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對秦蜀棧道的體驗與書寫

梁 中 效

﹙陜西理工大學 兩漢三國文化研究所，陜西 漢中72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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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地理研究】

司馬遷對秦蜀棧道的體驗與書寫

梁 中 效

﹙陜西理工大學 兩漢三國文化研究所，陜西 漢中723001)

秦嶺南北的關(guān)中盆地和四川盆地，雄踞于河、渭與江、漢的上游，背靠西部遼闊雄奇的高原，面向東部坦蕩如砥的平原，高屋建瓴，形勢險要，是秦漢王朝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基地。劉邦帝業(yè)的成功、漢初三杰的智慧和漢武大帝的向西開拓、絲綢之路的開通，都不約而同地利用了秦、蜀一體化與農(nóng)、牧一體化，而這兩個一體化的大動脈是聯(lián)系大西北與大西南的千里棧道。司馬遷的棧道之旅，是他對秦蜀千里棧道的第一次系統(tǒng)考察和完美展示，對建構(gòu)自己以棧道為軸心的西部文明生成發(fā)展體系起到了重要的印證和促進作用。

司馬遷；秦蜀棧道；天府之國；西部文明；體驗；書寫

中國西南的蜀漢大地，不僅是秦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基地，更是西漢王朝發(fā)祥的圣地，還是司馬相如等漢代文學大家的生長之地。因此，“少負不羈之才”“耕牧河山之陽”的司馬遷，渴望沿著秦蜀棧道考察大西南，解讀秦漢成功的奧秘。

一、一山兩盆的“天府之國”

秦嶺南北的關(guān)中盆地和四川盆地，雄踞于河、渭與江、漢的上游，背靠西部遼闊雄奇的高原，面向東部坦蕩如砥的平原，高屋建瓴、形勢險要、居高臨下、虎視東方，是秦漢王朝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基地。司馬遷對秦隴與巴蜀在文明發(fā)祥和秦漢帝國發(fā)展壯大中的地位有著深刻的認識。

首先，司馬遷從秦之崛起，發(fā)現(xiàn)了秦蜀“雍州積高”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妒酚洝ち鶉瓯怼吩疲骸扒厥夹нh，諸夏賓之，比于戎翟，至獻公之后常雄諸侯。論秦之德義不如魯衛(wèi)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晉之強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險固便形勢利也，蓋若天所助焉?；蛟弧畺|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于西北。故禹興于西羌，湯起于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盵1]537由夏商周三代的更替，到秦漢大一統(tǒng)帝國的建立，江、河上游的秦隴與巴蜀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司馬遷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奇特的現(xiàn)象，從天人關(guān)系上追尋其中的答案。他在《史記·天官書》中說：“及秦并吞三晉、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國。中國于四海內(nèi)則在東南，為陽；陽則日、歲星、熒惑、填星；占于街南，畢主之。其西北則胡、貉、月氏諸衣旃裘引弓之民，為陰；陰則月、太白、辰星；占于街北，昴主之。故中國山川東北流，其維，首在隴、蜀，尾沒于勃、碣?！盵1]1156實際上自先秦以來，就流行著“天道多在西北”的觀念，《左傳·襄公十八年》曰：“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逑蛟唬骸谄渚乱病！盵2]212天道，有宗教、命運、道義、自然等方面的含義。有人本意識、天道自然的意識；另一方面明確表達了“人法天”的觀念，即人應(yīng)當效法自然的天道?！拔鞅薄痹诘乩砦幕弦啻笥猩钜?。古人為避水害，多擇丘而居，天長日久，自然對山岳別有情懷，衍生出許多令人神往的山岳崇拜和神話。西北地高，故多神山。昆侖就是古神話中最重要的神山。“昆侖墟在西北，去嵩高五萬里，地之中也?！盵3]1“海內(nèi)昆侖之墟，在西北，帝之下都?！偕裰凇！盵4]225古人認為天門就在西方，“四方之門，其誰從焉?西北辟啟，何氣通焉? ”[5]86昆侖之巔，懸圃之地，天門九重，其名閶闔，是上通天庭唯一途徑。凡欲問道通天者，無不神往西北。華夏始祖黃帝，治理天下，“西至于空桐﹙崆峒山﹚，登雞頭”[1]5。黃帝為求“至道之精”，問道于廣成子。《莊子·在宥》說：“黃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見之?！盵6]41透過昆侖山岳神話，可以發(fā)現(xiàn)對“天道多在西北”的另一解讀：通天之道在西北，即“天門在西北”。 《周禮·大司徒》疏引《河圖括地象》曰：“天不足西北……西北為天門。”《文選·謝惠連〈雪賦〉》注引《詩緯含神霧》亦云：“天不足西北，無有陰陽，故有龍銜火精以照天門中也。”[7]138從“天道多在西北”到“西北為天門”，雖然尚未離天，但已落地。同時，西北還是陰間地之“幽門”?！痘茨献印さ匦巍罚骸拔鞅狈讲恢苌?，曰幽都之門。”[8]134《史記·律書》說：“不周風居西北，主殺生?！盵1]1084誠如史家所言，天人之際，關(guān)乎興衰，不可不察。西北秦蜀之間，岡巒綿亙，為“天道”“天門”“幽門”之地，又是四岳古族居地?！搬赂呔S岳，峻極于天，維岳降神?！盵9]645山岳育人，維岳降神，可以說是形成西北地域文化特色的最重要因素。降至漢代，司馬遷仍稱“雍州積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1]1163。甘肅天水至陜西寶雞之間，是華夏古文明的發(fā)祥地?！端?jīng)注·渭水》：“故瀆東逕成紀縣，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薄笆此⒅?，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媧祠，庖羲之后有帝女媧焉，與神農(nóng)為三皇矣。”“(渭水支流)又西北入涇谷水，亂流西北出涇谷峽，又西北，軒轅谷水注之，水出南山軒轅溪，南安姚瞻以為黃帝生于天水，在上邽成東七十里軒轅谷。”渭水經(jīng)陳倉縣西，“《地理志》曰：有上公、明星、黃帝孫、舜妻盲冢祠”，“榮氏《開山圖注》曰：伏犧生成紀，徙治陳倉”?！搬謻|經(jīng)姜氏城南為姜水，按《世本》：炎帝，姜姓?！兜弁跏兰o》曰：炎帝，神農(nóng)氏，姜姓。母女登游華陽，感神而生炎帝，長于姜水，是其地也?！盵3]278-288這似乎表明西北地域文化已經(jīng)積淀為足以影響歷史的持久傳統(tǒng)。這里密集分布著太皞、女媧、黃帝、炎帝、舜妻等遠古神靈和圣王的遺跡。天水至寶雞間既是“神明之隩”，更秦、隴、蜀三大版塊的結(jié)合部，是九州咽喉、天關(guān)地機之地?！蹲x史方輿紀要》卷五十二《陜西》：“章俊卿有言：自蜀江東下，黃河南注，而天下大勢，分為南北，故河北、江南，為天下制勝之地。而挈南北之輕重者，又在川、陜。夫江南所恃以為固者，長江也，而四川據(jù)長江上游，下臨吳、楚，其勢足以奪長江之險。河北所恃以為固者，黃河也，而陜西據(jù)黃河上游，下臨趙、代，其勢足以奪黃河之險。是川、陜二地，常制南北之命也。”[10] 2501-2502川、陜挈南北之輕重，制南北之命者也，而聯(lián)系川、陜的咽喉正是千里秦蜀棧道。

其次，司馬遷從秦、漢更替，發(fā)現(xiàn)了秦蜀“天府之國”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妒酚洝ろ椨鸨炯o》記載：“人或說項王曰：‘關(guān)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饒，可都以霸?！椡跻娗貙m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盵1]223項羽沒有采納定都關(guān)中的建議，雖有客觀上的因素，但在戰(zhàn)略上給劉邦留下了發(fā)展的空間。他和范增密謀之后，封劉邦為漢王，同時又立章邯、司馬欣、董翳為三秦王，企圖防止劉邦一統(tǒng)秦蜀，像秦國那樣高屋建瓴統(tǒng)一天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嗽唬骸?、蜀亦關(guān)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而三分關(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1]224但事與愿違，劉邦集團早有占據(jù)秦、蜀，統(tǒng)一天下的戰(zhàn)略。第一，劉邦從武關(guān)進兵關(guān)中時，就派酈商統(tǒng)兵控制了巴蜀與漢中?！稘h書·酈商傳》：“從下宛、穰，定十七縣。別將攻旬關(guān)，西定漢中?！盵11]1604“旬關(guān)”，顏師古注曰：“漢中旬水上之關(guān)也，在今洵陽縣。”“先言攻旬關(guān)，定漢中，然后云沛公為漢王，是則沛公從武關(guān)、藍田而來，商時別從西道平定漢中?！盵11]1604也就是說，劉邦主力在進占關(guān)中的同時，酈商也占領(lǐng)了漢中與巴蜀，證明劉邦比項羽更重視秦蜀大關(guān)中的戰(zhàn)略地位。第二，蕭何勸劉邦先到漢中為漢王，再奪取關(guān)中爭天下?！俺荚复笸跬鯘h中，養(yǎng)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曰：‘善?！怂炀蛧?，以何為丞相?！盵11]1554證明蕭何也極為重視秦、蜀之間咽喉要地漢中的地位。第三，張良幫助劉邦取得了漢中郡，打開了消滅三秦的門戶。《史記·留侯世家》：“漢元年正月，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王賜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請漢中地?！闭怯捎谟辛藵h中，才有了漢王，才有了四百年漢室天下。第四，西漢定都關(guān)中，是秦蜀“天府之國”制衡天下的偉大實踐。《史記·留侯世家》記載，劉邦身邊多山東人，主張定都洛陽。同樣是關(guān)東人的張良力主定都長安。留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shù)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夫關(guān)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盵1]1632定都關(guān)中的主要理由是：秦、蜀一體發(fā)達的農(nóng)耕文明，“胡苑之利”廣闊的游牧文明，“三面而守”“順流而下”的險要地形。對此，首倡定都關(guān)中的劉敬講得更形象?！扒曳蚯氐乇簧綆Ш?，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陛下入關(guān)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入關(guān)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盵1]2098漢六年劉邦借游云夢而執(zhí)楚王韓信，田肯因說高祖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其以下兵于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盵1]269劉邦帝業(yè)的成功和漢初三杰的智慧，都不約而同地利用了秦、蜀一體化與農(nóng)、牧一體化，而這兩個一體化的大動脈是聯(lián)系大西北與大西南的千里棧道。對此，司馬遷有深刻的認識：“棧道千里，通于蜀漢，使天下皆畏秦?！薄皸５狼Ю铮瑹o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币虼?，司馬遷經(jīng)行過棧道，對秦蜀棧道的認識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二、“無所不通”的千里棧道

中華古典文明有一個自西向東、由西北到東南的推進過程，而近代資本主義文明有一個從沿海到內(nèi)陸、從東南到西北的推進過程。漢唐是中華古代文明的極盛時代，這一文明的軸心就是秦、蜀千里棧道。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史記·河渠書》及相關(guān)人物傳記中，對千里棧道有著全面而深刻的認識。

首先，司馬遷認為秦、蜀千里棧道是戰(zhàn)國秦漢“天府之國”的經(jīng)濟文化大動脈。司馬遷在《貨殖列傳》中，將秦、蜀、隴右作為大關(guān)中的“天府之國”：

關(guān)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豐，武王治鎬，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谷，地重，重為邪。及秦文、德、繆居雍，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獻公徙櫟邑，櫟邑北卻戎翟，東通三晉，亦多大賈。昭治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并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卮、姜、丹沙、石、銅、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襃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guān)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故關(guān)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1]2467

司馬遷將戰(zhàn)國秦漢時期的華夏經(jīng)濟地理分為山東地區(qū)、山西地區(qū)、江南地區(qū)、龍門碣石以北四大地區(qū)，而大關(guān)中所在的山西地區(qū)，又分為關(guān)中盆地、巴蜀、隴右三大板塊，在全國所占土地不到三分之一，人口不到十分之三，但財富卻占全國的十分之六。而在大關(guān)中的“天府之國”中，褒斜棧道是溝通南北的經(jīng)濟大動脈，將“膏壤沃野千里”的關(guān)中平原與“巴蜀亦沃野”的四川盆地密切聯(lián)系起來，“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將大西北與大西南貫通起來，打破了秦嶺南北兩大盆地的封閉，“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1]2467。

其次，司馬遷記載了漢武盛世開鑿褒斜道，促進南北交通的盛況。褒斜道作為溝通西北與西南的官驛大道，在戰(zhàn)國秦漢時期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漢武帝時期，隨著國家經(jīng)濟文化的全面繁榮，關(guān)東與關(guān)中、南方與關(guān)中的交通受制于“黃河砥柱之險”，“漕從山東西，歲百余萬石，更砥柱之限，敗亡甚多，而亦煩費”?！八麟[”曰：“謂從山東運漕而西入關(guān)也。”因此，有人建議開鑿褒斜道水路，實現(xiàn)水陸大聯(lián)運，將關(guān)東黃河中下游的漕糧賦稅運到南陽，再由漢水支流唐、白河運到襄陽，將南方的漕糧賦稅由長江溯漢江而上運到襄陽，再由襄陽溯漢江而上輸送到漢中，然后再經(jīng)過褒斜道水運、陸轉(zhuǎn)到國都長安，這樣既可避開黃河干流上東西交通的“砥柱之險”，又可以將漢中、巴蜀錢糧、物產(chǎn)順利轉(zhuǎn)運到長安。這是一項涉及西漢國家經(jīng)濟大動脈、確保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安全的大戰(zhàn)略，也是棧道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開鑿褒斜道漕運，所以漢武帝格外重視，親自下令實施。司馬遷在《史記·河渠書》中，翔實地記錄了開鑿的經(jīng)過?！捌浜笕擞猩蠒ò钡兰颁钍?，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其事，因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回遠。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之絕水至斜，間百余里，以車轉(zhuǎn)，從斜下下渭。如此，漢中之穀可致，山東從沔無限，便于砥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擬于巴蜀。’天子以為然，拜湯子卬為漢中守，發(fā)數(shù)萬人作褒斜道五百余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薄罢x”引“括地志云：‘褒谷在梁州襃城縣北五十里。斜水源出褒城縣西北九十八里衙嶺山，與褒水同源而派流。’漢書溝洫志云：‘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以行船’是也?！薄吧綎|，謂河南之東，山南之東及江南、淮南，皆經(jīng)砥柱運，今并從沔，便于三門之漕也?！盵1]1199這是秦蜀千里棧道第一次大規(guī)模地開鑿水運通道，雖沒有達到漕運的目的，但陸路更加暢通，成為南北方的經(jīng)濟大動脈和國都長安的生命線。

再次，司馬遷在秦漢帝王《本紀》和多個人物傳記中，描寫了秦蜀千里棧道與秦漢帝國創(chuàng)建發(fā)展的關(guān)系。由《史記·秦本紀》來看，秦國在春秋末、戰(zhàn)國初年已開始向秦嶺之南滲透。“(秦)厲共公二年，蜀人來賂?！薄妒酚洝ち鶉瓯怼罚骸白笫L城南鄭?！鼻卦旯辏澳相嵎础薄?秦惠公元年，“蜀取我南鄭”。 《史記·秦本紀》：“(惠公)十三年，伐蜀，取南鄭?！薄?惠文君)十三年，庶長章?lián)舫诘り枺斊鋵⑶鼊?，斬首八萬；又攻楚漢中，取地六百里，置漢中郡。”昭襄王十三年，以大力士“任鄙為漢中守”。十九年，任鄙卒?！岸辏踔疂h中”。證明秦人由西北進入西南時，充分利用了棧道。《史記·張儀傳》記載：苴蜀發(fā)生矛盾后互相攻擊，給了秦國以可乘之機?！扒鼗萃跤l(fā)兵以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韓，后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韓襲秦之敝。猶豫未能決。”“正義”引《華陽國志》云：“昔蜀王封其弟于漢中，號曰苴侯，因命之邑曰葭萌。苴侯與巴王為好，巴與蜀為讎，故蜀王怒，伐苴。苴奔巴，求救于秦。秦遣張儀從子午道伐蜀。王自葭萌御之，敗績，走至武陽，為秦軍所害。秦遂滅蜀，因取苴與巴焉?！睂嶋H上是司馬錯主張伐蜀，張儀主張伐韓，秦惠王最終采納了司馬錯的意見，奪取了巴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1]1800因此，《史記·蔡澤列傳》說：“棧道千里，通于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盵1]1894劉邦由子午道就封漢王，由陳倉道出定三秦。千里棧道成就了劉邦的千秋帝業(yè)。公元前206年的春天，項羽與劉邦等諸侯各歸封地?！妒酚洝ろ椨鸨炯o》：“漢之元年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薄妒酚洝じ咦姹炯o》：“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shù)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正義”韋昭云：“杜，今陵邑?！薄独ǖ刂尽吩疲骸岸帕旯食窃谟褐萑f年縣東南十五里。漢杜陵縣，宣帝陵邑也，北去宣帝陵五里?！稄R記》云故杜伯國?！薄都狻防钇嬖唬骸拔g音力，在杜南?！比绱驹唬骸拔g，入漢中道川谷名?！庇缮鲜鲇涊d可知，劉邦“從杜南入蝕中”，所經(jīng)行的可能是子午道。在漢中褒斜道入口處的石門隧道中，有一塊刻于東漢建和二年(148)的《石門頌》摩崖石刻明確記載：“高祖受命，興于漢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秦?！盵12]18劉邦“出散入秦”，由故道攻入關(guān)中，學界已是定論。張家山漢墓竹簡則進一步證明《史記》記載確鑿。《張家山漢墓竹簡·行書律》：“復(fù)蜀、巴、漢中、下辨、故道及雞中五郵，郵人勿令徭戌，毋事其戶，毋租其田一頃，勿令出租、芻稾?！盵13]46(簡268)這條律文印證了劉邦由漢中挺進關(guān)中，行軍路線為故道，因而才免除了故道線人“郵人”的徭役，也證明漢中是劉邦的根據(jù)地。

三、“興于蜀漢”的大漢雄風

戰(zhàn)國秦漢時期的漢中，由于千里棧道的暢通，從而有效地聯(lián)系起秦隴與巴蜀，使得秦嶺南北的關(guān)中盆地、漢中盆地與四川盆地成為中國最早的“天府之國”。 “棧道千里，通于蜀漢，使天下皆畏秦”，這里不僅成就了“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的大秦帝國，而且也成為“高祖受命，興于漢中”的漢家發(fā)祥之地。對此，司馬遷有清醒地認識，提出了“漢之興，自蜀漢”[1]537的觀點。

高帝元年(前206)二月，項羽分天下王諸將?！傲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薄岸株P(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路?！毕乃脑?，漢王劉邦之國，八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雍王章邯迎擊漢陳倉。劉邦實際在漢中的漢國為漢王的時間不到四個月時間。時間雖短，但劉邦集團干了五件大事：其一，轉(zhuǎn)危為機，奠定了奮發(fā)有為的大漢雄風的基礎(chǔ)。漢初名儒陸賈曾說：“且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杰并起，唯漢王先入關(guān)，據(jù)咸陽。項羽倍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遂誅項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內(nèi)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眲顩]有被項羽的氣勢和遏制的形勢所壓倒，正如司馬遷所言：“子羽暴虐，漢行功德；憤發(fā)蜀漢，還定三秦；誅籍業(yè)帝，天下惟寧，改制易俗。”[1]2495劉邦這種奮發(fā)有為的精神，也受到司馬貞的稱贊。其二，還定三秦，一統(tǒng)天下的戰(zhàn)略完成于漢中?？刂脐P(guān)中、漢中與蜀中，爭奪天下是劉邦的既定戰(zhàn)略。而這一戰(zhàn)略的設(shè)計者是張良，推動者是蕭何、韓信，決策者及實施者是劉邦，最終完成在漢中。在未入漢中前，張良通過項羽的叔父項伯，為劉邦爭得了漢中郡這塊戰(zhàn)略要地，為走出棧道、奪得天下奠定了基礎(chǔ)。進入秦巴山地后，張良又提醒劉邦：“燒絕所過棧道，示天下無還心，以固項王意。”[1]1629也就是通過燒毀棧道這種軍事行動來麻痹項羽，隱藏“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大戰(zhàn)略。這一戰(zhàn)略，在劉邦集團內(nèi)部逐漸形成共識。其三，筑壇拜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行軍謀略形成于漢中。蕭何對劉邦說：“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所與計事者。”劉邦“擇良日，齋戒，設(shè)壇場，具禮”，拜韓信為大將。韓信的《登壇對》堅定了劉邦的信心，“于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1]2026-2027。其四，募發(fā)賨民，西漢王朝的民族融合政策奠定于漢中。巴人“天性勁勇”，是劉邦兵定三秦的急先鋒。《華陽國志·巴志》說：“漢高帝滅秦，為漢王，王巴、蜀。閬中人范目有恩信方略，知帝必定天下，說帝，為募發(fā)賨民，要與共定秦。秦地既定，封目為長安建章鄉(xiāng)侯。”“故世謂‘三秦亡，范三侯’也。復(fù)除民羅、樸、昝、鄂、度、夕、龔七姓不供租賦。閬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為漢前鋒，陷陣，銳氣喜舞。”[14]37由此看來，劉邦軍隊的“前鋒”是由賨民、氐羌等少數(shù)民族組成，他們既是還定三秦的功臣，又是劉邦民族融合政策成功的范例，產(chǎn)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其五，在漢中、蜀中興修水利，發(fā)展經(jīng)濟，足食足兵，建立了可靠的后方基地。《史記·蕭相國世家》說：“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笔捄卧跐h中盆地漢江支流褒河之上主持修建了著名的水利工程——山河堰，使?jié)h中盆地變成了旱澇保收的糧倉?！度A陽國志·蜀志》：“漢祖自漢中出三秦伐楚，蕭何發(fā)蜀、漢米萬船而給助軍糧，收其精銳以補傷疾。”[14]214漢中及蜀地豐盈的糧草和充足的兵源，為劉邦擊敗三秦、統(tǒng)一天下提供了可靠的保障。以上五大戰(zhàn)略舉措，實施的關(guān)鍵是“千里棧道”。司馬遷在世界交通史上第一次全方位地展示了棧道的獨特魅力，雄辯地證明了漢中成為西漢王朝的發(fā)祥地。司馬遷在《史記·六國年表》說：“禹興于西羌,湯起于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東漢摩崖《石門頌》也說：“高祖受命,興于漢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漢詆焉?！?司馬遷向歷史和未來證明西漢王朝的建立與統(tǒng)一，與秦蜀千里棧道有密切關(guān)系。

四、“西征巴蜀”的棧道之旅

西南巴蜀大地不僅是司馬家族的發(fā)祥地，是司馬遷八世祖司馬錯建功立業(yè)之地，也是司馬遷生命歷程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最為風光的歷史時期。劉邦君臣在蜀、漢大地崛起奮斗，建立漢室天下的歷史傳奇以及號稱“辭宗”“賦圣”的司馬相如走出西南的成功范例都深深地吸引著司馬遷。于是，在漢代文學文化史與中華文明史上，漢武盛世二司馬都在千里棧道上留下了他們跋涉的足跡。難怪魯迅先生說：“武帝時文人，賦莫若司馬相如，文莫若司馬遷。”[15]49司馬遷家族與西南大地有很深遠的歷史淵源。《太史公自序》說：三皇五帝時代，“顓頊帝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八麟[”引張晏云：“南方，陽也?；穑湟?。水為陰，故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兼地職?！盵1]8“正義”引司馬彪序云：“南正黎，后世為司馬氏?！毕纳虝r代，“重黎氏世序天地”，司馬的遠祖世掌天文、史官。在西周，“司馬氏世典周史”。而顓頊高陽帝與西南巴蜀關(guān)系密切，據(jù)《史記·五帝本紀》：“黃帝居軒轅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為嫘祖。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陽，高陽有圣德焉。黃帝崩，葬橋山。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也?！盵1]《史記·夏本紀》記載：“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1]37揚雄《蜀王本紀》則云：“禹本汶山郡廣柔縣人也，生于石紐?！盵1]37這一切皆證明顓頊高陽帝及其子孫皆發(fā)跡于西南巴蜀大地。有意思的是，“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故楚及司馬氏皆重黎之后”[1]1387。但在秦楚兩國較量中，司馬遷的先祖司馬錯在秦國奪取巴蜀、吞并楚國的統(tǒng)一大戰(zhàn)略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司馬錯的棧道之旅，是從謀劃吞并巴蜀開始的?！短饭孕颉氛f：“在秦者名錯，與張儀爭論，于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因而守之?！盵1]2484從《史記·張儀列傳》來看，“秦惠王欲發(fā)兵以伐蜀，以為道險狹難至，而韓又來襲秦”，秦惠王猶豫未決之時，司馬錯主張伐蜀，張儀主張征韓。司馬錯以“得其地是以廣國，取其財是以富民繕兵”為主要理由，說服了秦惠王伐蜀。奪取了巴蜀，將關(guān)中盆地、漢中盆地和四川盆地通過千里棧道聯(lián)系在一起，建立起秦國立足西部，虎視東方的戰(zhàn)略基地?！笆窦葘偾?，秦以益彊，富厚，輕諸侯。”[1]1800在鞏固大西南的過程中，司馬錯立下了汗馬功勞。據(jù)《史記·秦本紀》記載：秦惠王九年，“司馬錯伐蜀，滅之”；昭襄王六年，“蜀侯輝反，司馬錯定蜀”；昭襄王二十七年，“又使司馬錯發(fā)隴西，因蜀攻楚黔中”。司馬錯卻是杰出的戰(zhàn)略大師，目光深遠，謀略過人，他一輩子只干一件事：滅蜀，平蜀，治蜀。在守蜀、攻楚的過程中，千里秦蜀棧道，是大秦帝國奪取西南、滅楚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大通道，大將司馬錯功勛卓著，讓司馬遷無比自豪，因此而寫進了《太史公自序》，也讓青年司馬遷對奇險富饒的大西南極為神往，對秦蜀棧道格外著迷。

司馬遷“西征巴蜀”的棧道之旅完成于漢武帝時代。《太史公自序》云：“于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盵1]2499《史記·河渠書》云：“西瞻蜀之岷山及離碓?！盵1]1202這是司馬遷棧道之旅最明確的兩次自敘記載。二者相互印證，證明司馬遷的棧道之旅是確鑿無疑的。司馬遷出仕為郎中，在元狩五年(前118)，時年28歲。[16]19-23司馬遷的棧道之旅在元鼎六年(前111)春，《漢書》記載武帝在這年“春，至汲新中鄉(xiāng)(今河南汲縣)，得呂嘉首，上便下令征西南夷”[11]134，35歲的司馬遷作為郎中，正在侍從武帝，奉使出發(fā)“西征巴蜀”就在此時。[17]12向漢武帝復(fù)命時間為元封元年(前110)三四月間，奉使前后約為15個月。這個時間正處在漢武帝積極向四周開疆拓土的時段，就在司馬遷出使西南之前的10年間，武帝開通了西域(前122)，驅(qū)逐了匈奴(前119)，平定了南越(前111)，現(xiàn)在又下令征討西南夷，為司馬遷經(jīng)由棧道認識西南，破解劉邦與“漢初三杰”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奧秘創(chuàng)造了條件。35歲的司馬遷進入了人生事業(yè)的巔峰時期，他滿懷著對祖先功業(yè)的自豪和對君王的感激，自信地踏上了千里棧道的途程。他由洛陽還長安，取道褒斜道經(jīng)漢中入巴郡，與集結(jié)在且蘭地區(qū)的漢軍匯合，首先經(jīng)略且蘭(今貴州省黃平縣)，接著隨軍西進，經(jīng)略夜郎，他到達漢軍未到的昆明夷地區(qū)。然后北上經(jīng)略漢軍剛征定的邛、笮等地，抵達成都。經(jīng)略冉、白馬夷后，返回復(fù)命。奉使西征巴、蜀以南，這是司馬遷青年時代出仕郎中以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司馬遷的棧道之旅收獲頗豐，不僅詳細地考察了秦蜀“天府之國”的重要組成部分大西南，而且親身體驗了西北與西南之間的千里棧道，對秦嶺南北自然環(huán)境、人文景觀和風俗民情、物產(chǎn)資源等方面的差異都有了切身的感受，為他撰寫《貨殖列傳》《西南夷列傳》等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資料，更重要的是得出了“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的明確結(jié)論，加深了對秦漢帝國崛起于西部的認識。

五、結(jié)語

司馬遷生長在中華文明大整合與大融合的漢武帝時代。秦嶺南北“一山兩盆”的天府之國，是中華文化進行域內(nèi)整合和面向絲路融合西域文化的大舞臺；“無所不通”的千里棧道，是大秦帝國與西漢王朝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大通道，是秦蜀“天府之國”的經(jīng)濟文化大動脈，是連接由長安向西和由成都向南的南北絲綢之路的紐帶；“興于蜀漢”的大漢雄風，既培育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漢興戰(zhàn)略，又孕育了張騫“為人強力，寬大信人”的高尚品德；“西征巴蜀”的棧道之旅，不僅完成了經(jīng)略西南，設(shè)置郡縣的直接任務(wù)，而且考察了漢中與棧道、成都與都江堰，進一步清楚了漢中、成都平原在秦漢大一統(tǒng)過程中的地位，明確了“棧道千里，通了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的奧秘，確立了“中國山川東北流，其維，首在隴蜀”，“禹興于西羌,湯起于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等一系列中華文明起源并發(fā)展于西部地區(qū)的觀點，堅定了自己“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的明確結(jié)論。劉邦帝業(yè)的成功、漢初三杰的智慧和漢武大帝的向西開拓、絲綢之路的開通，都不約而同地利用了秦、蜀一體化與農(nóng)、牧一體化，而這兩個一體化的大動脈是聯(lián)系大西北與大西南的千里棧道。所以，司馬遷的棧道之旅，是秦蜀千里棧道的第一次系統(tǒng)考察和完美展示，對建構(gòu)自己以棧道為軸心的西部文明生成發(fā)展體系起到了重要的印證和促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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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朱正平】

Comments on the Effective Experience of the Qinling Plank Roads to Shu by Sima Qian in His Writing

LIANG Zhong-xiao

(Institute of Han Dynasties and Three Kingdom Culture, 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723000, China)

Guanzhong Basin and Sichuan Basin, which are in the north and south of Qinling Moutains respectively, are located in the upstream areas of the Yellow River, the Wei River, the Yangtze River and the Han River, are backed by magnificent plateau in the West and are faced with the eastern huge plain. Thus, this kind of geographic position makes Guanzhong Basin and Sichuan Basin strategically situated in advantageous position and difficult to be accessed and became the strategic base of Qin and Han Dynasties for unifying the country. The success of Liu Bang’s reign of emperor, Three Outstanding heroes in the Early Han Dynasty and exploration toward the western area by the Great Emperor Hanwudi and the opening of the Silk Road, all take advantages of the integration of Qinling and Shu, as well as the integration of agriculture and herding. Moreover, the core of these two integrations is the Qingling Plank Roads to Shu, which connect the northwest and the southwest. Sima Qian’s experience of the plank roads is the first time of comprehensive study and perfect display on the Qinling Plank Roads to Shu. This experience has an important role in corroborating and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his theory o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western civilization.

Sima Qian; Qinling Plank Roads to Shu; Land of Abundance; western civilization; experience; writing

K207

A

1009-5128(2016)21-0060-07

2016-07-25

梁中效(1961—)，男，陜西武功人，陜西理工大學兩漢三國文化研究所所長、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教授，陜西省司馬遷研究會副會長，主要從事中國古典文獻與文學、區(qū)域文學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