。他要深入地思考一下此事的可信成分:也許那只是出于女人的一時沖動或使小性子呢?那樣自己不是太輕率、太武斷了嗎?想到此,他把兩張信箋輕輕折成四方小塊,慢慢揣進(jìn)內(nèi)衣口袋,然后站起來一步一步踱到窗口。外面的霧似乎愈加濃厚了,一如此時自己沉重的心情。霧總會散的,陽光很快會照進(jìn)屋里來的,他想。

      電話鈴?fù)蝗缓芗饫亟辛似饋?,吳文彬伸手抓起電話送到耳邊禮貌地問候道:“您好,這是校長辦公室。”

      沒有人知道電話那邊是什么人,說了些什么。但從老校長嘴里發(fā)出的“啊——”的一聲驚叫,接著是一連串的喃喃低語:“死了,她死了。怎么這么巧,這么快?張守傳的妻子死了?”

      第二天上午,來張守傳家吊喪的,除了親屬和鄰居,再就是以吳文彬為首的師生們。人們都懷著沉重的心情,有坐、有站地安慰著、攙扶著哭哭啼啼的死者家屬。偶爾,能聽見從張守傳口中吐出一兩聲忽高忽低的“我不該對你說那些的。往后孩子可咋辦呀?”的話語。

      最不自然、最最傷心和不安的還是吳文彬。他很留意地注視著生者張守傳和死者王秀蘭,當(dāng)然,死者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了,透過那層薄薄的蓋在死者身體上的白色布單,吳文彬似乎能感覺到王秀蘭正用乞求和埋怨的目光盯著自己,他的心就更加慌亂、沉重和不安;掉轉(zhuǎn)頭看張守傳,他雖然顯得有些憔悴和悲傷,可吳文彬隱約感覺到他那有些造作和夸張的神情——一個失去至親的人,此刻該是痛不欲生而又欲哭無淚的,那種緘默無語更顯其內(nèi)心的悲痛。因為,他自己就在37歲的時候,嘗試過喪妻之苦。那時,他是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不語,想哭、想訴卻又欲說還休,往事種種一起涌上心頭,還是獨自承受吧,那樣大喊大叫,只會讓子女和親友更加悲傷。5年后,才在朋友的一再撮合下重建了一個家,直到現(xiàn)在還美滿如初。

      吳文彬想著那張死者寫的信,正如此時的死者一樣,靜靜地貼在自己的內(nèi)衣口袋里,冷冷的,宛如一塊無法融化的冰似的讓他感到寒冷。

      望著殯儀館的靈車來了又去了,吳文彬只好在心里默默念叨著:安息吧,王秀蘭,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至少要給我的良心一個交代。

      7天之后,張守傳正常上班了。 吳文彬開始注意起張守傳日常的一舉一動,可是,他發(fā)現(xiàn)不到一點點異常來。但他仍然在默默地等待著、注視著、忍耐著?!翱傆幸惶?,狐貍的尾巴會露出來的?!彼谛睦锊粩喟参恐约赫f。 深夜,吳文彬被自己的噩夢驚出一聲響亮的呻吟。身邊的老伴拉亮電燈,看到吳文彬額頭上有星星點點的汗水溢出,一會便凝聚成一顆豆大的汗珠,他兩眼無神地盯著屋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伴伸出手,輕柔地推了他一下問:“老頭子,你咋了?你從前可是從來不做噩夢的呀?你夢見什么了?你說話呀你!半夜三更的,你可別嚇唬我??!”老伴在耳邊一聲聲地追問著,他仍舊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慢慢地抬起手,從內(nèi)衣口袋里,抽出皺了的信箋遞給了老伴,順手又從床頭柜上,把老花鏡送到老伴面前。老伴戴上眼鏡,湊近臺燈,很仔細(xì),且快速地閱覽了一遍。看完后,她才如釋重負(f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看不出有什么不祥的征兆,也想不明白這信和老頭子的噩夢有什么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她把信重新折好,取下眼鏡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嘛?這事不是過去了嗎?那個張老師的妻子,不是她自己曬衣服時,不小心掉下樓摔死的嗎?這純屬意外事故,你白天黑夜為這事憂心,值得嗎?你該不是老糊涂了吧?你不是閑著沒事做心里鬧得慌吧?”

      吳文彬聽著老伴的數(shù)落,很久,才長長地嘆息一聲。他沒有面對老伴,目光依舊停滯在屋頂,像是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誰傾訴:“唉——我活了大半輩子了,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但我今晚好像聽見鬼敲門了。我夢見張守傳的妻子,她七竅流血地站在我的床頭,她指責(zé)我沒有良心,沒有找她丈夫談話。她說自從信寄出后,她就每天試探著丈夫有沒有被我找去教育過,可她丈夫每次都說她神經(jīng)病或莫名其妙,對她冷若冰霜、形同陌路。她還罵我和她丈夫一樣是個偽君子,夾著尾巴做人的縮頭烏龜,所以她絕望地跳樓自殺了?!彼坪跞猿两趬艟忱铮剜溃骸八龁鑶璧乜奁?,雙手捂著臉飄出了我們的屋門,一閃就不見了。我如果早一天收到她的信,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我從此就欠下了一條永遠(yuǎn)也還不掉的人命,一條人命??!”

      老伴聽著吳文彬的話,知道他鉆進(jìn)牛角尖里,一時是拔不出來了。她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披衣起床,走到往日堆放舊報紙的地方翻了幾番,從中抽出一張報紙,回到床前,把老花眼鏡一塊送到吳文彬面前說:“你再看看這份報道。唉——世道真的是變化無常??!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兒都有。許多事情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也不是哪一個人能左右的,你何必要自尋煩惱呢?”她邊說邊用手指點了一下讓吳文彬看的內(nèi)容。

      報上所說的是河南岳村鄉(xiāng)一鄉(xiāng)婦,為了貪圖物質(zhì)享受,先是賣了自己的3個孩子換錢花,又不擇手段多次引誘、介紹自己的親生女兒賣淫。最后在群眾的舉報下,終于落入法網(wǎng),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吳文彬看完報紙,把報紙撕得粉碎,扔在床前的地板上,然后靠在床頭默默無言,顯得落寞而又悲傷。今夜,他失眠了。黑暗里他想了很多:從他記事起到現(xiàn)在,一件件往事宛如洪水一般涌上心頭,但沒有一件事讓他問心有愧的。想不到天下真有這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存在。古人說“虎毒尚不食子”,可如今,有些人,怎么要向獸性退縮呢?這樣下去,人類是否會回到野蠻的社會?人與獸,真的是難以辨認(rèn)了??!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癡迷地想著。

      又是一個多霧的清晨,陣陣霧氣冰涼地浸入屋內(nèi)的空間。吳文彬頭一回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盡管他一夜幾乎沒有閉一下眼,沒有一絲的困倦。許多年了,都沒有累的感覺,可今天怎么就打不起精神來呢?以前每天都是5點多起床,洗漱之后就與老伴出去散步,或于近處的廣場拐角打兩節(jié)太極拳,然后回到小區(qū)的巷口,吃幾根油條,喝一杯豆?jié){,然后與老伴相互攙扶著回家,然后上班。但是今天,他感覺很不對勁,真地好似走了一段很陡峭的山路,只想就地躺下來,好好休息休息,哪怕再也醒不來。

      可他又恰恰沒有一點睡意。

      老伴又一次走入臥室,催促他起床,并告訴他快到上班的時間了。他不得不慢慢地穿衣、套褲、離床、洗漱,那么慢,就似一位征戰(zhàn)多年的老將軍,解甲歸田了,戰(zhàn)爭需要,又不得不再次披上戰(zhàn)袍去沖鋒陷陣那樣。噢,到底是老了,他在心里嘆息著想。

      吃過早飯,就要跨出屋門時,他忽然轉(zhuǎn)回頭對老伴說道:“我想提前退下來,明天就在家休養(yǎng)了。我突然有些支持不住的感覺,對什么都沒了興致?!崩习闆]有搭理他的話茬,她知道,老頭子還沉浸在作繭自縛的困境中,還沒有拔出來。

      坐到辦公桌旁,吳文彬想:明天就不再坐這張桌子了,一切都會有另一個人來代替自己。以前曾經(jīng)在無事的時候,臆想過會有誰來坐這張椅子,如今對他而言,已經(jīng)不再重要。他只想早點離開這間自己坐了十幾年的辦公室。雖然屋內(nèi)的每一樣陳設(shè)對他來說,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宛如自身的每一個部位,閉著眼,想都不用想,就能摸到自己想拿的東西。

      吳文彬忽然覺得,心里似乎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完。他煩躁地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然后慌亂地在口袋里摸索著打火機(jī)。當(dāng)他的手指剛碰到內(nèi)衣里那兩張信紙時,他才終于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了。

      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老師們都陸續(xù)地走出教室準(zhǔn)備回家。吳校長向走出去的每一位教師辭別。當(dāng)他看到張守傳就要走向門口時,吳文彬大聲地喊了他的名字。

      張守傳聽到老校長的喊聲有些詫異,也有些不安。他已經(jīng)和老校長打過辭別的招呼了,現(xiàn)在又一次聽到喊他的名字,心里突然產(chǎn)生一份無言而莫名的惶恐。吳校長從內(nèi)衣口袋里,捏出皺巴巴的信箋,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遞了過來,一臉的認(rèn)真與嚴(yán)肅,說:“這是我收到的一封私人信件,很久了,我沒有扔掉。我覺得還是讓你看一下的好,盡管沒有了任何意義。”

      張守傳困惑地看著老校長,然后接過了信箋,很柔軟,還帶有老校長的體溫。他展看一看,一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用不著去看信紙后面的署名,他就可以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寫的信。他抬頭看了一眼吳校長,疑惑地問道:“老校長,這是給您的信,我看合適嗎?是不是有些?”

      吳文彬淡淡地、又冷冷地說:“你自己看看吧。最好是一字一字地過目不忘,我等著,你看完再走。希望你看了能給我一點恰當(dāng)?shù)慕忉?。也許我真的老了,老得跟不上時代發(fā)展的步伐。我也很想在我最后離任的一天,向你請教和學(xué)習(xí),我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的,對嗎?我也會永遠(yuǎn)銘記和感激你的教導(dǎo)?!?/p>

      張守傳不難聽出老校長話語中的尖刻與嘲諷。他還是站在原地,把信送到眼前。他還是很想看看妻子,除給自己之外的男人寫了些什么。他預(yù)感到一定是有關(guān)孩子和家庭的事情。令他慶幸的是,他沒有看到讓他尷尬和不堪入目的內(nèi)容。妻子只是把他曾經(jīng)氣頭上也只有兩口子間才能說的話,講給了自己的領(lǐng)導(dǎo)聽,僅此而已,很正常,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呼出一口氣,把信紙折好,遞給老校長道:“吳校長,謝謝您對我家庭的關(guān)心和對我妻子的信任,但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不想再說什么。再次祝福您退休后的生活幸福安康!”

      吳文彬原以為,張守傳能說出幾句懺悔的話,那樣對死者和生者都是一份安慰,可吳文彬失望了。他仿佛又看到了王秀蘭的那張七竅流血、模糊不清的臉,此時就飄忽在自己的眼前,還有她責(zé)罵的聲音在回蕩。死者怎么能安息呢?這個無恥之徒,竟然沒有一點悔改之心,吳文彬憤怒了。

      他兩步跨到張守傳面前,用顫抖的手,指著他的鼻尖,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張守傳,你這個偽君子,你是個殺人兇手,你妻子是你用不見血的吐沫和不沾血的手推下樓摔死的??赡氵€問心無愧、心安理得地面對這一切。你該向你妻子懺悔,向你女兒乞求贖罪,向組織坦白錯誤。你沒有一點犯罪感和羞恥感,你忘了你是從什么地方來到人世的,是誰生育了你,你已經(jīng)忘了生育你的、給了你生命的母親也是女人。我為你身為一名為人師表的老師而感到羞恥,你根本不懂做人、不配做人!”

      吳文彬連珠炮似的轟炸,本以為會把眼前這個表面斯文、內(nèi)里卑鄙的小人擊得體無完膚而后快??墒?,他又一次絕望了。

      面前的張守傳還是那樣面帶微笑、輕松自如地望著老校長吼叫。完了,他才那么親熱又和氣地說:“老校長,您該回家了,所有的老師都下班了。對于我的家事,讓您費心了,真該再次謝謝您才是。我也該回家了。再——見!”

      吳文彬眼睜睜地看著張守傳帶著一個最終勝利者的姿態(tài),一閃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屋外,已經(jīng)暗淡了許多,落日的余暉蒼涼地映著天空,像一片被撕碎的淤血流遍西天,讓人看著郁悶和憂傷。

      吳文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進(jìn)家門的。他總的感覺只有累,全身猶如散了骨架一般軟弱無力,手腳也有些發(fā)抖。他一進(jìn)家門就直奔臥室的床,他連衣服和鞋襪都沒有脫,就一頭扎上床去,閉上眼睛,頭腦和眼前就成了黑暗一片。

      晚飯的時候,老伴已經(jīng)催了兩次,吳文彬用微弱的聲音回答了老伴,說不想吃了。可老伴還是那么執(zhí)意地叫喊著他,好似有一份沒有嘗過的山珍海味要與他一起享用。吳文彬原本就有些煩悶的心緒,讓老伴攪和得煩躁不安、六神無主,耳邊宛如有一架架飛機(jī)轟鳴著擦身而過,令人無法忍受。

      “你是在為我叫魂呀?”吳文彬大光其火地沖老伴吼叫起來,“我都說過不想吃了,你老是嚷嚷得沒完沒了,你要餓了你自己不能吃嗎?我又沒有奪你的筷子搶你的碗,真的吵死人了。我現(xiàn)在只想休息,我很累,懂嗎?”他言不由衷地潑出了以前從沒有說過的粗話、氣話。

      老伴沒有走開,只是站在原地,她定神地凝視著吳文彬,瞬間,眼眶里便溢滿了淚水。她感到很委屈,也很傷心:與老頭子相依相伴生活了20年沒有紅過臉,一直都像一對老朋友那樣和睦而且融洽。那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走過來了,僅僅因為別人的一點事情就弄得人不開心,家不和睦。她多么不忍心看到老頭子剛剛離休,就寂寥、郁悶地過日子。其實,真正屬于他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呀!以前都是為了工作,為了兒女們,忙忙碌碌地忘記了自己。該不會還沒有開始,美好生活的天空就要陰云密布、淫雨霏霏吧?!她又感到無可奈何,老頭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倔犟而又認(rèn)真,認(rèn)準(zhǔn)了的理,你用10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就那么怔怔地立在吳文彬躺著的床邊,重溫著往事的點點滴滴,雖然已經(jīng)成了斷斷續(xù)續(xù)、連接不上的碎片,但依然還是讓人覺得那么溫馨和珍貴。她一邊回憶著,一邊讓淚水順著臉龐一顆接一顆地跌落在地板上。她多么希望老頭子聽見自己的淚水跌在地板上的聲音,能坐起來安慰一下委屈的自己。哪怕自己不需要安慰,只要他能走出臥室的門,坐到桌邊吃幾口飯,那樣,他的胃部就不會在夜里疼痛了。她不忍心老頭子身受病痛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那樣他身體會垮掉的!

      然而,吳文彬依舊那么和衣躺著,一動不動,宛如正做著一個甜美的夢,又似一個沒有知覺的人,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說明那還是一個有生機(jī)的人。她知道自己拿他是沒有辦法了,又不能去喊他的子女來勸解,那樣只會招來他更加惱火。因為他不需別人干涉自己的事情和心情,即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她彎下腰來,伸出一雙顫巍巍的手,幫他拔掉鞋子。從他身下拉出來被褥、掖緊。她已經(jīng)懶得再去收拾桌上的飯菜,便和衣靠在床邊,盯著吳文彬默默垂淚,暗暗傷心。

      朦朧中,有清脆的鳥鳴聲傳進(jìn)屋來。老伴掀開被褥,起床,打開窗戶,一股濃濃的霧氣擁了進(jìn)來,伴隨著一陣?yán)滹L(fēng),使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她感覺有點頭暈,眼前金星亂舞,接著是一片黑暗。她趕緊伸手扶著墻角,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才感覺到,老頭子的雙手?jǐn)v住了自己,把她的身體移向床邊。

      他們緊緊地坐在一起,望著屋外的大霧。那絲絲縷縷的霧,像此時人的思緒一般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吳文彬輕輕地說道:“這幾天老是起這么大的霧,大概要下雪了。下雪就好了,下了雪就可以凍死很多很多不容易看出來的害蟲,生活中就會安寧許多,下了雪,就會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p>

      老伴仍然靜靜地依靠在吳文彬的胸前,聽著他夢魘一般的語言感到更加憂傷。

      天已放亮,大霧卻愈來愈厚重,沒有陽光,也沒有風(fēng),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堵厚厚的又軟綿綿的墻,阻隔著陽光和風(fēng),遮掩了以往許多許多美麗又清晰的東西。

      吳文彬終于還是在老伴的吆喝中,坐在桌邊吃了幾口熱好的飯菜,什么味也沒有,如同嚼蠟。老伴沒有再說什么,默默地撤了碗筷,進(jìn)廚房去清洗了。

      一天就這樣開始了。一天就這樣結(jié)束了。

      一連幾天,吳文彬和老伴都很少說話,幾乎就沒有什么話可說:一個不想說,一個怕惹禍。只是每當(dāng)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老伴會在某一時刻被吳文彬的夢話驚醒,但她沒有抬頭,也沒有開燈,只是側(cè)耳靜靜地傾聽著他所發(fā)出來的聲音:“我沒有收到信。不怪我。信來遲了。我要死給你看就信了嗎?”

      他中邪了。老伴渾身禁不住顫抖起來,感到有陣陣寒氣襲上心頭??磥磉€是那封信的緣故,我該怎么辦?是不是該去找醫(yī)生了呀?她深深地苦惱著,思索著,而又無奈。明天起來一定拖著他去看醫(yī)生,老伴下著決心想。

      當(dāng)又一個黎明來臨時,老伴一睜開眼睛,就被屋里的燈光刺痛得無法看清什么。她抬起頭來,看到是老頭子坐在書桌前,伏案寫著什么的背影,那么的專注,連外面透進(jìn)來的曙光也未察覺?!八隙ㄊ钳偭耍∈裁磿r候起的床?他的頭發(fā)什么時候全白了?”老伴在心里驚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文彬終于抬起了頭,然后摘下老花鏡,放下手里的筆,折疊好寫完的信箋,把它塞進(jìn)了一個黃色的信封里,又拿起筆在信封上快速地寫了幾行字,這才拉開椅子,站起來轉(zhuǎn)向老伴說道:“我要走了,你有空幫我把這封信寄出去。我可能一時回不來,你一個人吃飯,別再為我操心了?!?/p>

      老伴接過吳文彬遞過來的信,用目光掃了一眼,看到的是“張守傳收”的字樣。就在她再次抬眼去看吳文彬時,吳文彬已經(jīng)走出大廳的門,邁向陽臺。她以為老頭子是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或者是想看看東方未出的太陽。但她卻又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雖然說不出是什么,她只感覺到老頭子與往日的不同。她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想為孤單的老頭子遮擋一點初冬的冷風(fēng)??墒牵辉谡Q壑g,吳文彬那高大挺立的身軀,宛如一棵千年老樹一般轟然向外倒去,緩慢而又快速,一閃便不見了。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剛張開嘴巴,想喊什么,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只有那一雙欲抓住什么的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她手里抓著的那封信,像一片秋天的落葉,慢慢隨著吳文彬倒下的方向飄落而去——

      霧,終于散盡了,依然沒有陽光,在這樣的季節(jié),是多么需要溫暖的陽光呀,可卻又偏偏刮起了呼嘯的西北風(fēng),陰冷陰冷的。

      老伴很快蘇醒來,她搖晃著、披撒著頭發(fā)、奔跑到老頭子的尸體旁,已經(jīng)有很多人,所有人看到的是,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手向上,合并在一起,舉過頭頂,兩腿分叉很大,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個醒目的、頂天立地的、大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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