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君子人格及其實踐品格

伏愛華

(安徽大學(xué) 哲學(xué)系，安徽 合肥 23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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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君子人格及其實踐品格

伏愛華

(安徽大學(xué) 哲學(xué)系，安徽 合肥 230039)

[摘要]在《論語》中，孔子將“君子”一詞賦予了賢德之人，只重其德而不重其位。這意味著，普通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德性而成為君子。這不僅僅是一種道德上的典范，更是一種美善合一的人生境界?？梢?，孔子的君子是現(xiàn)世的、現(xiàn)實的，充溢著人間情味。《大學(xué)》中的內(nèi)圣外王之道與《中庸》中的中庸之道進一步揭示出這一形象的現(xiàn)世性和實踐性。正是在此意義上，孔子的君子人格成為后世中國文人人格建構(gòu)的理想范式。

[關(guān)鍵詞]君子人格；文質(zhì)彬彬；內(nèi)圣外王；中庸之道

從孔子的“溫柔敦厚”到孟子的“浩然正氣”，從《大學(xué)》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到宋明理學(xué)家張載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續(xù)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無不體現(xiàn)了儒家文化對君子這一理想人格的規(guī)定和追求。作為儒家文化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影響深遠。那么，孔子是如何規(guī)定“君子”這一形象的？它有哪些具體的內(nèi)涵和特征？我們試從《論語》出發(fā)，分析孔子君子人格的道德屬性和美學(xué)內(nèi)涵。同時，通過《大學(xué)》中的內(nèi)圣外王之道和《中庸》中的中庸之道對孔子君子人格的理解和詮釋，揭示儒家文化君子形象的現(xiàn)世性和實踐性。正是在此意義上，孔子的君子人格成為后世中國文人人格建構(gòu)的理想范式。

一、君子人格的一般特征：博文約禮

選擇從《論語》出發(fā)的緣由在于，《論語》中明確提及和討論“君子”的文字共107處[1]241，可見孔子對君子的重視；也正是在孔子這里，形成了對后世影響深遠的君子人格。而孔子的君子人格則集中體現(xiàn)在《論語》中。李澤厚指出，《論語》“是有關(guān)中國文化的某種‘心魂’所在”，“儒學(xué)(當然首先是孔子和《論語》一書)在塑建、構(gòu)造漢民族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的歷史過程中，大概起到了無可替代、首屈一指的嚴重作用”。[2]3《論語》之所以有這樣重大的作用，一定意義上是對君子的論述和規(guī)定，成了士大夫階層，甚至整個社會言行思想的根本基礎(chǔ)。

在《論語》107處的文字中，“君子”一般指的是對“士”(知識分子)和“大夫”(做了官的知識分子)的尊稱，偶爾用來對國君或孔子弟子對孔子的尊稱。如“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xué)而》，下引《論語》，只注篇名)。*本文所引《論語》原文均出自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論語集注》(岳麓書社，2008年)，下文出現(xiàn)，不再一一注明。再如，“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八佾》)。朱熹指出：“君子恭遜不與人爭，惟于射而后爭。然其爭也，雍容揖遜乃如此，則其爭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爭矣?！盵3]89-90可見，《論語》中的“君子”，其道德屬性和價值判斷都是鮮明的，即不是以地位尊貴稱之為“君子”，而是以德行、修養(yǎng)稱之為“君子”。君子和我們一樣，也會犯錯，但他能夠及時發(fā)現(xiàn)并改正；不像后世有些人道貌岸然，行為卑劣，卻是偽君子、假道學(xué)。君子也不是超然物外之人，他該爭時爭，該讓時讓，在爭讓之間遵循的是禮。可見，孔子的君子就是現(xiàn)世的人、現(xiàn)實的人，是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距我們千里之外的人。

我們知道，“君子”一詞古已有之，而且有很多含義；但大多是指那些出身高貴、有地位、有德行的人。許慎《說文解字》云：“君，尊也，從尹，發(fā)號，故從口?！盵4]32王安石《君子齋記》云：“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德，可以謂之君子，蓋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德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蓋稱其德也?！盵5]307在《論語》中，孔子將“君子”一詞賦予了賢德之人，只重其德而不重其位。這就意味著，普通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即修身獲得德性而成為君子。如“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學(xué)而》)。在儒家看來，人生的意義和價值不是吃飽喝足、居處安逸，而是通過不斷地學(xué)習提升自己的修養(yǎng)和境界。因此，《論語》開篇即曰：“學(xué)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學(xué)而》)？通過學(xué)習，收獲的是快樂?？鬃幼约杭词沁@種“樂學(xué)”的典范。從“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為政》)，到“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述而》)，直至“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述而》)。因此，我們將孔子君子人格的一般特征總結(jié)為“博文約禮”。“君子博學(xué)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

我們每個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我們可以通過后天的學(xué)習成為高貴而有尊嚴的人。這樣，孔子把成為君子的機會給予了每一個人。這是孔子君子人格最積極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所在。

二、君子人格的美學(xué)內(nèi)涵：文質(zhì)彬彬

雖然后世將孔子推為圣人，但孔子自己也承認，圣人是很難遇見的，但每個人可以通過自己的主觀努力而成為君子，關(guān)鍵在于后天的教化?！墩撜Z·雍也》：“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蔽?，即文化知識；質(zhì)，即天生的本質(zhì)、品德。文與質(zhì)的關(guān)系，其實是人的修養(yǎng)與本性的關(guān)系?？鬃诱J為，質(zhì)為天生，雖然純樸，但過于粗糙，因此，后天教化(如詩教、禮教、樂教等)的目的，就是讓人的內(nèi)心感受和情感有一個適當?shù)谋磉_形式，而且這個形式為社會人群所接受?？梢?，君子人格就是外在的禮儀形式和內(nèi)在的道德品質(zhì)的統(tǒng)一；既有美的形式，又有善的內(nèi)容。這里，我們用辜鴻銘的解釋更為直截了當，“孔子說：‘當一個人的自然屬性戰(zhàn)勝了教育效果，他就是一個粗俗不堪的人。當教育效果戰(zhàn)勝了人的自然屬性，他就會變得很有涵養(yǎng)。只有當人的自然屬性和教育效果很好地結(jié)合在一起，那么我們就可以看到聰明而品德高尚的人?！盵6]103在此，辜鴻銘諷刺了那些只知著書立說的文人，對于真正的學(xué)者來說，應(yīng)通過文字來解釋、批評、理解人類生活?！拔馁|(zhì)彬彬，然后君子”，意味著既要有文化修養(yǎng)，又不要迷失本性，只有這樣，才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君子。儒家的君子正如莊子在《天下》篇中所概括的“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仁慈，謂之君子?！盵7]983

當代美國著名哲學(xué)家赫伯特·芬格萊特(Herbert Fingarette)指出：“孔子所設(shè)想的不是負責任的、理性的道德行動者作出一種不可化約的原初的選擇，而是一種理想的人格典范——過著最高尚的人性的生活方式，這種人格典范對那些具有潛質(zhì)的人散發(fā)出一種完全非強迫但卻富于強大吸引力的力量，繼而，那些具有潛質(zhì)的人受到典范的鼓舞，從而能夠作出一種真誠的努力，通過掌握典范的生活方式并以這種方式藝術(shù)地生活，去學(xué)習參與到那種典范的生活方式之中?！盵8]109-110可見，成為君子即意味著人性的圓滿自足。在孔子那里，這種人性即“仁”，而“仁”是每個人都具有的，它的獲得又是非常容易的?！墩撜Z·述而》篇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因此，人人都可以成為君子，但關(guān)鍵要博文約禮。這不僅僅是一種道德上的典范，更是一種美善合一的人生境界。

在《論語》中，孔子經(jīng)常把君子與小人相區(qū)分。而君子與小人并無地位高下之分，僅作道德高下的判斷標準。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為政》)。再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梢姡鬃訌娬{(diào)君子的獨立人格，要在多樣、多元中求發(fā)展、求和諧，體現(xiàn)了人的真、善、美相統(tǒng)一。但時至今日，“小人”卻由一個中性詞演變?yōu)橐粋€貶義詞。其實在孔子那里，選擇成為君子抑或小人，并不是義利問題，而是是否具有獨立人格的問題，即自省、慎獨?！熬忧笾T己，小人求諸人”，君子“躬自厚而薄責于人”(《衛(wèi)靈公》)。我們今天的人，內(nèi)心充滿了赤裸裸的欲望，唯獨缺失了“自省”二字。因此，為宋明理學(xué)所稱道的“孔顏樂處”，“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述而》)，“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雍也》)，又有幾人能體驗到呢？在《論語》中，孔子說，圣人的境界太高了，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但每個人只要通過努力，即可成為君子?？鬃訌娬{(diào)并高揚了人的獨立自主性，但未曾想到的是，這種獨立人格卻讓很多人望而卻步。正如有論者所指出：“于是，原本為了讓所有人提高自己精神境界的君子概念，卻導(dǎo)致了大多數(shù)人無可奈何墮落為小人，另一些不想成為君子又不甘心成為小人的人成了偽君子?！盵9]138-142在孔子眼中，君子與小人只是一個選擇的問題，即成為什么樣的人，過什么樣的人生。君子選擇的是成為倫理的人，過審美的人生。

三、君子人格的人生理想：內(nèi)圣外王

既然通過后天的努力就可以成為君子，那么，如何努力？即君子之道是什么？“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憲問》)。即以仁為本、知識淵博、勇于進取，后來的《中庸》稱之為“天下之達德”，“行之者一也”。*本文所引《中庸》原文均出自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中庸章句》(長沙：岳麓書社，2008年)，下文出現(xiàn)，不再一一注明。如果說，君子首要的是道德品格，即修身，那么，治國、平天下應(yīng)是君子承擔的社會責任。誠如孔子所言，君子必須“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憲問》)，即儒家的“內(nèi)圣外王”?！白又^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yǎng)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公冶長》)。雖然在孔子那里，圣人是高于君子的最高道德境界，很難企及，但如果君子僅有道德修養(yǎng)，而無社會擔當，也是不能稱之為君子的?！墩撜Z》中，面對長沮、桀溺兩位隱士的避世言行，孔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微子》)。孟子也指出：“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3]531即認為修身是治國、平天下的根本。所以，孔、孟晚年才會周游列國，席不暇暖。儒家關(guān)于這一思想的論述，集中體現(xiàn)在《大學(xué)》中。《大學(xué)》的主旨就是儒家的內(nèi)圣外王之道。內(nèi)圣，體現(xiàn)了孔子君子人格的樂學(xué)特征；外王，體現(xiàn)了孔子君子人格的知行合一。因此，后世文人或知識分子大多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和社會責任感，即所謂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從漢末太學(xué)生與士大夫的“清議”，到宋代太學(xué)生的救國運動，再到晚明東林黨人與閹黨的斗爭，無不體現(xiàn)了儒家君子的社會擔當與社會責任感。再如，唐代韓愈的“不平則鳴”，宋代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陸游的“位卑未敢忘憂國”，無不體現(xiàn)了儒家君子的憂患意識與批判精神。這應(yīng)是儒家文化君子形象的社會價值和貢獻所在。

內(nèi)圣外王的君子形象不僅體現(xiàn)在政治層面，在商業(yè)層面也有很多體現(xiàn)，如我們所熟知的儒商。被譽為“日本企業(yè)之父”的澀澤榮一在其《論語與算盤》一書中提出了“士魂商才”的儒商人格理想，就是對傳統(tǒng)儒家內(nèi)圣外王人格理想的現(xiàn)代詮釋。其為儒，必須追求內(nèi)圣外王的人生理想而具有君子之品格；其為商，必須追求企業(yè)經(jīng)營的最佳效果而具有經(jīng)營管理之才干?？梢?，“義利合一”是儒商的經(jīng)營原則，而“士魂商才”是儒商人格理想的最佳表達。余英時指出：“明清的中國也可以說是一個‘士魂商才’的時代，不過中國的‘士’不是‘武士’而是‘儒士’罷了。”[10]513如當時影響巨大的徽商和晉商，晚清的紅頂商人胡雪巖等。

但另一方面，孔子的“君子”又表現(xiàn)出退縮和保守的一面。如“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衛(wèi)靈公》)，“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泰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公冶長》)。在這里，我們看到，積極入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孔子卻采取了類似道家的策略。韓非言：“一手獨拍，雖疾無聲”(《韓非子·功名》)。歷史上儒家君子的入世，大多也以失敗告終。如王安石變法的一波三折，最后郁郁寡歡而逝；張居正改革的阻力重重，最后落得滿門抄家；清末“戊戌變法”失敗，“六君子”血濺菜市口。因此，儒家君子也只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了。后世文人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的“明哲保身”，似乎可以在孔子這里找到合理的解釋。

較之《易經(jīng)》的《乾·象》：“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坤·象》：“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孔子的“君子”似乎少了些進取和包容；較之孟子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3]362，孔子的“君子”似乎又少了些圭角和英氣。如果說孔子的“君子”側(cè)重人道，即修齊治平，那么，《易經(jīng)》的“君子”則側(cè)重天道，剛?cè)岵?；如果說，孔子的“君子”強調(diào)以仁為本，那么，孟子的“大丈夫”則強調(diào)以義為上。它們共同作用，形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獨特的君子形象。其中又以孔子的君子人格影響甚深，究其根源，應(yīng)是我們前面所一再指出的，孔子的君子是現(xiàn)世的、現(xiàn)實的，充溢著人間情味。這不同于西方理性文化中的個人英雄主義，更不同于西方宗教文化中的獻身救贖精神。這種中正平和、剛?cè)岵?、?nèi)外兼修的君子形象，成為中國文人建構(gòu)理想人格的積極內(nèi)涵。當然，孔子不是要求每個人在實踐層面都能夠內(nèi)圣外王，而是要求作為“士”或文人所應(yīng)具有的憂患意識和社會擔當。

四、君子人格的處世原則：中庸之道

如果說，《禮記·大學(xué)》的主旨是儒家的內(nèi)圣外王之道，那么，《禮記·中庸》的主旨則是儒家的獨特方法論，即中庸之道。儒家文化十分推崇和重視中庸之道，認為中庸是道德品格的最高層次，也是人生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白釉唬褐杏怪疄榈乱?，其至矣乎”(《雍也》)！那么，什么是中庸？“子曰：‘過猶不及’”(《先進》)。那么，什么是“過猶不及”？“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奔磸娬{(diào)一個適中的“度”?！吨杏埂吩疲骸跋才分窗l(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笨梢?，“中庸”的實質(zhì)就是講求事情的合理與適度，要求人們用理智來控制和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思想、情感和行為，使之保持適中的狀態(tài)。中庸之道的方法論，孔子稱之為“中行”。《中庸》解釋為“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即所謂的“執(zhí)兩用中”之道。因此，若能很好地運用中庸之道，則可實現(xiàn)個人、家庭、企業(yè)，甚至整個社會的和諧。就個人而言，成就君子之品格；就家庭而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就企業(yè)而言，能將管理變成一門高超的藝術(shù)，達到企業(yè)文化的極高境界；就社會而言，國家和平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因此，君子應(yīng)該掌握這種極高明的處世藝術(shù)，成就完整的君子形象，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但另一方面，后世很多人將中庸理解為不講原則、不分是非的折中主義，從而把儒家文化變成了“和稀泥”文化，把君子形象變成了“老好人”形象。《中庸》云：“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也。”意思是，“中”是隨時而中，因時而中，而不是不分場合、不講條件的隨意折中。而且，隨著時機的變化，“中”的狀態(tài)也在變化，怎么做才算是適中，并沒有固定的標準；如果執(zhí)著于一個凝固不變的“中”，則走向極端，失去了“中”的意義?？梢姡瑫r時處“中”是一種很難做到的原則和標準，所以孔子嘆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币馑际?，中庸可謂達到了極致，老百姓已很久不能堅持這一標準，所以“知者過之，愚者不及”。自作聰明的人往往自以為是、投機取巧，不肯遵循中道；而缺乏智慧的人又不能理解和把握中道，也就常常不能恰當?shù)靥幚韱栴}。因此，《中庸》提出：“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朱熹注曰：“君子之所以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處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無所忌憚也。蓋中無定體，隨時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盵3]27因此，關(guān)鍵在于對“時”的把握，而達到“中”的狀態(tài)?！兑捉?jīng)》強調(diào)，君子首先應(yīng)該具有時的智慧——應(yīng)時。[11]《乾·文言》曰：“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本釉趹?yīng)時的基礎(chǔ)上，把握時的脈動?！皶r中”，即“中”而因其“時”，“時”而得其“中”，實現(xiàn)主體性的我與客體性的時的妙合，成就理想人生的德、業(yè)之輝煌。由此可見，中庸之道具有非常豐富的哲理內(nèi)容，而不能把它簡單地理解為不講原則、不分是非的折中主義。

由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到，孔子的君子人格不僅僅是一種理論上的探討，而是要付諸實踐，落實到行動中去。這即是儒家文化的實踐品格和實用理性。它避免了中國文化流于宗教的虛無主義，而是把人的完善和理想人格置于此岸世界，激勵人入世進取、建功立業(yè)。即使不能成就外在的事業(yè)，也必須要有治國平天下的抱負。正如錢穆所言：“中華民族不爭成功，而常能于失敗中得大成功。”[12]149正是這種實踐品格和實用理性，使得孔子的“君子”在歷經(jīng)了兩千多年，依然有著鮮活的生機和生命力，依然是我們今天所追求的理想人格和人生境界；但也正是這種實踐品格和實用理性，使得孔子的“君子”對后世也不乏消極影響，如“偽君子”、“假道學(xué)”。因此，我們應(yīng)樹立“新君子”形象，既要有儒家君子的人文價值和道德堅守，又要有現(xiàn)代文化的科學(xué)精神和主體意識，真正做到“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衛(wèi)靈公》)，從而超越現(xiàn)代文明的工具理性，實現(xiàn)“君子不器”(《為政》)。換言之，作為理想人格的君子，不能像物一樣，限定在某個方面，而應(yīng)包含多方面的品格；也不會被任何權(quán)力或欲望所異化，而應(yīng)使自己的個性和人格獲得全面的發(fā)展和實現(xiàn)，即我們今天所謂的“完整的人”、“真正意義上的人”。這一“新君子”形象不是存在于虛無縹緲、可望而不可即的彼岸世界，更不是存在于高高在上、只能頂禮膜拜的象牙塔尖。它就存在于此岸的日常生活中，存在于現(xiàn)世的人的日常行動中。由此，我們每個人，都可實現(xiàn)這種君子人格，過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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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陶有浩)

Confucius’ Gentleman Personality and his Practice Character

FU Aihua

(DepartmentofPhilosophy,Anhui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Abstract：In “The Analects”, Confucius defined “gentleman” as a person of virtue with the focus on his ethics instead of the position. That is to say, the common people could possess the virtue and become gentlemen through their own efforts, which is not only the moral example, but a realm of live with moral excellence. So what can be seen is that Confucius’s gentleman is practical and realistic with humanity. the principle of saint inside and king appearance in “Great Learning” and the golden mean in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further reveal reality and practicality of this phenomenon. In term of this, Confucius’ gentleman personality has become ideal paradigm of personality construction for Chinese literati of later generations.

Key words：gentleman personality; gentle manner; saint inside and king appearance;golden mean

[收稿日期]2016-01-20

[基金項目]安徽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重點項目，中國哲學(xué)與安徽思想家研究中心“先秦儒道審美人格思想研究”(SK2016A0050)、安徽大學(xué)“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計劃項目(教研類)”之“‘中國審美文化’課程中的感性直觀與理性反思”(J18541014)

[作者簡介]伏愛華(1976-)，女，安徽來安人，安徽大學(xué)哲學(xué)系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美學(xué)與現(xiàn)代西方美學(xué)。

[中圖分類號]G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73(2016)02-00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