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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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藍(lán)色滑入醒來的黃昏(組詩)
李郁蔥
所以我聽到,在料峭中
打了個哆嗦。它有一個陰影
俯瞰我們飛翔的欲望,在我們朦朧的視線里
它緩緩升起,冉冉中
像夜晚被熄滅了的欲望
一個幻覺:足夠我們驚訝的場景
山谷中,這些隨風(fēng)飄蕩的球
我們仰視中的黎明,它們
擺脫大地的束縛,像是一個個巨大的問號
充滿對大地的質(zhì)疑:是啊,
飄蕩著,它有多少隱形的飛動
在我們身體的戰(zhàn)栗里
它騰空,完成
在我聽到的光陰里,那令人驚訝的熱
帶來我們的眩暈,但涼風(fēng)習(xí)習(xí)
新奇的事物總有
我們不曾知曉的那一面:我們
被這山河所定義,被這天空
所虛無。只是飄了那么一會兒
我們有足夠親近大地的沖動
某一日煙消云散。
我們知道
滂沱中驅(qū)車的疲倦,被驚呼突然驅(qū)散
這華美,像一對暗中的鐵鉤
讓我們停下:并不感覺到疼痛
它在一場暴雨之后出現(xiàn),
他們說的,在一場艱難的生活之后,
它出現(xiàn),只是一種虛幻
但足以蘊(yùn)藉我們
那種虛無,那種光滑,如雙手
無意識地劃過痙攣中弓起的背
沒有帶來實際的意義
卻形成一種召喚
那種恰如其分的用力,在微妙中
呈現(xiàn)出積極的花
——我們知道,某個瞬間
它是一座橋,在光線的邊緣,通往黑暗
我們浮華中看到的,終究散去
只是它不被記錄。
因此那藍(lán)色滑入醒來的黃昏,在這一日
潦草的時間,有著一頭虎的身姿
它有盡可能的咆哮,廣闊、浩渺
那透明中,和我們擋住了的影子翩翩起舞
在千姿百態(tài)中,什么樣的云
符合我們的嘴巴?我看到一頭虎躍入到
虛無
我們生命的斑斕,在被眺望的景色里
我們那游移著的曖昧,有著排山倒海的心
那平靜可以看見,比如早于夜色之前
能否有一陣雨為我們歌唱,并把這乏味的下午
烹飪成一種愛的堅持:那欣悅的人
捏開房間里的燈,如果他堅持打量剩下的時間
——那身體溫暖,出著汗,毫無羞愧的痙攣
在他的手下彈奏如一片曠野,為什么他如醉如癡?
有這樣的虛無,就有這樣的瑰麗
有這樣的色彩,就有這樣被拔高了的陡峭
我不允許你解釋它們的形成:如果熱情
依然左右我的身體,那么把禮貌退到親吻之后
總歸會淡去,那些經(jīng)驗和天真的承諾
他們說的并不是讓你相信
但他們說了,在睡夢里跳起炫技的華爾茲
在你相信和并不相信的邊緣,
他們,這些面目模糊、口齒清晰的人
在你的時間里他們隨意地進(jìn)出
并不需要你的同意,假如樹起了
一個標(biāo)桿:那陰影晃動如望遠(yuǎn)鏡
計算遺忘的重量?放在身體那一邊
那通往暗中時間的橋梁,
被遮蔽在成片的書寫中:那些照片,那些字句
那些空隙里吹過來的沉重的風(fēng)
它們抓住了你,它們并沒有抓住你:
它們,在孤獨針尖上那成噸的地心引力
彎曲成彩虹。你的臉龐也被隱藏
恐高癥讓我有微小的暈眩,肉體的害怕
它并不代表常識,也缺乏精神的高度
而纜繩陡峭,如果遠(yuǎn)眺容易讓我放松
那么遠(yuǎn)眺吧:在風(fēng)聲呼呼作響的透明籠子里
我們的腳下一片蔥蘢。如果凝視
能夠治愈畏懼,那么是什么蕩漾在我大腿的內(nèi)側(cè)?
一點點的空曠,到站時幾乎就不能站立
但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像那些植物
它們沿著這山坡,翻起一層層的浪。它們
混雜在一起,這些熱帶的、溫帶的,這些不相干的植物
它們聚集在這山坡上,它們的盛開
有隱秘的熱情。我們?nèi)绻屑?xì)聽
就能聽到這山色翻滾著,這翻滾
比風(fēng)更像是遠(yuǎn)方,比我更像是旅人
纜車穩(wěn)穩(wěn)停下。二十分鐘。我翻滾
如遠(yuǎn)方的蒼茫,天空用藍(lán)色表達(dá)它的沉默
平靜,在她的時間里
她有事物的輪廓,所以這樣下筆
比如說一叢花,或者是一只貓
那種隱約的氣息,透過那筆、那紙、那顏料
在她看見的地方,她增加了一筆
也許也減少了一筆:那是
其中的筆畫,當(dāng)重的更加重,輕的
會更加輕。她一點點所裸露的
會是靈魂的一角?但靈魂是什么
它在哪里低低地哼著歌?她的空白
或者我們不曾觸及,當(dāng)天空和大地
相互中擁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當(dāng)我們聽到色彩的喧囂:
專注于一件事讓我們忘記了這件事
在她的時間里,這是屬于她的王國
我們看見的是她,或那些流瀉出來的
在某個暗夜炫耀成彩虹
捂住了那些尖叫的耳朵,
她給這世界一個輪廓,像是在鏡中
不那么輕,不那么重
因為恰如其分:她。
湖邊的晚餐中,我們講了點鬼故事
在夜色里并不能看得很遠(yuǎn),
如果自己嚇唬自己,我們害怕那些未知的
但風(fēng)刮著,像是起了小小的漩渦
它壓著眼瞼。 而我睡下,并沒有夢
鬼沒有來,夜色壓著我,是一個薄薄的負(fù)擔(dān)
那些我們生活中并不在的事物
我們習(xí)以為常地說起,仿佛它真的存在
當(dāng)那些孤獨的事物劃過湖面,像是夜鳥
輕微的鳴叫,它比這湖面高上那么一點
也比這湖水清澈一些,它在我的睡夢之外
因微弱的響動而變得寂靜,我聽到這寂靜的心
在酒席的喧嘩和我們狂躁的視野間
它滑落猶如那間隙中的彈奏,
是什么會不邀而至?我們
為什么而發(fā)虛?在近乎虛度的夜晚
我們的夢能否變得平穩(wěn)
把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流露出來
像是野獸低低的吼叫,那是我們感到了危險
在一場無意識的夢中被追趕
幾乎是那早起的霧,幾乎是那些人
于是我們來了。因為它的寂靜。像是
有一個夜晚,我在暴雨中的漫步,突然迷失于熟悉的山中
沒有下山的小徑,也失去尋找的方向——
我看到這湖,倒過來的天空。這藍(lán)傾瀉而下
我們以為穿過了但卻從未抵達(dá)的針眼
它呼吸著,平靜、寬容,容納身邊的所有
包括那光和影,它的蕩漾和我們無關(guān):它無視于
這些喧鬧,最明亮的地方恰恰是憂傷
而我被猛烈的陽光所裹挾,我輕如湖,在這高地
那些匯聚于洼地的隱秘之事,巨大的湖泊
被一聲小小的鳥叫所推醒。我所記得的
都是一些小事,我所記得的,只是這無
邊的藍(lán)
轉(zhuǎn)動,一個小的世界。我們把握中的
咫尺之間,它在我們的身邊
我們把世界帶在身上
把那重量和虛無,把那浩渺的靈魂
依附在這,這小小轉(zhuǎn)動中的寧靜
我們允許它在自己的把握中
展示一個夢想的內(nèi)部:它是真實的
這陡峭的搖動,或者比世界更加真實
它企及我們的孤獨,或者,它就是孤獨
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復(fù)中
它獨立于我:它在風(fēng)中轉(zhuǎn)動
那片刻就消逝了的,莫非是
始終在我們耳邊低語的?那找到我們的
也在我們被覬覦的繁華中——
我們那平坦的心,被怎么樣的坎坷所圍攏
當(dāng)轉(zhuǎn)動,一個目不暇接的舞臺
徐徐展開如八角街外的游人
它丈量我們的世界:那么高,又那么低
我們進(jìn)入,但終究是一個旁觀者
我們轉(zhuǎn)動,聽不到風(fēng)的聲音
李郁蔥,男,1971年生,浙江余姚人。出版有詩集《此一時 彼一時》《浮世繪》等。詩、小說、散文散見《人民文學(xué)》《花城》《作家》《今天》等報刊雜志。曾獲《人民文學(xué)》詩歌獎、《山花》文學(xué)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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