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天寶遺事》中所見唐貴族奢侈生活研究

姜愛萍

（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山東青島　266001）

《開元天寶遺事》中所見唐貴族奢侈生活研究

姜愛萍

（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山東青島266001）

《開元天寶遺事》是五代王仁裕的一部重要筆記小說，其中保存眾多唐代社會史料，是在其他正史中所不能見到的，極為珍貴。書中記載大量唐代貴族階層的奢侈腐敗生活，對于研究安史之亂以前唐朝貴族階層的奢侈生活狀況提供了重要依據(jù)。

唐代；貴族；奢侈；楊氏；唐玄宗

王仁裕（880——956年）字德輦，天水人，生活于紛亂的五代時期。年少時不知學習，以狗馬彈射為生活樂趣，二十五歲開始就學，以文辭知名于秦隴。后來跟隨唐廢帝于軍中，凡傳諭檄文、書函、詔令，多出其手?！肮ぴ娢?，通曉音律，與和凝等以文章知名于五代”［1］p3，由于他生活在混亂的五代時期，其作品大多以佚。因此他的筆記小說《開元天寶遺事》應是十分珍貴的。此書是隴右文化的重要部分，現(xiàn)存版本較多，按照其流傳形式，可以分為單行本和叢書本兩類。單行本有三種，分別是明建業(yè)張氏銅活字本，日本寬永十六年 （1639年）刻本以及繆氏藝風堂抄本?！皡矔居忻骺独m(xù)百川學?！繁?、清順治三年宛委山堂刊印《說郛》本、《五朝小說大觀》本、《唐代叢書》本、《舊小說》本以及元明善本《歷代小史》本等，明抄本《類說》今存二十六卷和明末刻清初印本《唐人百家小說》等都收有《開元天寶遺事》，但并非全部?！保?］《開元天寶遺事》目前流行的版本中，中華書局2006年出版的曾貽芬先生的點校本（《唐宋史料筆記叢刊》本），“以明代建業(yè)張氏銅活字本為底本，參校了日本寬永十六年刻本、《顧氏文房小說》本、《歷代小史》 本、《四庫全書》 本四種版本”［1］p8，應當是目前最好的本子。

一、 開元天寶年間唐朝貴族奢侈生活

史學界一直以安史之亂作為唐朝社會發(fā)展的分水嶺，是唐朝由盛轉(zhuǎn)衰的轉(zhuǎn)折點。安史之亂以前，唐朝政治比較清明，玄宗先后任用姚崇、宋璟等為相，勤于政事，使唐代達到了一種極盛局面。但到天寶年間，唐玄宗先后任用李林甫、楊國忠為相，此時以玄宗為首的統(tǒng)治階層驕奢淫逸，玄宗也懶于處理政事，后來安史之亂爆發(fā)，唐朝開始走下坡路線。后晉劉昫等感嘆曰“開元之初，賢臣當國，四門俱穆，百度唯貞……雖稍移于勤倦，亦未至于怠荒。俄而朝野怨咨，政刑紕繆，何哉？用人之失也。自天寶已退，小人道長。如山有朽壞，雖大必虧?！保?］p236-237唐玄宗統(tǒng)治的四十多年前后差別如此之大，除卻自身原因之外，很大一部分在于其用人之過。

在唐玄宗統(tǒng)治的開元、天寶年間，唐朝的富裕達到了開國以來未有的高度。中國盛強，自西京安遠門到西域沿路的村落眾多，田野開辟，隴右富饒，天下聞名。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里，不難孕育一批驕奢淫逸的貴族階層。奢侈生活歷來是統(tǒng)治階層的生活特性。玄宗每次進食時，多達數(shù)千盤（也可能是數(shù)十盤）每一盤的價值相當于當時十個中等家庭的財產(chǎn)。史載玄宗“賜諸姨錢數(shù)百萬為脂粉錢”［4］p3494，黃正健也說唐玄宗“每月給韓國、虢國、秦國三夫人錢十萬‘為脂粉之費’，而宮中掌楊貴妃刺繡的就有七百人?！保?］p64

五代王仁裕的《開元天寶遺事》主要記載盛唐時期的各種社會生活狀況，以玄宗宮廷生活為主，記載了唐玄宗統(tǒng)治前期的英明睿智和后期的昏庸奢侈，其中寫后期生活占了絕大數(shù)的篇幅，記錄了大量天寶年間以玄宗為首統(tǒng)治階層的荒淫無度，奢侈腐敗。如天寶年間的《戲擲金錢》記載“內(nèi)庭嬪妃，每至春時，各于禁中結(jié)伴三人至五人，擲金錢為戲，蓋孤悶無所遣也?！保?］p29禁宮中的嬪妃們由于孤獨苦悶，每至春時就以擲金錢為游戲，體現(xiàn)出宮內(nèi)嬪妃的奢侈娛樂活動?！懊骰饰吹缅?，宮中嬪妃輩投金錢賭侍帝寢，以親者為勝。招入妃子，遂罷此戲?！保?］p44由此兩則故事可以試想，或許金錢已成為宮內(nèi)嬪妃的一種玩物，參與多種嬪妃間的游戲，以作為她們消遣無聊時間的工具。

在天寶年間，最得勢的莫過于楊氏一族。伴隨著楊貴妃的得寵，楊國忠的位居相位，楊氏家族的豪華奢侈生活也越發(fā)令人驚嘆。如《舊唐書》載：

銛授三品，上柱國，私第立戟。姐妹昆仲五家，甲第洞開，僭擬宮掖，車馬僕御，照耀京邑，遞相夸尚，每構(gòu)一堂，費逾千萬計，見制度宏壯于己者，即徹而復造，土木之工，不舍晝夜。玄宗頒賜及四方獻遺，五家如一，中使不絕。開元已來，豪貴雄盛，無如楊氏之比［3］p2178。

楊氏姐妹兄弟五家，按照皇宮的規(guī)模來建造自己的府邸，一旦看到別人的超過自己的規(guī)模，便立刻推倒重建，唐玄宗還經(jīng)常賞賜他國進獻的奇珍異寶。而且據(jù)史載，楊貴妃每當出游時，都是由高力士牽馬策鞭的，還有充錦繡官和冶瑑金玉者，大約有近千人，以便隨時為貴妃提供奇裝異服和玩物?！堕_元天寶遺事》中的《長湯十六所》、《錦雁》記載了華清宮中玄宗的奢侈生活，尤其是詳細的記錄了玄宗和貴妃鳳御湯中的豪華設備，如“鳳御湯中以文瑤密石，中央有玉蓮……縫錦繡為鳧雁于水中，帝與貴妃施钑鏤小舟，戲玩于其間。宮中退水，出于金溝，其中珠纓寶絡流出街渠，貧民日有所得焉?！保?］p54除此之外，《開元天寶遺事》中有許多關(guān)于楊氏家族的記載。如《鳳炭》：“楊國忠家，以炭屑用蜜捏塑成雙鳳，至冬月則燃于爐中，及先以白檀木鋪于爐底，余灰不可參雜”［1］p50，《百枝燈樹》：“韓國夫人置百枝燈樹，高八十尺，豎之高山上，元夜點之，百里皆見，光明奪月色也。”［1］p55除此之外，冰獸贈王公》記錄了楊國忠子弟為賄賂王公大臣贈豪華冰雕的故事，《百寶欄》和《四香閣》則記錄了楊國忠以百寶裝飾欄楯以及“用沉香為閣，檀香為欄，以麝香、乳香篩土和為泥飾壁”［1］p58，其壯觀之度遠超于帝宮。王仁裕以如此之多的故事記錄楊氏一族的奢侈生活，可見其奢侈之度實是令人驚嘆的。

其實在開元天寶年間，極度的奢侈生活已成為貴族階層的一種習慣性風氣，楊氏一族的生活是當時貴族階層生活的一個代表，其他貴族也都競相連結(jié)楊氏，表現(xiàn)出一種奢侈腐敗之象。據(jù)史載：“諸王子孫凡婚聘，必先因韓、虢以請，輒皆遂，至數(shù)百千金以謝?！保?］p3495各貴族以千百金賄賂韓國和虢國夫人，競相示好，其奢侈之度可見一般。

二、開元天寶年間唐朝貴族階層經(jīng)濟來源

唐初實行均田制，與前代土地制度相比，其對土地買賣的限制有所放松。在這一制度下，永業(yè)田和口分田在一定條件下均可以買賣，這就給土地兼并提供了有利條件。另外，國家推行大土地所有制，貴族地主及原有的大地主急速地進行土地兼并，土地越來越多的握在貴族地主手中。丞相李林甫“京城邸第，田園水磑，利盡上膄?！保?］p3238“開元中，京師甲第池園，良田美產(chǎn)，中官占者什六。除買賣外，官僚貴族還通過借荒，置牧等形式兼并土地?！保?］p412另外，國家不限制占有田地數(shù)量，土地兼并越來越重。“開元之季，天寶以來，法令馳寬，兼并之弊，有踰于漢成、哀之間。”［7］p32兼并土地后，大地主的土地經(jīng)營方式為雇役佃耕制，承擔賦稅的主要為自耕農(nóng)，小地主所有者以及佃戶，那么財富則就越來越多的累積在貴族大地主手中，成為貴族階層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

唐政府面臨著嚴重財政危機，唐代杜佑在《通典》中說“自開元中及于天寶，開拓邊境，多立功勛，每歲軍用日增”，眾多軍用開支“大凡一千二百六十萬。而錫賚之費此不與焉。”［7］p452唐玄宗為了解決國家財政危機，大量任用善于斂財?shù)挠嫵?，由此計臣登上了政治舞臺，如李林甫、王鉷、楊慎矜、楊國忠等。他們之間不斷爭權(quán)奪利，先后把持著國家財政，運用各種手段斂財。這些計臣們大肆搜刮社會財富，在很大程度上滿足玄宗的豪奢消費。王鉷每年向玄宗貢獻額外錢百億萬，并對玄宗說“此是常年額外物，非征稅物?！保?］p3229《新唐書》里也記載“王鉷為戶口色役使，歲進前百億萬緡，非租庸正額者，積百寶大盈庫，以供天子燕私［4］p1346。

在這些計臣中，楊國忠是一個斂財能手，并得到玄宗的歡心，夸其是管理財物的材料，他也逐漸掌控整個國家的財政?！皣矣捎分猎紫?，凡領(lǐng)四十余使，而度支、吏部事自叢伙，第署一字不能盡，故吏得輕重，顯賕公謁無所忌”［4］p5848楊從御史做到宰相，共兼任40多個職位，又兼任吏部尚書，取得了任命文官的權(quán)力，且掌管財政，幾乎完全控制整個帝國的財政。既然楊掌控國家財政，那么他的奢侈生活的經(jīng)濟來源就顯而易見。另外，許多官吏公開賄賂他，毫無顧忌?；视H貴族也爭相結(jié)好楊氏家族，“至百千金”，這些賄賂之財，也成為楊氏一族的一個經(jīng)濟來源。

唐玄宗的巨額賞賜也是貴族階層一個重要經(jīng)濟來源。唐玄宗是一個極為奢侈的皇帝，自從有了計臣維持他的腐敗生活，更是揮霍無度?！?47年，唐玄宗曾將本年全國進貢的物品，全部賞賜給李林甫?！保?］p155對于楊氏一族的賞賜，更是令人驚嘆不已。史載：

帝常歲十月幸華清宮，春乃還，而諸楊湯沐館在宮東垣，連蔓相照，帝臨幸，必遍五家，賞賚不訾計，出有賜，曰錢路，返有勞，曰較腳。還近饋遺閹稚，歌兒，狗馬，金貝，踵疊其門［4］p5849。

天寶九年，楊貴妃由于受到皇帝的斥責被送回楊家，楊國忠與吉溫從中調(diào)和后，玄宗將她召回宮中，仍像過去一樣寵愛。玄宗為感謝楊氏，賜給楊國忠錢財巨萬，“幸秦國及國忠第，賜兩家巨萬”［4］p3494唐玄宗對楊氏的眾多巨額賞賜，成為楊氏奢侈生活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

綜上所述，開元年間，尤其是天寶年間，貴族階層能夠過著奢侈腐敗的生活是與當時的土地制度，朝政混亂以及唐玄宗自身奢侈腐敗等因素密切相關(guān)的。

三、小結(jié)

王仁裕由于生活在混亂的五代時期，其作品大多以佚，因此流傳下來的《開元天寶遺事》一書，顯得彌足珍貴。書中記載了大量唐玄宗開元天寶年間，以宮廷生活為主的眾多社會生活現(xiàn)象，是研究此時期社會生活的重要資料。以唐玄宗和楊氏家族為代表的唐朝貴族們，為了滿足自己的奢侈生活，一方面，大肆進行土地兼并，搜刮社會財富，另一方面，貴族階層內(nèi)部貪污腐敗，計臣們十分注重斂財。除此之外，唐玄宗統(tǒng)治后期，自身的無度揮霍和大肆賞賜，也助長了群臣們對于金錢的欲望，以及無度的奢侈揮霍。他們的行為激化了社會矛盾，影響了國家社會制度的轉(zhuǎn)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安史之亂能夠有條件爆發(fā)，與此也有著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王仁裕的《開元天寶遺事》值得引起我們的關(guān)注，并從中剖析唐朝當時的社會狀況。

［1］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M］.載入曾貽芬點校的《開元天寶遺事安祿山事跡》（唐宋史料筆記叢刊）.北京：中華書局，2006.

［2］蒲向明.<開元天寶遺事>諸問題探討［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08，（5）.

［3］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4］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5］黃正健.唐代衣食住行［M］ .北京：中華書局，2013.

［6］龔書鐸.中國社會通史（隋唐五代卷）［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6.

［7］杜佑.通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8.

［8］范文瀾.中國通史（第三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9］崔瑞德.劍橋中國史（隋唐篇上）［M］.臺北：南天書局出版，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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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4658（2016）01-0113-03

2015-10-12

姜愛萍（1992-），女，山東青島人，青島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