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孟超
(牡丹江師范學院,黑龍江 牡丹江 15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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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田耳小說《一個人張燈結彩》的底層關懷
武孟超
(牡丹江師范學院,黑龍江 牡丹江157000)
摘要:小說《一個人張燈結彩》在展現(xiàn)底層人物悲劇命運的同時,挖掘出了隱藏于苦難背后的復雜人性,透視出作家對筆下人物的同情和對底層人生存命運的關注。田耳以平等、尊重的態(tài)度再現(xiàn)真實的底層生活,為“沉默的大多數(shù)”代言, 將對不幸者的憐憫與拯救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使命,傳達出作家崇高的文學理想與價值追求。
關鍵詞:田耳;《一個人張燈結彩》;底層關懷
苦難是文學永恒的母題。新世紀初,底層文學將關注的焦點匯聚到對苦難的書寫上,出現(xiàn)了苦難敘述極端化現(xiàn)象,洪治綱稱之為“苦難焦慮癥”。他指出“我們在正視這些苦難的同時,更注重苦難背后所包裹的豐富復雜的人性,更珍視創(chuàng)作主體對人自身的存在方式及其精神困境的思考?!盵1]田耳的小說克服了“苦難焦慮癥”,采用有效的敘事控制,客觀、真實地表現(xiàn)出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挖掘出隱含于苦難背后的復雜人性,賦予人物以理解與關懷。
一苦難中掙扎:復雜人性的真實呈現(xiàn)
在田耳的小說中,苦難經(jīng)常和殘疾聯(lián)系在一起,對殘疾人的命運有著執(zhí)著的關注。啞巴小于的苦難來源于殘疾帶給她的孤獨與情感得不到滿足的無助,然而生活的苦難并沒有消磨掉小于的意志,而是激發(fā)了她對溫情的渴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小于的成長道路充滿了坎坷,她渴求獲得精神上的撫慰,卻一次次遭受生活的打擊:幼年時因父母愚昧致使雙耳失聰,長大后被理發(fā)師傅強奸又遭污蔑,結婚后被丈夫拋棄使得骨肉分離,離家后獨自經(jīng)營小店勉強維持生計。親情上得不到滿足,友情也極度缺失,小于只能在小小的理發(fā)店得到些滿足感,當內(nèi)心的寂寞空虛無法得到排解時,甚至寄希望于啤酒機賭博。直到鋼渣的出現(xiàn)又重新燃起了小于愛的欲火,短暫的溫存為小于點燃了希望也轉而帶來了人生的厄運。鋼渣殺害于心亮的事實令小于倍受打擊,但她仍選擇了原諒,甚至明知是詐騙也愿花高價為鋼渣買赦免證,因為此時鋼渣已成為小于生命中全部的寄托。小說結尾一幕更是撼動人心,正如小說的名字——“一個人張燈結彩”,明知是不可兌現(xiàn)的承諾,小于仍不放棄希望,心存美好幻想,祈禱著厄運結束。田耳對小于有著深切的同情與憐憫,通過小于揭示出底層人民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他們向往美好生活卻無力將其實現(xiàn),只能繼續(xù)承受孤獨與痛苦。
田耳巧妙地透過一位老警察的眼睛看到了底層人民的生存苦難,同時將老黃人性復雜的一面呈現(xiàn)出來,既看到了他命途的坎坷與內(nèi)心的孤獨,又看到了他對弱者的同情和對正義的向往。老黃是一位普通警察,與妻子離異后,女兒跟他也很陌生,家庭破碎,親情不在,孤獨感常伴隨著他。事業(yè)上他老成持重,經(jīng)驗豐富,對警局內(nèi)部的事情很明白,他維護正義,但面對不合理現(xiàn)象有時又不得不低頭,對待上司的違法行為他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因為他清楚在這樣的體制下,憑一己之力無法改變不公的局面,但絕不能與之同流合污。老黃對弱者有著深切的同情與理解。他同情小于的遭遇,又理解“因為生理缺陷,小于也必然有著更深的寂寞,需要更大劑量的撫慰”。[2]辦案過程中,老黃設局騙小于描述出鋼渣的模樣,轉而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和不安。他答允替鋼渣兌現(xiàn)承諾,希望能帶給小于些許安慰,卻終究沒有勇氣面對小于。老黃對于心亮也有著深切的同情。于心亮買斷工齡開出租后想請老黃喝茶,老黃為替他省錢,只要求買點酒菜去家里坐坐。當看到破爛不堪的房屋,一屋子的老幼病殘,老黃更是對其心生憐憫。于心亮的死對老黃有很大的觸動,他竭盡全力偵破案件,希望還于心亮一個公道。老黃向往正義,可當案件偵破后,他并未感到滿足,反而更加彷徨,他一心想保護的底層人民并未因此獲得幸福,反而陷入更大的不幸。作家在字里行間流露著對老黃的同情,既看到老黃人生經(jīng)歷背后所承受的無數(shù)次打擊,又看到他難以實現(xiàn)人生理想的辛酸與無奈。
小說還塑造了鋼渣、皮絆這一類底層投機者的形象,他們的苦難并非由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造成,而是人性的崩塌與私欲的膨脹所致。他們在農(nóng)村占有生產(chǎn)資料卻不愿靠勞動為生,異想天開地來到城市,企圖通過搶銀行擺脫生活困境,然而在他們身上也有為戀人和朋友肯付出的溫情一面。鋼渣對小于的情感是真摯的,他曾一度想過要和小于過安穩(wěn)的日子,然而貧窮使他退縮了??吹叫∮跒榻o孩子治病籌不到錢、皮絆為維持生計撿廢品時,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陣難過”,[2]于是決定搶劫出租車以解燃眉之急。但世事難料,他誤將小于的哥哥殺害:“……本不想殺他。起初我就不打算搶司機。開出租的看著光鮮,其實也他媽窮命。但我沒條件搶銀行,搶司機來的容易?!盵2]從言語中看得出他本無心殺人,對于心亮這種和他一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窮人,他是含有憐憫之情的,但頭部暴露出明顯的胎記后,鋼渣為求自保不得已而殺掉于心亮。被捕后鋼渣仍記掛與小于的約定,請求老黃為其兌現(xiàn)承諾。并為皮絆開脫罪名,承認人是自己殺的,與皮絆無關。對愛人的牽掛,對朋友的仗義,使這個殺人犯不再那么可怕、可憎,而變得可悲、可憐。田耳對待鋼渣在哀其不幸的同時更是怒其不爭,鋼渣被繩之以法是罪有應得,然而身份的卑微和所處的境遇的變化,又使鋼渣的生活存在很多不能掌控的因素,對此田耳又是理解的,因此田耳在作品中對鋼渣仍留有同情的一面。
田耳不動聲色地對人物內(nèi)心世界進行挖掘,將人性中未曾流失的溫情提煉出來,他所塑造的人物每一個都是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情感的,他將每個人物人性的閃光點都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從小說中可以清晰看到作者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和對底層人民生存命運的關注,表現(xiàn)出作家對底層人民深切的同情與理解。
二為底層代言:作家生活的真實再現(xiàn)
田耳的小說多是圍繞底層人的生活進行描寫,但對于田耳本人而言,這正是他真實生活環(huán)境的外現(xiàn)。他曾說過“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寫的是很底層的人物,我只是寫我身邊的人”。[3]底層生活經(jīng)歷使田耳更專注于描寫自己所熟悉的底層環(huán)境,致力于為底層人民代言,喝過生活“苦水”的他能夠深切地體會到底層人民生活的艱辛。田耳成長在湘西鳳凰古鎮(zhèn),與城市的生活環(huán)境有很大不同,周圍生活著的都是貧窮人家,他曾在訪談中提到那里的人往往羨慕打架斗狠的人,包括自己也將他們視為身邊的偶像。作品中的鋼渣、皮絆和于心亮正體現(xiàn)了這一性格特征:小說中提到過“皮絆打不贏鋼渣,兩人試過的。皮絆打架也狠,以前從沒輸過,但那時他還沒有撞見鋼渣。在這堆街子上混的人里頭,誰打架厲害,才是硬邦邦的道理”。[2]于心亮小時候曾帶領一條街的打架,無往不勝。這些作品中的情節(jié)都是對底層生活的真實呈現(xiàn),底層社會中人們往往崇尚武力,習慣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已成為一種習慣,也是底層社會所面臨的生存苦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田耳自然也體會過貧窮帶來的痛苦。寫作之前他在親戚經(jīng)營的電器店里賣空調,淡季上門收賬常令他頭疼,從事寫作之初幾乎沒有稿費,都是依靠父母生活,貧窮體驗使他更能體會困境中的底層人民生活的窘迫。在作品中體現(xiàn)為:小于為給孩子治病籌不到錢,皮絆為維持生計撿廢品,鋼渣為解燃眉之急搶劫出租車,于心亮為保留些血汗錢乞求鋼渣留一些給他等等。這些生命體驗成為田耳生命中寶貴的財富,使他懷揣一顆理解的心擁抱底層,感受底層民眾生活中的辛酸苦辣。
田耳說過:“好的小說家總是能鬼使神差地走到人類共有經(jīng)驗中不為人知的痛處,難以撓到的癢處?!盵4]作為生活在底層的作家,田耳以平等、尊重的態(tài)度如實描述底層人的生存境遇,展現(xiàn)他們的精神世界,蘊含了與底層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情感,在作品中不僅表達了底層人民的心聲,同時發(fā)出了源于作家內(nèi)心的聲音。他的小說不僅表現(xiàn)了對社會底層的深切關懷,也為讀者帶來了心靈的撼動和對自身、對生命的思考。作為底層作家,田耳從未將目光局限在自身狹隘的生存空間內(nèi),而是以宏大的思想和超越的眼光,將底層世界更為真實、深刻地展現(xiàn)在世人眼前,“田耳的創(chuàng)作大多指向山外復雜的精神世界,他試圖尋找一個超出自身生活閱歷以外的生存空間……他沒有區(qū)分自己是城里人還是鄉(xiāng)里人,他關注更多的是創(chuàng)作環(huán)境本身,是對文字書寫的執(zhí)迷”。[5]《一個人張燈結彩》所傳遞出的溫情與悲憫情懷,是對底層民眾精神上的撫慰,田耳為“沉默的大多數(shù)”代言,表達出他們難于言說的困惑與苦痛,以他悲天憫人的情懷探測出了人性的溫度與厚度,為底層人民帶來了巨大的心靈撫慰與精神療救。
三價值及意義:人道主義精神的弘揚
田耳的作品表達出了對弱者的同情與憐憫,充滿了對人的關懷和對人性的張揚,表現(xiàn)出濃厚的人道主義情懷。在小說《一個人張燈結彩》中,田耳直面人生疾苦,關懷弱者的生存困境,關注底層人物的人生命運及精神際遇, 整部作品無不體現(xiàn)出人道主義原則,作品中的每一人物都有權被包容和理解。田耳將目光匯聚到描寫底層人民的生活現(xiàn)狀和心靈糾葛,對物質和精神方面都給予了深切的關注,在同情關懷底層人民的同時更對他們的生活進行了理性的思索,他一方面能夠正視社會現(xiàn)實,呼吁更多的人關注底層百姓的生活狀況,另一方面引導底層群體重新思索人生,探尋生活的意義。田耳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了底層作家為參與現(xiàn)實所做出的努力,在難以擺脫物質困境的情況下,努力對他們進行精神上的治療。這既是作家責任意識的體現(xiàn),又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人文關懷。
底層文學的出現(xiàn)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它既包含著對生活的希望,又蘊含著底層人民的夢想。作為底層作家,田耳將底層人民的處境、愿望、情感、尊嚴等匯成文字,在看似對苦難的深沉描述中,探尋出他們內(nèi)心深處渴望超越苦難、超越自我的精神力量?!兑粋€人張燈結彩》對底層人物及其生活進行了生動、豐富而真實的描寫,在獲得讀者同情的同時又使其產(chǎn)生強烈的認同感,從而將底層問題視為中國人共同的問題。田耳本身生活在社會底層,因此他能夠以一種平視的視角觀照底層,以人道主義精神關懷底層,全面展示底層民眾的精神世界,從而上升至人性的空間,反映出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境況和精神實質。在人本思想日漸深入人心的當今社會,對底層的關注使人道主義精神散發(fā)出了更加奪目的光芒,底層意識的覺醒也使得文學具有了更為深廣的社會意義及文化內(nèi)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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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 No.:I207.4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Emotion of Caring for the Humble People in the Yigeren ZhangdengJiecai Written by TianEr
Wu Mengchao
(Muda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Mudanjiang, Heilongjiang 157000,China)
Abstract:The novel Yigeren ZhangdengJiecai not only described the miserable fate of the humble people ,but also dug the complex humanity hidden behind the tribulation. The novel expressed the writer’s sympathy to those people and the destiny of the humble people .The equal , respected attitude to the humbled has become his mission, which showed his spiritual literary ideal and pursuit of value.
Key words:TianEr ; Yigeren ZhangdengJiecai; caring for the humble people
作者簡介:武孟超,碩士,牡丹江師范學院。
文章編號:1672-6758(2016)07-0126-3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