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末
第五回 程師孟敢作敢當
提到宋代的法治,大家肯定會想起包公。其實,宋代不僅僅有一個包公,還有一大批具有法治精神的官吏,更重要的是有一整套良好的法治制度。
宋代司法的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程度之高,大大超過了后人的想象,在當時整個世界都居于領先水平。
首先,宋代從中央到地方,都設立了專門的司法機關。中央一級,大理寺為最高審判機關,分“左斷刑”與“右治獄”兩個法院?!白髷嘈獭必撠熢敂嗵煜乱砂福坝抑为z”負責審理發(fā)生在京師的刑案及詔獄。刑部則為最高司法行政機關,分左右二廳,左廳負責復核獄刑,右廳負責官員的行政處分。此外,京師還設有登聞鼓院、登聞檢院、理檢院,接受士民向皇帝申訴的訴狀,為老百姓向皇上喊冤留了一條綠色通道。
在地方,路一級的大監(jiān)察區(qū)設置有提點刑獄司,相當于中央派駐地方的高級巡回法院。提刑司負責審核州府上報的刑案,對沒有疑難的死刑案擁有終審權與核準權,但疑案則須奏報大理寺復審。提刑司也有權力組織臨時法庭,開庭審理州法院的上訴刑案。
宋代最發(fā)達的司法機構設置在州府一級。人口最多、府事繁劇的開封府,至少設有使院、府院、左右廳、左右軍巡院六個法院;諸州一般置三個法院:當置司、州院與司理院。每一個法院都配置若干專職的法官,除了司法審案之外,不得接受其他差遣,即便是來自朝廷的派遣,也可以拒絕。
宋代的縣一級不設專門的法院,由行政長官——知縣及其佐官兼領司法。不過縣衙門只有權限判決詞訟(民事訴訟)及杖刑以下的輕微刑案。而且,即使是縣,也設有專職的法吏,一是推吏,一是編錄司。這兩個專業(yè)化的法吏,不得兼理他務,待遇也較為優(yōu)厚。
正是在這樣一種良好的體制之下,涌現(xiàn)出一大批出色的法治人才,他們在中國法治史上留下自己閃光的足印。
張逸,宋仁宗時代的開封知府、益州知州。為人機智干練,踏實內斂。當時,華陽縣有個養(yǎng)馬駕車的小頭目殺了人,嫁禍于路邊的行人??h上的官員接受了他的賄賂,未詳查案情就判了路人死刑,更為可惡的是,還讓他來看守蒙冤的死刑犯。知州張逸到縣里查訪,在獄中觀察了一會兒,說:“這個囚犯的表情看著很冤枉,他旁邊的那個看守卻神色慌張,莫非真正的兇手是這個看守?”蒙冤的囚犯聽了知州這話,才敢大聲喊冤,而那個看守再不敢隱瞞,很快低頭認罪。
張逸立即下令就地正法。
蜀地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稱贊張知州是神人。
程師孟,宋仁、英、神三朝老臣。他以除暴安良為己任,敢作敢當。程師孟主持夔州政法工作時,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沒有應急的糧食儲備庫,便建議建一個備用糧倉。當時恰逢災荒年份,備用糧倉的糧食全部拿出也不夠賑濟災民,師孟便擅自發(fā)令動用其他倉庫的糧食,也不上報請示。當?shù)毓倮艉ε拢嵝阉荒苓@么干。程師孟卻氣哼哼地說道:“等到上報請示批準再去辦,挨餓的百姓早就死了!”最終在他的支持下,糧食都及時發(fā)給了災民。
第六回 韓晉卿持節(jié)較真
為了保證司法的獨立性,宋朝的法律明確規(guī)定:州縣法院獨立進行審判,不得請示、征求上級法司的看法;提刑司如果發(fā)出批示干預州縣法院的司法審判,州縣法院可以不理睬,一概依照法律辦事;干涉下級獨立審判的上級法司,以違制追究責任;御史接受皇帝的委派,組成特別法庭審理案件,不受宰相與君主的干預。而且,一名有抱負的宋朝法官,也會自覺地追求司法獨立性,拒絕外界的影響。
這里就不得不提韓晉卿了。
韓晉卿字伯修,安丘人。先后任平城令、應天府通判、同州知府和壽州知府。在職時明審決斷,干練有政績。后升任刑部郎中,入為大理寺卿。一日,他受宋神宗委派,前往寧州按治獄事。依照慣例,韓晉卿赴任之前應當入對,即入宮面圣,請皇上做工作指示。但韓晉卿拒不入對,說道:“我奉命辦案,以法律為準,國法擺在那里,就不必征求皇帝的意見了,免得干擾了司法?!闭f完,韓晉卿便走馬上任去了,時人也不覺得韓晉卿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韓晉卿正直敢言,剛正不阿,甚為神宗稱許,疑難案件多令其決斷。
有一年開封城發(fā)生了一起案件:一個少年提著鳥籠在市場上賣弄,其朋友向他要,他不給。那個朋友仗著兩人挺熟,一把搶了過去。少年從后面追上,一刀將朋友刺死。
案發(fā)后,開封知府判決少年犯“故殺”罪,應處斬刑。時王安石正以“知制誥”官銜負責糾察京城司法工作,對這一判決予以批駁:“按照法律公然搶奪、暗中竊取都是‘盜,這人公然搶了鳥籠,就是‘盜;追上去殺了,那就是法律上的‘捕盜而盜拒捕斗殺,殺之無罪?!睘榇?,他彈劾開封知府犯有裁判錯誤的“失入罪”。開封知府不服,請求大理寺復審。復審時,大理寺卿韓晉卿跟王安石當堂辯論。韓晉卿盡管知道王安石深得神宗寵信,仍然堅持此案系“故殺”,少年應判絞刑。王安石號稱鐵嘴鋼牙,卻始終駁不倒韓晉卿,未能更改判決結果。
熙寧元年(1068),發(fā)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登州阿云案,再次把韓晉卿與王安石推進輿論的漩渦。
當時登州有一個叫阿云的女子,在母親去世、喪服未滿時嫁到韋家。韋姓新郎面貌丑陋,阿云很討厭。一日晚上夫妻爭吵,阿云趁新郎睡熟,拿刀猛砍,因力氣小沒能砍死。當官府來詢問時,阿云主動坦白罪行。登州知州許遵認為阿云屬于謀殺已傷而自首,應該按照“故殺傷人罪”減刑兩等;大理寺認為本案屬于謀殺親夫的“惡逆”重罪。按照法律規(guī)定即使有未遂、自首情節(jié),仍然要處死刑,但考慮到阿云是“違律為婚”,并非正式夫妻,所以請求皇帝特赦,免于死刑。王安石支持許遵的觀點,王安石的政敵司馬光、呂公著等支持大理寺意見,雙方激烈爭辯達一年之久。韓晉卿則依法論法,維護法律尊嚴,不參與由此案派生出的政治糾紛。盡管最后神宗皇帝按照王安石意見裁決了這個案子,但仍然信任韓晉卿,繼續(xù)把各種重大疑難案件交付他處理。
這一系列敢于較真、敢于頂上的事件,使韓晉卿成為響當當?shù)姆捎矟h,也成為宋代法治精神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