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英雄與酒——從武松與酒淺談人物性格的塑造

○朱英姿

《水滸傳》中的英雄與酒——從武松與酒淺談人物性格的塑造

○朱英姿

《水滸傳》中性格鮮明的武松形象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被金圣嘆譽為“水滸第一人”。武松一出場就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膾炙人口的景陽岡打虎、醉打蔣門神，無不揭示出“酒壯英雄膽，酒助英雄興”，可以說是酒成就了武松的敢作敢為、光明磊落、行俠仗義的英雄形象。酒不僅對塑造人物性格起到了關鍵作用，對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主題的深化也至關重要。

《水滸傳》 武松 人物性格 酒

在中國文化中酒作為一種特殊介質，發(fā)揮著獨特的作用，它已經(jīng)和人們復雜而微妙的精神生活密不可分，縱觀中國歷史，千百年來，英雄和酒有著割舍不斷的聯(lián)系，“酒壯英雄膽，酒助英雄興”，演繹了無數(shù)驚天地、泣鬼神、催人淚下的感人故事，也造就了一個個英雄好漢。

《水滸傳》作為我國古代小說的杰出代表，其人物形象為何如此栩栩如生、感人生動，其中原因自然不少，但酒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酒后吐真言，酒壯英雄膽，酒能成事也能敗事。金圣嘆則以他敏銳的藝術眼光發(fā)現(xiàn)了酒在《水滸傳》中的重要地位和價值。小說中凡是寫喝酒的場面，都不是為了讓人物喝酒而喝酒，英雄離不開酒，酒同樣也離不開英雄。英雄無論有無錢財，貧賤富貴，見面必定以酒待客，仿佛一切的情感都在酒里，無需多言。

武松，無疑是《水滸傳》里塑造非常成功的一個人物形象，他綽號“行者”，因其排行第二，又稱為“武二郎”。在《水滸傳》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他秉性剛烈，武藝高強，胸懷坦蕩。特別是“景陽岡打虎”“斗殺西門慶”“大鬧飛云浦”“血濺鴛鴦樓”等英雄事跡廣為人們所熟知，也被多次拍為影視作品，廣為流傳。金圣嘆對武松的評價極高，《讀第五才子兵法》在評價武松的時候說，“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上上?！庇终f：“魯達自然是上上人物，寫的心底厚實，體格闊大。論粗魯處，他也有些粗魯；論精細處，他亦甚是精細。然不知何故，看來邊有不及武松處。想魯達已是人中絕頂，若武松直是天神，有大段及不得處?！笔蔷拼俪闪宋渌筛易鞲覟椤⒐饷骼诼?、行俠仗義的英雄形象，對于武松這個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離不開酒。

一、豐富人物性格特征

酒在水滸傳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和價值。梁山好漢們共有的性格特征是懲惡揚善，打報不平，該出手時就出手，酒對這一性格的彰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接風送行時更少不了酒這個特殊的媒介，有酒更顯誠意也更隆重。第二十三回，武松在柴進莊上久了，縛了包裹，栓了哨棒，準備回家看望哥哥，柴進“又治酒食送路”。宋江依依不舍遠送十里望見酒店，又拉武松吃了幾杯。因之使武松感動不已，拜宋江為義兄。酒彰顯了英雄們的豪氣，也表明了英雄豪杰們都是有情有義之人，以酒表達兄弟間的情誼。酒使英雄們的人物性格顯得豐富多彩，也使英雄們有血有肉，更像平凡人，避免了脫離生活而神化他們。

在景陽岡打虎以前，武松幾次喝酒出場顯得并不光彩，甚至給人一種地痞無賴的感覺。在《水滸傳》中，武松一出場就是以醉酒后斗毆而現(xiàn)身的，書中多處描寫武松喝酒的情節(jié)，很少有規(guī)規(guī)矩矩喝酒的，動不動就惡語傷人，甚至以暴力威脅。做客柴進府上，卻動手毆打莊客，“因此滿莊里的莊客，沒一個道他好”。在景陽岡一節(jié)中，武松在酒家喝酒，三碗之后，強行要酒，店家好言解釋，卻遭武松的怒斥和威脅。金圣嘆《讀第五才子兵法》說，“武松粗魯是豪杰不受羈靮”。第二十三回《橫?？げ襁M留賓 景陽岡武松打虎》：寫到和宋江相識，只因宋江跐了火锨柄，引得武松焦躁，跳將起來，就要欲打宋江。二人相識后，宋江問起在此的緣由，武松答道：“小弟在清河縣，因酒后醉了，與本處機密相爭，一時間怒起，只一拳打的那廝昏沉，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逕地逃來投奔大官人處來躲災避難?！边@些都可以看出武松好酒、嗜酒的癖好，而且喝完就好鬧事。但“酒”也正是武松這一人物具有獨特個性的根源，沒有“酒”，就沒有醉酒后的“張狂失態(tài)”，也就沒有武松這一豐滿的人物形象。這也許是作者對英雄滿懷抱負而又無從施展的一種感慨吧。人無完人，為武松日后由一個普通人成為一個英雄埋下伏筆。

“武松打虎”是人們廣為傳頌的精彩故事，來到景陽岡“三碗不過岡”小酒店，喝第一碗時，便覺得“這酒好生有氣力”！幾次催討酒吃，酒保卻好意不給添，直到武松發(fā)起狠來“把你鳥店子倒翻轉來”，酒保又給他篩了六碗酒。一般過往行客“三碗不過岡”，而武松則是一氣十八碗，通過寫武松的酒量食量，一個性格豪爽、爭強好勝的武松顯現(xiàn)在我們面前。武松也就在這半醉半醒的狀態(tài)下走上景陽岡，當看到官府印信榜文，才知酒保未說假話，想轉身回酒店又恐人笑話。他與老虎搏斗也絕不是像李逵那樣硬拼，武松對付老虎的“一撲、一掀、一剪”，采用的是“一閃、又一閃、一躲”的辦法，巧妙機智地躲過了老虎的三招，等老虎力氣漸減，便掄起哨棒，對老虎拳腳相加。雖然武松喝了不少酒，但心里還是相當清楚的，有勇有謀，采用避實就虛的戰(zhàn)術與老虎周旋。待酒醒后想起剛剛經(jīng)歷過的激烈打斗，武松也是后怕，強撐著走下山岡。從喝酒逞能上山到打死老虎，再到酒醒下山，將武松內心的思想活動、性格、神態(tài)刻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但這一切刻畫始終都離不開那個酒字，金圣嘆批到：“好酒是武二生平，只此開場第一句便如聞其聲，如見其人?！本茐延⑿勰?，從而顯示出英雄的剛強英勇，一個豪爽、不拘小節(jié)的打虎英雄呼之欲出、躍然紙上。施耐庵通過酒這個介質，刻畫出武松由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市民轉變?yōu)槿藗冃哪恐械拇蚧⒋笥⑿邸?/p>

二、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水滸傳》中凡是描寫喝酒的場面，都不是單純地為了讓人物喝酒而喝酒，都是與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相關聯(lián)地?！端疂G傳》中飲酒生事，以酒謀事，酒后干事，借助于酒使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曲折生動，跌宕起伏，增添了戲劇性，避免了平鋪直敘。這其中酒的作用不容忽視。以《水滸傳》二十八回醉打蔣門神為例，武松決定去闖快活林就提議“無三不過望”，出得城去，但遇著一個酒店，便請吃三碗酒，說：“你怕我醉了沒本事，我卻是沒酒沒本事。帶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十分酒，這氣力不知從何而來，若不是酒醉后了膽大，景陽岡上如何打得這只大蟲！那時節(jié)我須爛醉了好下手。又有利，又有勢?！薄叭ゴ蚴Y門神，教我也有些膽量，沒酒如何使出手段來！”喝酒過程是層層鋪墊、渲染。到了快活林，要了一碗酒，嘗了一口就吐了，說不好。老板娘即蔣門神的小妾又盛了好一點的酒給武松，嘗了一口，又吐了，說不好。小妾又把壓箱底的酒拿出來，武松嘗了一口，點點頭，“這酒有點意思”。這表明武松是一個愛喝酒的人，能喝出酒的優(yōu)劣。把正兒八經(jīng)的好酒端到他面前，如果說難喝，就暴露了自己的品味，顯得無理取鬧，這不符合武松做人的原則，也不符合他的性格。武松醉打蔣門神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酒不離口，借酒挑事，借酒發(fā)威，著重寫了開打以前整個醉酒的過程，為以后的開打做好了鋪墊。武松是粗中有細，開打前對周圍的環(huán)境及對手的實力已經(jīng)做到心中有數(shù)，用語言、行動來激蔣門神出來，憑借著打虎的勁頭教訓制服了蔣門神，與各位相鄰喝酒祝賀。武松借酒滋事，鏟除惡霸蔣門神，靠酒制服蔣門神，用酒慶功。故金圣嘆評點：“如此篇，武松為施恩打蔣門神，其事也；武松飲酒，其文也。打蔣門神，其料也；飲酒，其珠玉錦繡之心也。故酒有酒人，景陽岡上打虎好漢，其千載第一酒人也；酒有酒場，出孟州東門，到快活林十四五里田地，其千載第一酒場也；酒有酒時，炎暑乍消，金風颯起，解開衣襟，微風相吹，其千載第一酒時也；酒有酒令，“無三不過望”，其千栽第一酒令也；酒有酒監(jiān)，連飲三碗，便起身走，其千載第一酒監(jiān)也……酒有酒題，快活林其千載第一酒題也。凡若此者，是皆此篇之文也，并非此篇之事也。如以事而已矣，則施恩領卻武松去打蔣門神，一路吃了三十五六碗酒，只依宋子京例，大書一行足矣，何為乎又煩耐庵撰此一篇也哉？甚矣！世無讀書之人，吾未如之何也”。而酒無疑與武松息息相關，沒有酒就體現(xiàn)不出武松的氣概，無酒就不能體現(xiàn)出英雄間感情的深厚。景陽岡店家等人物的語言及驚訝的表情，武松的三番叫好，“這酒好生有氣力”“好酒”“端得好酒”，酒性之烈，碗數(shù)之多，襯托出武松的神勇，顯得情節(jié)更加引人入勝，令人拍案叫絕。

三、深化主題

英雄也是凡人，并非十全十美，武松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他和廣大的市井貧民一樣，雖有借酒鬧事、濫殺無辜之嫌，但在老百姓心中，他的除惡扶善、見義勇為、殺富濟貧，是廣大貧苦人民一種美好的愿望。

北宋末期的統(tǒng)治，可以說是宋朝最黑暗的時期。宋朝皇帝昏庸腐朽，終日沉湎于書畫歌舞，窮奢極欲。佞臣蔡京等人把持朝政，結黨營私，公開賣官鬻爵，吏治黑暗。武松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正是勞動人民美好愿望的化身。武松本人也出身于下層人民之中，雖然他并沒有受到封建社會的最沉重的壓迫和剝削，但是他也深深地受到封建官僚惡霸的迫害。西門慶的出現(xiàn)，害得他家破人亡，于是他被迫殺死西門慶以報兄仇。自己的不幸遭遇，使他對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更加厭惡，最終被逼上了梁山。武松的形象也是下層人民群眾不堪壓迫而走上反抗道路的一個縮影。

由于宋朝刑獄敗壞，黑暗無比，中央地方官員以及吏卒以獄為市，公開索賄。無權無勢、毫無經(jīng)濟地位的平民百姓，只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這種有理難辨，有仇難報，伸冤無門的社會現(xiàn)實，使得一般善良、弱小的普通老百姓只能逆來順受、敢怒不敢言，他們只能寄希望于強者出世，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武松說出了廣大平民百姓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做出了他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武松作為強者形象的代表，他孤膽復仇，快意恩仇，在任何邪惡勢力面前也不低頭，這種品格正是封建社會中平民百姓特別景仰的，于是武松就成了人們潛意識中的自我，盡管武松有許多不英雄的地方，但是人們都給予了諒解，甚至是忘卻，在他的身上寄托了封建時代被壓迫者反抗惡勢力的理想和愿望，是市井中英雄人物的理想化身。

酒不知為英雄增添了多少快樂：武松快活林醉打蔣門神，景陽岡赤手打大蟲，這是有酒的原因，正是有了酒才有了這樣的結果，使得英雄原有的人生道路也得到了改變。而有驚無險的酒后打虎也成為武松以后游走江湖的人生資本。酒醉后打孔亮則使武松得以意外重逢自己的江湖老大知己——宋江。

酒和梁山好漢是相得益彰、缺一不可的，英雄好漢是如此愛酒，酒已經(jīng)融入到他們的血液中，并成為他們雄健生命的一部分，酒使得這些英雄的俠義壯舉有了浪漫的色彩。離開了酒，水滸傳的人物就會遜色很多，藝術性就要大打折扣。武松的英雄形象正是通過詳細描寫他過人的酒量來層層襯托、渲染的，也為他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生增添了許多豐富的色彩和變數(shù)。

［1］金圣嘆.金圣嘆文集［M］.成都：巴蜀出版社，1997.

［2］施耐庵.水滸傳［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2004.

［3］周先慎.明清小說［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吳錦.中國古代文學史綱要（第1版）［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9.

［5］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四）［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朱英姿 河南商丘 商丘經(jīng)濟貿易學校 47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