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窺豹談談《祝福》五張賬單

◎時小燕

管中窺豹談談《祝福》五張賬單

◎時小燕

《祝?！肥囚斞赶壬囊黄獋魇兰炎?，小說通過描寫祥林嫂悲慘的人生遭遇，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小說當中有五張不起眼的賬單，細細思考，這五張賬單卻讓讀者深切地體會了政權、神權、族權、夫權這封建社會的四大繩索對下層百姓特別是勞動婦女的殘酷迫害。

一、《祝?！分饕獌热?/h2>

短篇小說《祝福》是魯迅先生的代表作之一，于1924年3月問世，收入魯迅先生的第二部小說集《彷徨》，位列第一篇。與《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小說一樣，這篇小說描寫了下層老百姓的生活和抗爭，反映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啊蹲８！吠ㄟ^祥林嫂的悲劇命運，一方面批判了造成其悲劇的客觀社會環(huán)境：封建的政權、族權、夫權、神權這四大繩索織成的嚴密的網；另一方面，作品也把譴責的筆指向了祥林嫂周圍的一大群不覺悟的有名無名的群眾，他們和祥林嫂同是受壓迫剝削的勞動者，然而偏偏又正是他們維護著‘三綱五?！⒂媒y(tǒng)治階級的觀念審視、責備、折磨著祥林嫂，不僅使她處于孤立無援的地步，而且促成了她的悲劇?！?/p>

小說描述了祥林嫂的悲慘遭遇：死了比她小十來歲的丈夫的祥林嫂逃離夫家來到魯鎮(zhèn)魯四老爺家做工，又被夫家抓了回去，賣給了賀老六用來換錢給小叔子娶媳婦，求死不成后與賀老六生的兒子阿毛在賀老六傷寒去世后被狼叼走吃掉，孤身無依的她被趕出賀家門，只得又來到魯四老爺家做工，在周圍人的鄙視中，在新年祝福的爆竹聲中，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孤獨地離開了人世。

二、祥林嫂的悲劇根源

祥林嫂是一個很本分、很勤勞肯干、吃苦耐勞的女人。她一向低眉順眼，在魯家做工“整天的做”，從來不惜力氣，“簡直抵得過一個男子”，“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她對生活的要求極低，極易滿足。在魯四老爺家，“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地煮福禮，全是一人擔當”，“然而她反滿足”。就是這樣一個善良、頑強的農村勞動婦女最終卻悲慘地死去了，死在了祝福的爆竹聲中，死在了新年的祥和氣氛里。究竟誰是祥林嫂之死的元兇？

是魯四老爺嗎？是因為他剝削了祥林嫂嗎？魯四老爺是一個頑固、保守、維護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的沒落的老鄉(xiāng)紳，是一個自私偽善、冷酷無情的假道學。他授意阻止祥林嫂參加祭祀的勞動，導致了祥林嫂精神的崩潰。是祥林嫂的前婆婆和后大伯嗎？他們一個強迫祥林嫂改嫁以換取小兒子結婚的聘禮，一個在祥林嫂死了丈夫和兒子后強行收屋趕走了祥林嫂，使得祥林嫂走投無路。是柳媽和魯鎮(zhèn)的人們嗎？柳媽同情祥林嫂的遭遇，但她的“地獄之說”加重了祥林嫂的精神負擔，盡管她為祥林嫂指出了“捐門檻贖罪”的“大道”，但是卻將祥林嫂推向了更恐怖的深淵。魯鎮(zhèn)的人們出于獵奇的心態(tài)，打聽祥林嫂的隱私，嘲笑祥林嫂的“不貞潔”，一次次地在她的傷口撒鹽，他們的態(tài)度增加了祥林嫂的無助和痛苦。研讀小說，再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我們可以發(fā)現：魯四老爺、祥林嫂的婆婆、大伯、柳媽以及魯鎮(zhèn)上的人們，他們都是兇手，又都不是直接的兇手，那么直接的兇手是誰呢？是“吃人”的封建禮教思想！

三、五張賬單與四大繩索

小說當中零星地流露出關于錢的表述，概括起來一共有五張賬單，雖微小，卻以小見大，深刻地揭示了橫行幾千年的政權、神權、族權、夫權思想對下層勞動婦女的無情踐踏。這五張賬單是這樣的：①福興樓的清燉魚翅：一元一大盤；②祥林嫂初到魯家的工錢：每月五百文；③祥林嫂婆婆從魯家支走的祥林嫂三個半月的工錢：一千七百五十文；④祥林嫂的婆婆賣祥林嫂的錢：八十千；祥林嫂的小叔子娶親的財禮：五十千；剩余：十多千；⑤祥林嫂捐門檻的價錢：十二千（十二元鷹洋）。

（一）政權

小說寫道“福興樓的清燉魚翅，一元一大盤，價廉物美”，一元即一個大洋，一個大洋值1.5兩銀子，1兩銀子相當于1000文。也就是說一盤清燉魚翅差不多價值1500文。而祥林嫂到魯四老爺家做工，因為勤勞能干，每個月的工錢定為500文。這么一看，祥林嫂工作三個月，不能有任何其他花銷，才能夠吃得上一盤被認為“價廉物美“的清燉魚翅。這是封建衛(wèi)道士的代表魯四老爺對祥林嫂經濟上的剝削和壓榨，而這也是封建社會中地主階層對下層老百姓的殘酷剝削的一個縮影。老百姓辛辛苦苦終日勞作，到最后連填飽肚子都是奢侈，更別提去享受生活了。

（二）夫權、族權

祥林嫂在魯四老爺家干了三個半月，一共有一千七百五十文工錢，她一文錢都沒花，被她的婆婆全部拿走了。她婆婆又把她賣到深山人家做媳婦，用賣她換來的80千給自己的小兒子娶了親，聘禮50千，除去辦喜事的花銷還剩余十多千。封建禮教對婦女的毒害從中可見一斑。封建思想的核心是維護封建秩序，提倡“三綱五?！薄！叭V”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就是臣要絕對服從君，子要絕對服從父，妻要絕對服從夫，不能破壞尊卑秩序。而封建秩序對婦女的壓迫尤為深重。婦女沒有人身權利，沒有獨立的社會地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即“三從”。祥林嫂的丈夫已經死去，但是她的婆婆作為夫家的代表，因為有族人（族權）的撐腰，有夫權的撐腰，肆無忌憚地到魯鎮(zhèn)一“抱”一“拖”一“堵”一“捆”，就把祥林嫂劫回去了，還將祥林嫂的工錢全部據為己有。盡管封建禮教中要求婦女“存天理，滅人欲”，提倡婦女守節(jié)，“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但就在這個社會，宗法制度卻反其道而行之，強迫祥林嫂去陷入這種身心蒙難的處境：她的婆婆為了給小兒子換來娶親的費用，不顧祥林嫂的反抗，把祥林嫂賣給深山里的賀老六為妻。這一舉動讓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祥林嫂一步步走向滅亡的深淵。她為了“守節(jié)”，在捆了送去結婚的過程中“實在鬧得厲害”，拜堂的時候“一頭撞在香案角上，頭上碰了個大窟窿”。后來雖然“交了好運”，有個能干的丈夫，還生了個可愛的兒子，也過了幾年相對平靜的生活，但是天有不測風云，沒成想丈夫死于傷害，兒子被狼吃掉，房子被大伯收走，一連串的打擊讓祥林嫂走投無路，只能再次來到魯四老爺家做工。誰料這短暫的幸福帶給祥林嫂的卻是更大的災難！

（三）神權

封建衛(wèi)道士魯四老爺暗地里告誡四嬸，再嫁過的祥林嫂是傷風敗俗的，只能用她幫忙，祭祀時候不能讓她沾手，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魯四老爺利用神權剝奪了祥林嫂在當時社會做人的基本尊嚴，使其成為處于底層階層的最下等的人。信奉鬼神的柳媽告訴祥林嫂，嫁過兩個男人的她死后要被閻羅大王鋸開分給兩個丈夫的。祥林嫂的心靈橫遭摧殘，她活著已經夠不幸的了，死了以后居然還要因此受罪。這對于祥林嫂無疑是雪上加霜的災難。因此，當柳媽說“捐門檻”可以“贖了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她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她哀求鎮(zhèn)西頭土地廟的廟祝去求捐門檻，談好價格是大錢十二千。祥林嫂一個月的工錢只有500文。十二千，她要不吃不喝干滿24個月，整整兩年才能湊上。祥林嫂為了死后能成個“完身鬼”，為了可以舒暢做人，她更加勤勞地工作。她“默默地跑街，掃地，洗菜，淘米”，又花了快一年的時間，支取了歷來積存的工錢，換成了十二元鷹洋，去廟里捐了門檻。捐完門檻后，經歷了喪夫喪子的悲痛的祥林嫂總算又有了活著的希望。她“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可見神權思想鬼神之說已經深刻地烙印在了祥林嫂的頭腦之中。到了祭祖時節(jié)，她做的更加賣力，看四嬸裝好祭品后，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了。沒想到四嬸仍舊說：“你放著罷，祥林嫂！”這一聲“你放著罷”，成為了壓垮祥林嫂的最后一根稻草。高高在上的神權將這個可憐的女人一次次地玩弄于股掌之間。祥林嫂的最后一絲希望之光被殘忍地澆滅。被魯家驅逐的祥林嫂流落街頭，乞食無門，在朱門大戶人狂獸嚎的“祝?！甭曋?，帶著一世的辛酸告別了人間。

《祝?！芬驗樯羁痰亟衣读朔饨ǘY教和封建迷信吃人的本質，而成為傳世不朽之作。魯迅先生通過環(huán)境描寫渲染了氣氛，襯托了祥林嫂的悲涼；通過對祥林嫂的肖像、心理、動作、語言等的描寫直接顯示了人物的境遇，內心的痛苦和悲哀，揭示了人物一步一步被逼向滅亡的過程。毛澤東同志曾經指出：“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看來不起眼的五張賬單正是從另一個側面讓我們深切地感受了封建“四大繩索”對勞動婦女虐殺的反動本質，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1]朱棟霖，朱曉進，龍泉明.中國現代文學史（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2]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J].戰(zhàn)士，1927.

（時小燕 無錫旅游商貿高等職業(yè)技術學校 21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