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濤
摘要:河南近代化屬于典型的依靠政治力量自上而下的后發(fā)型區(qū)域近代化。督、撫等地方大吏在河南近代化進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1903-1906年,陳夔龍撫豫期間,竭力推行教育改革,通過造就師資、廣籌學款、嚴定獎懲、發(fā)展專門教育、派遣留學生等措施,使清末河南教育落后的狀況得到一定的改善,加速了新知識和新思想的傳播,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河南教育近代化的進程。
關鍵詞:陳夔龍 撫豫 教育改革
中圖分類號:K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6)01-55-60
陳夔龍(1855-1948),字筱石,號庸庵,貴州貴陽人。1901-1911年,歷任漕運總督、河南巡撫、江蘇巡撫、湖廣總督、直隸總督等。1903-1906年,陳夔龍撫豫期間,大力整頓教育事業(yè),對河南教育近代化轉型有著重要意義。目前學界很少涉及陳夔龍撫豫期間教育改革的內容,且缺乏整體性和全面性評價。本文通過梳理奏議、官報、期刊雜志等一手史料,試圖全面系統(tǒng)分析陳夔龍撫豫期間推行的教育改革,以彌補河南教育史研究之不足。
一、教育改革的背景
進入近代以來,由于河南地處內陸,社會風氣閉塞,封建思想濃厚,鄉(xiāng)村私塾和省、府、縣舊式書院仍占據著絕對的地位。十九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后,帝國主義勢力侵入河南,部分天主教會、基督教會為擴大教會影響,在八九十年代設立了一些新式學校。這些學校雖然教授一些簡單的西方自然科學知識,但主要以《圣經》為主。河南部分進步士紳如李時燦、王錫彤、高幼霞等,也試圖改革河南教育,創(chuàng)辦了汲縣讀書學社、經正書院等具有務實新風的書院。1898年,維新變法之際,光緒帝詔諭:各直省督撫將各省府、廳、州、縣大小書院,一律改為兼習中、西學之學校。河南省府當局在開封宋門里大王廟劃出一片空地,樹碑曰“河南中學堂地界”,實際上只是敷衍了事,并未興辦。直到1902年巡撫錫良設立河南大學堂,河南才真正有了近代意義上的學堂。堂內設總教習一人,中、西教習十二人。教法以“四書五經綱常大義為主,以史鑒及中外政治、藝學為輔?!痹诘胤揭渤霈F了一些熱心興辦新學的縣令,據民國《滎陽縣志》記載:縣令張紹旭,1902年到任后“首重學務”,派人赴湖北調查學校,記其建筑、設備、教授、管理等法,依照仿辦,設立學堂。如西平、內黃、長葛、確山等縣也興辦了一、二所新式學堂。但省內絕大多數州縣官吏不知新式學堂為何物,采取敷衍和抵制的態(tài)度。河南近代留學教育,更是落后于沿海各省。據《大公報》1904年6月8日統(tǒng)計:光緒三十年中國留日學生一千一百九十九人,其中河南籍僅七人。這就是1903年以前河南近代教育的大概情形。
庚子之役,慈禧、光緒兩宮西狩,陳夔龍與奕勖、李鴻章等八大臣留守北京,參與《辛丑條約》談判事宜。其不僅目睹了兵燹之災,更加深了對西方的了解。1901年,上奏稱“維時至今日,創(chuàng)深痛巨,欲籌內固之策,首在慎重外交。外交之道日有兩端:均,則論理之是非;力絀,則但論勢之強弱。而欲化弱為強,不僅在廣購兵船,多設槍炮制造廠,事事學步他人,必事事落人后”,“則學堂之設為今日當務之急,勿煩再計者已”,“于此時迎機善導,廣建學堂,事半而工可倍”。1903年,陳夔龍接任河南巡撫后,面對豫省落后的狀況,力圖為新政打開局面,“凡河務、警務、戎務、農工、商務一切新政,次第舉行”,其間亦將教育放到重要的位置。1904年,陳夔龍設立河南武備學堂時即指出“自強之道,端賴人才,而人才之興胥有學校”。1905年,在整頓滿營時更是將教育放到重要的地位,“欲培植人才,非注重教育不可”,“至學堂為育材自強之基,勿論文武學術必當從此人手”,將發(fā)展教育作為“今日最為急務”。顯然庚子之役后,陳夔龍已將“興學育才”視為中國自強之道。
二、教育改革的措施
1903-1906年,陳夔龍撫豫期間,竭力整頓河南教育事業(yè),與司、道籌商開拓之方:“狹者,廣之;腐者,新之;岐者,一之;缺者,補之”,使民間風氣逐漸開化,新式教育逐漸扎根于河南。其主要舉措為:
第一,造就師資。師資力量是辦學的首要問題。陳夔龍認為“維人才之出,不外乎學堂,教育之方,莫先于師范”。而當時豫省中、小學堂“所延教習雖不乏品學兼優(yōu)之人,究非由學堂出身,教授管理未必一律合法”,不能適應近代學堂的需要。1905年,其先后設立初級師范學堂(后改為河南第一師范學堂)、豫南師范學堂、師范傳習所等。同時還選派學生赴北洋優(yōu)級師范學堂學習,以供河南中學教員之用。師范學堂的設立,為河南培養(yǎng)了一批師資力量(將在后文論述)。
第二,廣籌學款。近代以來河南財政面臨著入不敷出的困境,加之《辛丑條約》賠款的攤派和各項“新政”用款,教育經費籌辦就更加困難。為籌措學款,陳夔龍采取這樣幾項辦法:(1)裁減舊書院。1905年,將省城舊有河工信陵書院和客籍游梁書院修葺合并改設為河南客籍學堂。1906年,將明道書院經費改為師范傳習所之用。(2)鼓勵紳捐。1905年,袁世凱捐廉銀一萬兩作為河南學生游學經費,陳夔龍奏報清廷請賞給匾額以示鼓勵。陳州府扶溝縣知縣田載厚捐助學堂經費銀三千兩,陳夔龍飭部照章核給獎敘,以昭激勸。舞陽縣李文烈捐廉興建該縣高等學堂,陳夔龍奏請給獎以知府在任候補。士紳湖北候補府高明遠捐銀一萬余兩,給予免補本班以知縣仍歸原省遇缺盡先補用的優(yōu)待。(3)棚費改充。棚費是科舉考試的考棚經費,每年學政公費一萬兩,丁役人等工食費三千余兩,再加上科場經費,每年合銀兩萬數千兩??婆e考試停止以后,陳夔龍將除了認解中央一萬兩之外的全部銀兩改充學堂之用。(4)其他方式。如開辦彩票捐、節(jié)流裁撤綠營之餉、東鹽加價、開撥銅元盈利等。盡管如此,河南教育經費始終面臨著入不敷出的困境,嚴重阻礙了河南近代教育的正常發(fā)展道路。
第三,嚴定獎懲。陳夔龍將興辦學堂作為考核官吏的一項重要內容。他認為“顧向學之機在乎民,而興學之責在乎官。此中關鍵全視乎牧民者之力行何如耳?!?905年,對于“通達時務,深諳教育”、“銳意經營,課程周備”的知縣周云、李文烈二人,予以請旨嘉獎,以示鼓勵;對于“辦理均尚合法,教育漸有成效”的八個知縣,予記大功一次;對于“延不舉辦,亦未稟報一字”“因循顢頇,玩視要功”的韓厚瀛、郎益厚二位知縣,“著以府經歷縣丞降補,以示懲儆”。通過這項措施,使“通省州縣視學堂為身心性命之事,殫精竭慮”,不敢玩忽職守。
第四,發(fā)展專門教育。教育的專業(yè)化亦是教育近代化的一個重要方面的標志,專業(yè)化教育有利于培養(yǎng)社會需要的專門人才。陳夔龍撫豫期間亦注重專門教育的發(fā)展。(1)農學教育。1904年,陳夔龍在河內縣城東設立河北農務實業(yè)學堂,讓學生學習有關化分土壤,精選籽種,占測氣候以及澆培糞雍的方法。并在學堂附近設立試驗場,購買各種作物,分別試種,以供學生實驗之用。1905年,將河北農務實業(yè)學堂改為河北中等蠶桑實業(yè)學堂,由預科、本科及普通實習各科分別肄業(yè)。(2)軍事教育。近代軍事人才是軍隊走向近代化的重要推動力量。1904年,陳夔龍在省城南關設立河南武備學堂。其立學宗旨為“凡戰(zhàn)陣攻守之策,切實講求,合中西而兼用,即以合文武為一途”。招收學員八十名人堂學習。1906年,將河南武備學堂改為河南陸軍小學堂,并設測繪科。(3)法政教育。隨著科舉制度的廢除,政府面臨著行政人才短缺的問題。1906年,陳夔龍將河南課吏館改為仕學館,專設法政速成科。課程分為八門:修身、刑法、理財、交涉、學務、警察、地輿、工藝,“大抵以中國政學為基礎,以各國政學位進步”。按照直隸法政學堂章程,以六個月為一學期,四學期畢業(yè),招生人堂學習。
第五,派遣留學生。陳夔龍撫豫期間亦較注重留學教育。1904年派遣陸軍學生十九名赴日本肄業(yè)。他認為“亟應因勢利導,力圖推廣”,并飭令布政使司、學務處要求各屬籌款送學生出洋留學,稱“非興學內地,無以言人才,非游學外洋,無以資取法”。1905年,河南當局派遣留日學生六十名,其中高等學堂十五名、師范學堂十三名、高等小學堂二名、紳送十名、招考二十名。1906年,陳夔龍在河南武備學堂學生中,“擇其學問稍深,質性敏健者五十人,派員帶赴日本,人振武學校,分習步、跑、馬、工、輜重各科,以期學成歸國,因材器使云”。據《河南教育官報》統(tǒng)計,1906年河南在日本留學共九十六人,其分布情況如下表:
其中習普通科者六十四人、習速成師范科者十九人、習警察科者十一人、習農科者一人、體育科者一人。這樣一批受到日本先進思想和技術影響的、具有真才實學的留學生,對豫省政治、教育、經濟、文化等都有著深遠的影響。
三、教育改革的影響
陳夔龍撫豫期間所推行的教育改革,在河南近代教育史上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使河南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萌生了新式教育,并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為河南近代教育的建立和普及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其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第一,一定程度上改善近代河南教育落后的狀況。河南地處內陸,社會風氣閉塞,近代教育比較落后。1903-1906年陳夔龍撫豫期間的教育改革,使近代新式教育開始在河南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扎根.生長。這一時期的教育改革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通過倡辦新式學堂,使得河南近代學堂如雨后春筍般地興起,入學人數不斷增加。如表二所示:
由表二我們可以看出,陳夔龍撫豫期間全省學堂數量和入學人數呈現快速上升狀態(tài),學堂由1902年的五所攀升到1906年的一千零六十二所,增長了二百多倍;入學人數亦由1902年的二百八十七人攀升到1906年的二萬一千零五十人,增長了七十多倍。雖然這個數據不太精確,但畢竟能反映當時教育改革的基本情況。
就當時全國而言,河南學堂和學生一時間速度超過了蘇、浙、閩、鄂等沿海、沿江經濟發(fā)達的教育大省。如表三所示:
由表三可知:1903年河南學堂和學生數量均較少于浙、鄂、蘇、閩;1904年學堂已超過鄂、閩,學生僅次于浙;1905年學堂已居五省之首,將近是閩省的六倍;1906年學堂僅次于鄂,學生僅次于浙。
第二,造就了一批師資力量。據1906年統(tǒng)計:省城初級師范簡易科已畢業(yè)者六十一人,未畢業(yè)者五十一人,新班習完全科者一百零三人,傳習所一百人,尊經學堂擬改初級師范六十人,豫南師范學堂簡易科一百零二人,咨送日本習速成師范二十五人,咨送直隸習優(yōu)級師范五十二人,項城縣送赴直隸習師范已畢業(yè)者二十三人,未畢業(yè)者二十六人。統(tǒng)計學生習師范者共六百零三人。這在教育初興之際,是一部分不可多得師資力量,對于發(fā)展新式教育具有重要的意義。
第三,引進先進知識,傳播新思想。河南是理學的故鄉(xiāng),特別是“二程”的洛學一直在河南占據著主導地位。然新式教育和派遣留學生,使河南涌現出一大批接受過近代新式教育的知識人才。這些新式知識人才自然與接受傳統(tǒng)教育的舊式知識分子不同,他們或是致力于河南新式教育,或是宣傳資產階級革命思想。特別是留日學生更是加速了先進知識的引進和新思想的傳播。如:張青選,1904年由陳夔龍保送到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后考入東京蠶桑講習所制絲科。1908年畢業(yè)回國,著《制絲新法》上、下兩冊,介紹制絲的過程及方法。先后任鄭州中等蠶桑學堂、河南農業(yè)中學堂的監(jiān)督,河南生絲檢查所主任,著有《生絲改良學略》。1911年任河南學務公所專門科科長。張潤蒼,1904年赴日學習師范教育,歸國后,創(chuàng)辦了滎陽蠶桑中等學堂、師范傳習所、女子小學,推動滎陽縣普通和實業(yè)教育的發(fā)展。曾照文,1904年留學日本振武學堂和陸軍地測量部學習。早期加入興中會,后任同盟會河南分會會長,與孫中山、黃興等同盟會領導人交往甚密,被稱為“河南辛亥革命第一人”。在河南辛亥革命起事之際被提名為“河南都督”。同時河南留日學生先后創(chuàng)辦了《豫報》、《河南》等雜志,特別是《河南》影響較大,“《河南》雜志持論最為激烈,關于種族革命及政治革命,抉發(fā)透徹,內地銷售亦廣,每期銷售萬份以上”“此報鼓吹民族、民權二主義,鴻文偉論,足與《民報》相伯仲”。其中每期都有幾千份銷售于河南內地,對河南思想界影響較大。
應當指出,在推行近代教育改革的同時,陳夔龍也存在著教育思想落后的一面。其最引以自負者“厥有三端:一不聯絡新學家,二不敷衍留學生,三不延納假名士?!?905年科舉廢除以后,陳夔龍奏請河南設立尊經學堂,“以保國粹”,他指出“孔孟之教,炳如日星,千古不易”,“然學堂分設科目,力求通達時務,究未能專心經學”,“第恐舍本逐末,不數年而國粹蕩然矣。然則為今之計,尤以培植窮經之士,以保國粹為先務?!边@種落后教育思想必然影響到當時河南地方新式學堂的發(fā)展。1905《東方雜志》評論稱“省城學堂之教科,除國文外旁及算學、洋文二門者,已視為新學異彩,然兼此二者,亦不過高等學堂而已,教科簡單已達極點”,可見一斑。再加之教育經費捉襟見肘、師資難求、教員素質差、教學設備落后、縣令持抵制和敷衍態(tài)度等情況,使許多學堂的質量遠遠沒有達到近代學堂的要求。我們應該客觀地看待陳夔龍撫豫期間的教育改革,在看到其取得成績同時,也應該看到存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