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核邏輯”

漆菲+陳祥

平壤大同江畔，有一座海拔僅95米的山峰，由于遠看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而被命名為牡丹峰。這座山峰被賦予開啟了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核心統(tǒng)治的意義，因此而命名的牡丹峰樂團則成為年輕領袖的最佳外交名片。

這群年輕的姑娘造型前衛(wèi)，她們的音樂曲風活潑，并常融入現(xiàn)代元素，讓外界嗅到了一絲朝鮮“開放”的氣息。用朝中社的話說，“金正恩正是懷著在朝鮮新的100年掀起文藝革命的遠大構想，親自組建了符合新世紀要求的牡丹峰樂團?！?/p>

萬眾矚目之下，牡丹峰樂團卻在全體中國人面前放了一次“大招”。2015年12月12日，中國國家大劇院發(fā)布一則演出取消消息——原定當日起一連三日進行的朝鮮功勛國家合唱團和牡丹峰樂團首場赴華演出，“因工作層面間溝通銜接原因，未能如期進行”。

原本認為此次演出有助于修復似見冷卻的中朝關系，更有不少人認為其有可能作為“金正恩訪華”之鋪墊，卻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戛然而止，一時間輿論嘩然?！斑@件事情將中朝關系的脆弱性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即雙方對彼此的戒備感都很強，”一位長期研究朝鮮問題的中國學者向《鳳凰周刊》記者坦言，取消演出這樣的事情一定要經過朝鮮最高領導人的指示才能下達，而中方僅簡要提及“溝通問題”，其實反映出中國高層對朝方的不滿。

撤演引發(fā)猜疑

對中國耍脾氣并不是金正恩的獨創(chuàng)，但相比起前輩，程度卻嚴重很多。據上述深諳朝鮮事務的中國學者介紹，1966年4月朝鮮前領導人金日成來華訪問時，據稱談得也不太愉快，待其回國后中朝雙方各自發(fā)文數(shù)落對方，“但不至于當時擺臉色”。還有一次是2010年5月，金正日來華訪問，當時正值朝鮮國家級藝術團血海歌劇團創(chuàng)作的歌舞劇《紅樓夢》來京演出，他卻在演出當天下午不到4點就離開了，傳言也是由于“跟中方談判破裂”而沒看演出。

這一次，這群妝容精致的姑娘在北京吃了烤鴨，參觀了故宮、頤和園之后，不聲不響地坐上飛機離開，讓不少傾心的中國粉絲無比失望。由于此前商定的演出并不對外售票，對此感興趣的普通民眾只能隔著車窗沖著心目中的“女神”揮揮手。

對此最敏感的當屬韓國媒體?！半m然原因至今不明，但我們的整體感覺是松了口氣，簡直可以慶祝了。”韓國某駐京媒體記者向《鳳凰周刊》記者笑言，此前大部分韓媒都認為，如果牡丹峰的演出順利進行，金正恩2016年年初訪華可能性就增大了，在京韓媒將不得不一直繃緊神經。

韓國政府當局人士推測，“朝中政府層面推進的演出突然在沒有任何解釋的情況下遭到取消，可能會引發(fā)外交問題。站在中方的立場上，會認為朝鮮此舉屬于外交失禮，朝鮮則可能覺得自己受到了無視，雙邊關系不可避免會冷卻一段時間”。

韓國《中央日報》以快訊形式最先報道了演出取消一事，中國和日本媒體也緊隨其后。12月12日下午4點50分左右，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前中聯(lián)部部長王家瑞表情僵硬地來到酒店大廳，拒絕了記者們的采訪，乘坐汽車匆匆離開。在樂團成員乘坐飛機離開后，留在酒店的朝鮮負責人和男合唱團團員于晚上乘坐火車返回朝鮮。

“我們也深感遺憾?！睖蕚涑冯x的一位朝鮮政府人士對在場記者表示。緊接著，各種臆測乃至“陰謀論”不絕于耳。

在韓國方面看來，撤演事件可能源于針對觀看演出的中方高級干部的級別問題，“雙方意見出現(xiàn)了分歧”。也有報道稱“當初雙方協(xié)商由政治局委員們出席觀看，但金正恩委員長發(fā)表持有氫彈的發(fā)言后，中方立即將級別降至副部長，于是朝鮮取消演出”。

演出前的12月10日，據朝中社報道，金正恩視察平壤平川革命遺址時稱，“我們的祖國是擁有自衛(wèi)核彈和氫彈的核持有國。”次日，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批評道：“希望有關各方能多做有利于局勢緩和的事情”。但有中方學者向本刊指出，中國批評朝鮮核問題并非一天兩天的事，以此為借口取消演出，有點說不過去。

更多的揣測是由于中方對演出內容的不滿導致演出取消。韓國《朝鮮日報》記者安勇炫向《鳳凰周刊》表示，“據稱，中方人士表明立場說，不能在藝術中混入思想，并要求從節(jié)目中撤掉《死也不能放棄革命信念》《我們誰也不怕》等曲目。”據透露，中聯(lián)部長宋濤直到最后一刻還在努力說服朝方，但仍未能挽留演出團，最后“中聯(lián)部通過刪除網站上朝鮮演出團領導的照片，表達不滿”。

英國路透社則引述消息人士的話說，原因是彩排預演中的“反美”歌詞通不過中方的審查。據悉，演出中有一句歌詞將美國比喻為“野心勃勃的狼”，還有其他歌詞歌頌朝鮮戰(zhàn)爭。

對此，一位常駐朝鮮的外媒記者向《鳳凰周刊》表示，以中方的習慣做法來說，不太可能有所謂審查和臨時改歌詞一說，因為無論是稱頌金正恩還是斥責美帝，在朝鮮歌曲中都很常見?！案杏X（這些是）不同人懷有不同立場的揣測?！?/p>

目前的公開信息中，可信度相對最高的，是曾看過牡丹峰樂團演出的韓國朝鮮問題負責人對《中央日報》的分析，“牡丹峰樂團演出現(xiàn)場大多以導彈發(fā)射場面的影像等為背景”，“11日彩排時中國發(fā)現(xiàn)了這一問題，再加上金正恩的氫彈發(fā)言，中方認為存在問題并要求刪除，但朝鮮沒有接受”。上述外媒記者對此也表示認同。據他猜測，中方此前從未將演出一事與核武器、氫彈相聯(lián)系，如此被“擺了一道”自然不悅?！岸揭矝]有料到中方會堅持不同意這樣的布景，因而直到金正恩下達命令才敢取消。這也是為何直到演出前三小時才最終取消?！?

“氫彈宣言”的絕妙時機

“兩位領袖曾為一支支武器廢寢忘食、嘔心瀝血，現(xiàn)在發(fā)展成了捍衛(wèi)黨和革命、祖國和人民的茂密的槍林。由于有金日成同志在此打響的歷史的槍聲，如今朝鮮成為放出堅定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的自衛(wèi)的核彈、氫彈爆炸聲的強大核國家。平川革命史跡地可謂是先軍槍桿子的故鄉(xiāng)?！?015年12月10日，在視察改建的平川革命史跡地時，金正恩的一番發(fā)言震驚世界。

就在這天上午，朝鮮兩大知名文藝團體牡丹峰樂團和功勛國家合唱團抵達北京站，開始原定為期5天的演出行程，朝鮮駐華大使館和中方有關部門代表到車站迎接。當大陸民眾熱烈討論漂亮姑娘們的演出時，突然傳出朝鮮宣布擁有氫彈的消息，顯得頗為突兀。

事后看來，朝鮮選擇在這一天宣布擁有可能并不存在的“氫彈”，或是精心算計的結果。不少分析認為，借演出強行讓中國為其“氫彈宣言”背書、造成中國默認其有核國家的既成事實的意圖較為明顯，亦讓外界見識到朝鮮多年來與整個國際社會周旋的高超手腕。

光復后不久的1945年10月，朝鮮前最高領導人金日成在平川選址，確定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第一家兵工廠。站在祖父一手創(chuàng)立的朝鮮軍工業(yè)的發(fā)源地，金正恩信心滿滿地說：“只要我們發(fā)揮解放后一切都很艱苦的條件下用自己的雙手制作沖鋒槍的那種精神，朝鮮就能進一步變成任何敵人不敢冒犯的強大國家。”

氫彈借助核聚變原理，需要由原子彈來引發(fā)核聚變反應，威力可達幾千萬噸級TNT當量。而只有在成功爆炸原子彈的基礎上，才能研制氫彈。按照常理，威力遠高于原子彈的氫彈一旦進行爆炸試驗，震動波和空氣中的放射性顆粒必然會被檢測到，因此韓國情報機構并不相信朝鮮已成功研制出氫彈，認定這是金正恩發(fā)出的新恫嚇。

“從公開時間點來看，該發(fā)言可能是為了在即將舉行的政府間會談上掌握主導權，同時向朝鮮居民展示國防實力，穩(wěn)定體制?！表n國朝鮮研究學會會長趙成烈如此表示。2015年12月11日-12日，朝韓雙方在開城舉行副部長級會談，未達成任何協(xié)議就草草結束，氫彈言論看似未能起到任何作用。韓國提出離散家屬生死確認和書信往來、非軍事區(qū)（DMZ）世界生態(tài)和平公園、開城工業(yè)園“三通”（通行、通關、通信）等議案；朝鮮要求韓國在2016年3-4月重啟金剛山旅游項目。

更深遠來看，2016年5月平壤將召開時隔36年來的首次勞動黨全體代表大會，因此韓方有部分專家認為“氫彈說”是金正恩為了政績而制造的假象。

美方同樣不相信金正恩擁有氫彈。專門研究朝鮮動態(tài)的網站“北緯38度”的運營者、約翰霍普斯金大學研究員喬爾·威特斷言，金正恩提及氫彈不過是一種虛張聲勢，目前技術上未開發(fā)成功?！叭绻r在適合大型爆炸試驗的其他場所開始進行試驗場修建工程，這將成為暗示朝鮮將開發(fā)氫彈的線索?！彼忉尫Q，“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行動?！?/p>

但威特相信，時間的流逝會讓朝鮮克服目前的技術難題，朝鮮或有能力在2020年前后開發(fā)出10萬噸TNT當量的氫彈。

就在金正恩拋出“氫彈說”的同一天，美國駐聯(lián)合國大使薩曼莎·鮑爾宣稱：“聯(lián)合國安理會計劃將朝鮮人權問題作為正式議題?！蓖饨缤茰y，朝鮮需要夸大言辭來應對這一波壓力。韓國東國大學朝鮮學系教授高有煥提出類似觀點：“最近美國加強對朝制裁、不斷施壓，朝鮮此舉既是在表示反抗，也是想通過展示核開發(fā)能力來脅迫簽定和平協(xié)定?！?/p>

早在2015年9月21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美前夕，白宮國家安全顧問蘇珊·賴斯就曾宣告：“美國和中國絕對不會承認朝鮮是核持有國，兩國在敦促韓半島實現(xiàn)完整且可驗證的無核化這一問題上是相互團結的，兩國反對朝鮮進行威脅地區(qū)穩(wěn)定及各國安全利益的核武器及彈道導彈開發(fā)?！?/p>

不管朝鮮是否成功研制出氫彈，金正恩的“氫彈說”無疑讓朝鮮與周邊國家的關系更僵硬、惡化。但一個邏輯已經清晰呈現(xiàn)，平壤的策略是先不惜一切代價掌握核技術，然后逼迫國際社會承認它是有核國家，此后才轉移工作重心至改善外交和經濟合作上，待國庫寬裕后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有核國地位。

用“雷聲”進行萬全準備

1991年4月，得悉稱寧邊核開發(fā)園區(qū)的科學家們取得打開核開發(fā)突破口的成果時，金正日興奮地對負責軍需工業(yè)的全炳浩說：“今天是我得以實現(xiàn)終生夙愿的日子！”但他的父親金日成卻回應說：“開發(fā)出屠殺同族的核武器，真是讓人無法想象?！?/p>

以上這段話，是67歲的前勞動黨中央委員會資料研究室副室長、跟隨黃長燁一起“脫北”的金德宏于2015年10月接受韓媒采訪時所披露的“內情”。

祖孫三代的“核武夢”延續(xù)了半個世紀，在金正恩時期得到“像樣”的成果。“朝鮮的核武器小型化能力或已達到相當水平?！表n國在2015年初發(fā)布的《國防白皮書》中提及朝鮮核武器時表示，“據推測，朝鮮通過五次遠程導彈發(fā)射，已具備了可威脅美國本土的能力?！边@是韓國首次在兩年一度的《國防白皮書》上評價朝鮮核武器。

只是，走在漫長核武發(fā)展路上的朝鮮發(fā)現(xiàn)，自己早與南方的國力差距懸殊。2015年，朝韓雙方國民總收入相差44倍，貿易額相差144倍之多。這也直接導致雙方戰(zhàn)斗力的巨大差距，朝鮮在常規(guī)軍事上越是落后，反而越依賴核武器所形成的威懾力。2014年，朝鮮政府在平壤大同江畔建造了兩棟46層的公寓，專門獎勵核開發(fā)技術人員，與核武器有關的人員成為“平壤的寵兒”。

“我們已做好隨時用核爆炸的‘雷聲進行回答的萬全準備?！背r原子能研究院在2015年9月15日宣稱，寧邊核設施已經重啟，產能大增。“雷聲”是朝鮮官方文宣對核彈爆炸聲的愛稱，平壤方面在第三輪核試驗時便主張“自主研發(fā)的核爆炸發(fā)出暢快的‘滾滾雷聲”，而“滾滾雷聲”使得朝鮮在國際社會上日益孤立。

不過，朝鮮卻永遠是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豪壯樣兒。金正恩的演說、勞動黨的文宣態(tài)度強硬自不必說，外交官也發(fā)表充滿濃厚火藥味的言辭?！俺r已準備好迎擊美國選擇的任何一種戰(zhàn)爭。60年前朝鮮戰(zhàn)爭時，我們用手槍對抗美軍，如今我國已充分具備利用核武器應對核威脅的能力。”2015年9月30日朝鮮駐英國大使玄鶴峰在倫敦公開聲稱，將以核彈反擊美國的進攻。

然而，無論是原子彈還是氫彈，在投射時必須借助運載工具，比如戰(zhàn)機掛載或導彈攜帶。朝鮮人民軍的空中力量形同虛設，如今也沒有資金用于外購新式軍機。所以，朝鮮只好將運載核彈的希望寄托在精確度不高的彈道導彈上。

為此，在2015年11月2日舉行的國防部長會談上，美韓雙方公布了一旦韓半島發(fā)生緊急情況時就破壞朝鮮核武器與導彈的“4D作戰(zhàn)計劃”。該計劃以“不容忍朝鮮一切形式的侵略和挑釁行為”為共識，并批準了關于探測（Detect）、擾亂（Disrupt）、破壞（Destroy）和防御（Defense）朝鮮核導彈和生化導彈等導彈威脅的“同盟綜合導彈應對作戰(zhàn)概念及原則”行動指南。具體預防措施包括通過軍事衛(wèi)星、“全球鷹”高空無人偵察機等監(jiān)視和偵察設備，密切監(jiān)視朝鮮的彈道導彈基地，并在發(fā)生緊急情況時利用韓美軍隊的精密打擊武器予以破壞的概念，同時將朝鮮的固定發(fā)射裝置、陸上移動發(fā)射平臺和潛射導彈一并列入打擊對象中。

“統(tǒng)一大戰(zhàn)完成年”

2015年12月17日是金正日逝世四周年的紀念日，作為領導人的金正恩零時便前往錦繡山太陽宮，向父親表示崇高敬意。這天一大早，朝鮮駐華大使館門口也陸陸續(xù)續(xù)有朝鮮民眾排隊獻花。前去圍觀的一位中國記者向《鳳凰周刊》透露，大部分朝鮮人態(tài)度非常惡劣，有人甚至一把推開面帶善意的中國人說：“拍什么拍，沒話跟你們說！”

該追悼儀式只進行了不到十分鐘，與2014年相比參與人數(shù)明顯減少，也沒有降半旗表示哀悼。這讓圍觀外媒紛紛臆測，這是否意味著金正恩時代的正式來臨。

在金正恩的時代，其治下朝鮮最大的變化首先來自于人事變動。韓國國防部、統(tǒng)一部和情報當局對朝鮮的人事調整動向進行調查和資料分析，發(fā)現(xiàn)四年來朝鮮109個核心職位中，共有79個職位更換了首長，人事更換率高達72.5%。針對朝鮮黨、政府、社會團體等的94個職務和軍隊的15個首長職務進行分析后，發(fā)現(xiàn)軍方15個核心職位中有12人被更換，人民武力部長在過去四年換了6人，平均在任時間不到8個月。

如此頻繁的人事變動之下，韓國慶南大學政治外交學教授金根植得出一個稍顯樂觀的結論：2012年執(zhí)政第一年，金正恩軍方之外的94個職位中更換了36個職位（38%），2013年更換了26個（27.4%），2014年更換了21個（22.1%），2015年以來共更換了18個（18.9%），呈遞減趨勢。但“脫北”的“精英”人士則從2013年的8人增至2014年的18人，再到2015年的至少20人。

細心的韓媒還注意到，隨著陪同金正恩出訪人員的頻繁替換，實權人物的年齡也比四年前大幅下降了。2012年前十位緊密隨行人員平均年齡為68.6歲，2015年核心隨行人員前十位中，除年齡未被確認的人民武力部長樸英植外，其他9名的平均年齡為61.1歲，年輕了7.5歲。

四年來，金正恩繼續(xù)堅持“先軍政治”的基本政策。韓國國防部2014年底發(fā)布的《朝鮮及周邊國家軍事實力現(xiàn)狀》顯示，截至2013年底，朝鮮軍隊總兵力為119萬人，與2012年持平。其中陸軍由102萬人減至101萬人，空軍由11萬人增至12萬人。但空軍的技術裝備增長有多少，外界皆不看好。

與核恫嚇類似，金正恩將2015年定為“統(tǒng)一大戰(zhàn)完成年”，朝軍為此將前線兵力部署整體向南推進50公里，在距離三八線100公里范圍內部署了70%的兵力和80%的火力。盡管朝鮮軍隊的裝備和訓練十分落后，但如此規(guī)模的兵力部署，對韓國而言仍是極大隱患。

這種情境下，朝鮮從國際上獲得的援助也不斷減少。2004年朝鮮從海外獲得3億美元的援助；2014年僅為5000萬美元。聯(lián)合國2015年4月還宣稱，朝鮮2400多萬人口中有1800萬人無法獲得基本生活所必需的糧食和營養(yǎng)。

不過從大的數(shù)據上看，朝鮮連續(xù)三年實現(xiàn)糧食增產，即便在國際社會減少對朝糧食人道援助、加大對朝經濟制裁的情況下，其經濟仍在逆境中呈現(xiàn)出緩慢復蘇、市場化元素漸強的態(tài)勢?！而P凰周刊》記者曾從朝鮮外務省人士口中聽聞，這幾年朝鮮恢復了配給制，普通成人每天的糧食供應是700克，其中并非完全是大米，還有玉米等雜糧。此前，朝鮮曾經一度大力推動種植土豆，以此作為主食的替代品。

金正恩上臺后還推出了諸多經濟改善措施，無論是2013年正式頒布“關于確立朝鮮式的新經濟管理體系”的“6·28”方針，還是融入了更多市場要素的“5·30”措施，抑或設立新的經濟開發(fā)區(qū)（如今朝鮮境內共有24個經濟特區(qū)和經濟開發(fā)區(qū)），都被認為給當?shù)亟洕鷰砀喾e極的變化和希望。

但在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副所長馬庫斯·諾蘭德看來，朝鮮經濟的復蘇是由于國際原材料價格上升和中國企業(yè)需求增加的影響，而非得益于金正恩的領導能力?！霸趪覠o法完全控制經濟的情況下，市場化是發(fā)自社會深處的一種力量，就像小草從泥土里破土而出一樣，是自發(fā)性的，不是政權所能控制的?！?/p>

“市場經濟開始萌芽已經成為現(xiàn)實，接下來得觀察朝鮮官方如何定性，即官方是否承認并繼續(xù)發(fā)展這一模式?！比毡尽稏|京新聞》編委、《金正男傳》作者五味洋治告訴《鳳凰周刊》記者，如今朝鮮出現(xiàn)了400多個小市場，近九成居民的生活依托于這些市場的交易。在他看來，2016年5月朝鮮將召開第七次黨代會，估計金正恩屆時會提出“努力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等大而化之的經濟方針，規(guī)避政治上承認“市場經濟”的風險。

為了走出經濟困境，朝鮮還不斷加大海外勞務人員的派遣規(guī)模以賺取外匯。往返于平壤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高麗航空客機每周有兩趟航班，多數(shù)乘客是朝鮮勞工。吉林省社會科學院朝鮮韓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尚詠梅不久前撰文稱，目前朝鮮已向全世界45個國家派出勞動力，據推算，總規(guī)模高達6萬至6.5萬人，集中派往俄羅斯、中國等16個國家的勞動工人超過5萬人。朝鮮海外勞工平均月收入1000美元，其中850至900美元作為“忠誠金”獻給國家，剩余100至150美元由個人支配。

如此計算，朝鮮每年通過勞務輸出可賺取外匯達15億至23億美元，相當于2010年韓國因天安艦事件采取“5·24”措施、中斷朝韓貿易而遭受的損失。

金正恩尚難訪華

2013年年初，朝鮮進行第三次核試驗，10月處決一向與中國親近的前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委員張成澤后，導致雙邊高層會談全面中斷，中朝關系急轉直下；直至2015年10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劉云山出席朝鮮勞動黨建黨70周年紀念儀式后，兩國關系才迎來解凍跡象，但樂團撤演事件無疑導致雙邊關系再次冷卻。

同一時間，有外媒稱“朝鮮當局以間諜罪嫌疑逮捕了生活在平壤和其他城市的100多名中國華僑”，對此，中國駐朝鮮使館發(fā)言人回應稱，旅朝華僑違法犯罪屬于極個別現(xiàn)象，根本不存在所謂“間諜”，所謂“百名華僑被逮捕”更是子虛烏有。但種種謠言如此滋長，無疑也是由于雙邊關系不佳所致。

前述外媒駐平壤記者告訴《鳳凰周刊》，“關于中國切斷對朝石油的報道時有發(fā)生，但其實中國官方公布的數(shù)字自2014年開始就是空的。中朝之間的貿易額的確有所下降，但主要是由于中國對煤炭資源需求的減少。援助部分其實并沒有變化?！?/p>

在傳統(tǒng)“盟友”漸行漸遠的情況下，朝鮮近兩年也發(fā)起了“外交突圍戰(zhàn)”。其外相李洙墉自2014年4月上任后連續(xù)訪問了中東、非洲、東盟諸國，還趕赴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參加聯(lián)合國大會。此前，朝鮮外相已有15年缺席聯(lián)合國大會。幾乎同一時期，朝鮮內閣副總理、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分管國際事務的書記姜錫柱于9月接連訪問德國、比利時、瑞士、意大利和蒙古等國。正當外界驚呼朝鮮要打破外交僵局時，由于其不棄核的立場，使得這些努力化為泡沫。

談到目前朝鮮的對華態(tài)度，按照部分中國學者的說法，朝鮮勞動黨內部存在這么一個判斷：若中朝關系不好，損失更多的是中國。“當中的邏輯是，中國崛起以后的主要目的是跟美國爭奪世界霸權，特別在亞洲，有核國家朝鮮站在哪邊，哪邊就取勝。所以，只要冷淡中國，中國一定會屈服投降?！?/p>

如果真是這樣的奇特邏輯，當然是一廂情愿、不顧實際的癡人說夢。如今來看，北京態(tài)度愈發(fā)堅決。

2015年5月20日，朝鮮國防委員會宣布朝鮮的核打擊手段正式進入小型化、多樣化階段，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洪磊第二天就在例行記者會上強調了中方立場：中方一貫主張堅持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

這一次，在朝鮮兩大樂團抵達北京、即將開始預定演出之際，針對“氫彈宣言”，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重申中國“一貫主張堅持實現(xiàn)半島無核化”的主張，并呼吁各國應共同為維護半島和平穩(wěn)定的大局，為推動早日重啟六方會談作出建設性努力。顯然，即便朝鮮“手腕”再高超，時機安排再巧妙，中方“朝鮮半島無核化”的底線仍然不容突破。

撤演事件發(fā)生后，有外媒傳出消息稱，朝方仍然在為金正恩的訪華做努力，而牡丹峰樂團也可能會推遲到2016年年初再次赴華演出。但在2015年11月韓國議員團訪華時，據《中央日報》報道，劉云山在與其會見時曾明確否認了外媒稱2016年4月將舉行中朝首腦會談的報道。

受訪的數(shù)位中國學者也認為，目前來看金正恩訪華的可能性不大?！笆聦嵣?，這次撤演事件的本質是，朝鮮想借樂團演出的機會想讓中國為其擁核立場而背書，通過演出布景造成既定事實，繼而承認其為有核國家。只要中方不接受此底線，就不會同意金正恩的訪華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