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萍
做漆的人,對漆的感覺多是與之相戀。因為做漆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得經(jīng)過過敏、脫敏才能與之、對話,就像戀人一樣從相識、起摩擦,到相知、相愛。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睂τ谠S劍武和吳淑芳而言,最浪漫的事,大概是“一起等待大漆慢慢蛻變”吧。
刮灰、打磨、推光……髹漆的日子,一大半時間都在等漆變干。若是一個人,難免寂寞??扇绻袗廴讼喟?,忙時創(chuàng)作,閑時飲茶,幾番細語,自然不同。許劍武和吳淑芳便是如此,夫妻同行,攜手做漆,漫長的等待便化作另一種浪漫。
和漆談一場長相廝守的戀愛
“打磨一張漆畫,猶如談一場不可預知的戀愛?!眳鞘绶颊f,從最初略帶不安又有所期待,到面紗漸漸被掀開的一刻,有驚喜、有失望,又伴隨著懷疑、猜測、渴望、心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牽引著你欲罷不能,你試圖指引它,它卻又同時牽引著你?!?/p>
這段話,也適合于形容這對夫妻的“漆之戀”。
“我們是典型的早戀。”吳淑芳笑,十七八歲的年齡,兩人莫名就好上了,對于感性的她來說,無疑一場“災難”。結(jié)果是,他考上鼓浪嶼的福建省工藝美術(shù)學校,她卻落榜了。兩人通信聯(lián)絡(luò),她卻只覺孤獨。為了能在一起,她決定重新拿起畫筆。于是,便晚了一年來到鼓浪嶼。
可惜在學校里與漆藝接觸的機會并不多,“四年的學習中只有一年有漆畫課程,所以早期我們的創(chuàng)作都是漆畫。后來接觸到漆藝老師傅,劍武才開始學習漆藝的底胎制作,為之后來立體作品創(chuàng)作打下了一定基礎(chǔ)。”畢業(yè)后,兩人選擇回到福州,因為那里是漆藝重鎮(zhèn),有機會遇到更多的漆藝前輩。
2001年,他們拜漆藝家唐明修為師,并進入唐明修的工作室“漆園”學習漆藝。漆園在福州北峰山上,風景秀麗?!澳莾赡?,我們除了髹漆,就是種菜、做飯,基本是一種隱居式生活。”師傅的思維方式,幾十年對漆藝的執(zhí)著、熱愛,都深深地影響著兩人?!镑燮崾强?,但樂趣無窮,身在其中的人自然解得其中真滋味。”
兩年的漆藝學習,也是兩年與漆的磨合。他們都愛上了這種等待大漆慢慢變干的生活?!肮ぷ魇依飶浡笃嵛逗蛽]之不去的濕氣,生活只剩下山、水、漆、人。”兩人一個感性,一個理性,在選擇與大漆相伴的這條路上,卻有著毫無爭議的默契?!盁o所謂堅持,只是喜歡。”
“在漆藝創(chuàng)作中,打磨是不可替代的一個過程,就像你不可能讓別人替你談一場戀愛?!敝灰婕捌崴?,他倆均親力親為?!昂芏嗳苏J為打磨是一樁苦差,那只能說明你沒有體會到其中的樂趣,而最終,漆也無法和你心心相印?!?/p>
髹漆南山下,成器又一年
“工作室叫‘南山漆藝,真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無關(guān)?!辈贿^是因為吳淑芳的家鄉(xiāng)叫南山村。村后是山,山下是成片的農(nóng)田,一到春天便是不同的綠色重疊?!吧侥_下有一條長長的水渠,兩邊種滿李樹。春日李花盛開,從山頂望下去,兩條霧狀的白色長龍蜿蜒曲折,美不勝收?!?/p>
為工作室起名、布置室內(nèi)細節(jié),許劍武都不太在意。他更喜歡的,是動手。裝修工作室、加工髹漆工具以及髹漆?!皠ξ鋭邮帜芰軓?,我們的工作室有450平方米,分為會客、展示、髹漆等空間,大都是他負責裝修的?!眳鞘绶紕t著手裝點,不時就要對工作室的布置來一番“乾坤大挪移”。見她喜歡,他便充當搬運工,由著她重新做空間布局。
偶爾,她也充當他的助手,或幫忙加工工具,或拍攝他髹漆的過程。更多的時候,兩人各忙各的作品。一天的日子,就是干活、洗手、喝茶,繼續(xù)干活。
朋友來了,大都會說,這里很安靜。吳淑芳覺得這是做漆的自然狀態(tài)而非環(huán)境因素。安安靜靜地動手、思考、嘗試?!拔矣袝r看著他,覺得他與漆之間的對話好像遠遠超過了與我的交流。這樣的‘寂寞也促使我尋求與漆的交流。是漆給了我們一樣的方向,不同的風景?!?/p>
不做漆的日子,“或許有點文藝?!辈寤嫴?、爬山喝酒,簡單而充實。吳淑芳喜歡寫點小文章,記錄他們的髹漆生活。有時也上論壇,說一些對漆器的個人見解。如今網(wǎng)上流行一段話:“大漆似大家閨秀,端莊含蓄、耐人尋味;腰果如小家碧玉,不失其味道,雖然平白了些;聚氨酯像風塵女子,惹眼但輕浮?!边@是吳淑芳多年前在“中國漆畫網(wǎng)”的留言。如今提及,她卻覺得未必準確了?!耙驗楝F(xiàn)在腰果漆的質(zhì)量下降嚴重,和聚氨酯一樣都含有害的化學物質(zhì),用‘小家碧玉做比喻已不太恰當了?!?/p>
所以二人堅持以大漆創(chuàng)作,在領(lǐng)教大漆“過敏脾氣”的同時,也發(fā)現(xiàn)它的精彩。“有時我在想,一個值得欣賞的男人與大漆有許多相似之處。堅強,耐得住寂寞,越打磨越精彩;但也脆弱,需要耐心呵護。你若理解,便不斷給你驚喜,帶來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