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揚：《張子揚詩選》

■張子揚

題柏林墻遺跡

1

聽到它的時候

曾是一個個故事

見到它的時候

已是一段段歷史

2

砌上墻

感情就能被阻隔了嗎

拆了墻

感情就可以彌合了嗎

3

因為墻已拆除

勃蘭登堡門下的路

成了坦途

今天

往來的一切都如此匆匆

是否，我們也已把

昨天的記憶拆除？

致君特·格拉斯

祝賀你

不用鮮花樂曲

只用筆下已有五千年

記憶的方塊字體

災難與歡愉都曾被它們

正直又黑白分明地壘成

長城和運河岸堤

輝煌與不幸

便鑄成了一代代人心靈史上

沉重的夢魘

……

為什么

你把災難描寫成游戲

你用不幸與苦痛搓成

抽打記憶的荊棘

再把

死亡涂抹成短暫的噩夢

而那個雙手沾滿了黑色血污的

殺人犯

竟成了滑稽、可憐且又丑陋的

侏儒……

你是巨人與先知——

你說：一切都會成為記憶

一切都會成為過去

所以，一切都被你寫成

寓言

讓容易遺忘的人們

用各種文字在童年的游戲中

把一個個故事像投沙包樣地傳遞

——所有的文字

當然也包括我正在

向你致意時所用的

China*的方塊字體……

*China，英文“中國”，據(jù)考證源自秦朝“秦”的發(fā)音。

寫給拉薩河

從這里，我再去拉薩

去布達拉——

為感謝佛祖的寬容與仁慈

我愿奉獻出我所有的淚水：

伴著太陽中的細雨

把卑微的癡情擦洗

……

如果在拉薩找不到我

我一定是在去拉薩的路上

——從此，我在思念的途中

磕著如群山一樣連綿的長頭

求神靈寬恕我曾幼稚的癡妄

再把癡情的靈魂放逐在

孤獨的朝佛路上

——這一切都已不再是來世

曾為真摯所珍藏的

秘密……

紀元

1999年12月31日－2000年1月1日

夜與晝在相視的瞬間

擊閃出

新太陽的光芒

沒有約會與誓言

只有生命與生命的重逢

禮花的噴薄與多彩

讓歡呼的浪花托起

那輕巧的小船

……

說文解字之二

秋的晨光把生命融成了暖房的花朵

于是，我在夢中把心化為一只蜂

一次次不倦地親吻鄉(xiāng)愁的夢

醒來，晴朗的高天耀眼

才知道夢是如何把心律調節(jié)出

一次次間歇

只因地中海的陽光

從來沒能讓世紀末的思念燦爛

一雙執(zhí)著的眼快要為思鄉(xiāng)而望穿

……

每一次的別離總是在朗朗的秋

這顆顫顫的心啊

又平添了一團幽幽的愁

……

夜 禱

不要語言

不要歌聲

只要故鄉(xiāng)的晨風

如陽光讓我溫暖

如月光讓我寧靜

如清泉洗浴我這顆戰(zhàn)栗的心

今夜，又是故鄉(xiāng)的清晨

故鄉(xiāng)的清晨已把那溫暖的光明展開

但愿它能包裹我僅存的財富

——早已被孤獨凍僵的靈魂……

河 畔

掬一捧冰冷的運河水

想洗去游子滿面的淚痕

但悠悠的水中又流來了

泰晤士河昨夜與明晨的

傷心……

最后一滴離別的淚珠

擊碎了那明亮清徹的

圓月

脆弱的情感化做水中的

星星

——忍住哭泣

為了看清今夜的星辰

長長的雪道

長長的滑雪道

飄來了黑黑長發(fā)的你

這是今冬所有的美麗

春隨著你的發(fā)梢來了

今冬留下了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

雪砌的小屋

還住著那七個小矮人嗎

冰雕的王子

還會吻醒夢中的公主嗎

昨夜

你告訴我，你正在云南的

蝴蝶泉畔

今晨

你又打來電話，說是在美國

洛杉磯的街頭

真希望今冬就此凝固

把長長的雪道和你黑黑的長發(fā)

定格在我所有的夢中……

本命年日記

感謝你

在我生日的這天

送來紫色的丁香

和彩色的蠟燭

感謝

在我孤寂的時候

送來你的歌聲

與真心的祝福

感謝你

在我絕望的夢中

送來愛的輕撫

還有你羞澀的傾訴

我用貯藏了半個世紀的勇敢

緊緊握住你溫暖的雙手

這是靈魂再生的唯一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