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土中國》：從研究社區(qū)到探尋社會結構的嬗變

楊繼順

（陜西國際商貿學院文化與藝術學院 陜西咸陽 712046）

《鄉(xiāng)土中國》：從研究社區(qū)到探尋社會結構的嬗變

楊繼順

（陜西國際商貿學院文化與藝術學院 陜西咸陽 712046）

《鄉(xiāng)土中國》是費孝通先生剖析中國社會結構的經典著作，書中提出的“禮俗社會”“鄉(xiāng)土本色”“差序格局”等若干新概念，對中國社會的鄉(xiāng)土性作了理論性的闡述，是認識中國社會結構的鑰匙，至今仍有深遠的影響和很強的解釋力。本文從對相關概念的理解入手，分析了費孝通先生研究方法的嬗變、理論內涵及意義。

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社區(qū)；社會結構

一、關于“鄉(xiāng)土中國”的若干概念

費孝通先生的《鄉(xiāng)土中國》是從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角度分析中國社會結構的理論性著作。先生在“后記“中寫道：“這集子里所收的14篇論文是從我過去一年所講的‘鄉(xiāng)村社會學’的課程中所整理出來的一部分?！盵1]（P102）也是他在20世紀40年代“專門從社會結構本身來發(fā)揮”，對中國社會結構深層次思考的集中體現。該書自首次出版至今已有六十余載，先后為多家出版社多次出版①，深受廣大人文社會科學學習研究者鐘愛。

（一）成書背景及主要內容

20世紀40年代中后期，隨著國民黨在大陸的反動統治行將瓦解，昆明的白色恐怖愈發(fā)濃重，最終釀成“李聞慘案”。在云南大學和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任教的費孝通被迫離開昆明，出國訪學。1947 年2月，他輾轉回國，任教于北遷復校后的清華大學。在出國訪學期間，他“從外國的學術發(fā)展水平上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覺得中國也需要有人做些研究工作，并應具備在同一學術水平上的對話能力”[2]（P252），于是回國后將40年代的學術思考作了整理。費孝通先生“在這段時間里在學術工作方面，主要是整理講稿，有1948年出版的《生育制度》、《鄉(xiāng)土中國》等……”[3]（P608-609）

有了在“江村”的實地調查經歷，倫敦經濟政治學院專門的學術訓練，先生對以往的研究方法和手段作了總結和反思。一方面，社會局勢促使他思考如何應對民族、國家的危機；另一方面，他對社區(qū)研

究也在進一步深入。在內地農村開展關于農村土地制度的調查，就是一個體現。他利用在云南大學任教的機會，選擇了祿豐縣一個村莊②進行調查。這是一個有別于“江村”的對土地依賴程度很高的內陸性農村。在教學上，費孝通先生準備借用“鄉(xiāng)村社會學”這個講臺來探究中國鄉(xiāng)村這個特點。他大膽地采用在教學中一面探索一面講，以討論的方式向學生介紹自己的觀點，“所提出的概念一般都沒有經過琢磨，大膽樸素……”，他說自己“敢于在講臺上把自己知道不成熟的想法，和盤托出在青年人面前”，并以此“引導學生敢于向未知的領域進軍”。[1]（序言P1-2）同時，先生也在自己已有研究方法和具體操作層面，思考作為中國基層社會的鄉(xiāng)土社會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社會。

《鄉(xiāng)土中國》可以看作是“關于中國文化的通論”，[4]（P122）是近代急劇變遷的歷史背景下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結構的文化通論。全書分為“鄉(xiāng)土本色”“文字下鄉(xiāng)”“再論文字下鄉(xiāng)”“差序格局”“維系著私人的道德”“家族”“男女有別”“禮治秩序”“無訟”“無為政治”“長老統治”“血緣和地緣”“名實的分離”以及“從欲望到需要”等14章。先生運用了比較分析和縱向解剖的歷史分析方法，總結了中國鄉(xiāng)土社會、鄉(xiāng)村文化的一般特征，在書中，他稱之為具體的“原則”。這些“原則”具有抽象的特征，每一原則涵蓋若干相關推論；相互之間邏輯嚴密，“從中可以推衍出具體范疇來”；簡單明了，可操作性強并且易于在實踐中進行檢驗；關于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理論具有一定的預測功能。[4]（P123）

用先生自己的話說，《鄉(xiāng)土中國》是他“嘗試回答我自己提出的‘作為中國基層的鄉(xiāng)土社會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社會’這個問題”，“它不是一個具體社會的描寫，而是從具體社會里提煉出的一些概念?！盵1]（序言P2-3）該書旨在研究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的特點，引導學生研究，并不是每個觀點都得到了嚴密的科學論證。[5]（P606）然而這些“嘗試”，至今對于我們認識中國社會結構仍然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二）關于中國社會結構的概念

《鄉(xiāng)土中國》全書14章，其中的12章每章的題目即是一個核心概念，同時也是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特點的精準概括。

被土地束縛著的農民生活的鄉(xiāng)土社會是熟人的社會，中國社會這一特點，先生以“鄉(xiāng)土本色”來概括。“文字下鄉(xiāng)”——處于廟堂之高的文字要下鄉(xiāng)，通過文字下鄉(xiāng)來改變農民的“愚”，但這是需要中國社會的鄉(xiāng)土性的基層發(fā)生變化之后才有可能。“差序格局”——鄉(xiāng)土社會的社會關系，是私人聯系的疊加構成的社會網絡?！耙浴骸癁橹行?，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別人所聯系組成的社會關系……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盵1]（P28）“維系著私人的道德”——繼差序格局形成的由自己往外推，推己及人的社會關系由道德來維系，這不同于西方社會的團體格局?！凹易濉薄皇俏鞣揭饬x上的團體，是穩(wěn)定的鄉(xiāng)土社會中的同姓群體。男女有別是心理上和行為規(guī)范的隔離，而非生理上的差異。禮治秩序——禮是傳統，整個社會歷史在維持這種秩序。無訟是禮治的結果，糾紛經過調解而得到解決。無為政治是相對于運用同意權力和暴橫權力實施統治的有為政治而言的一種統治方式，以“無為”的生存價值，確立了無為的政治理想。長老統治適用于變遷少、文化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儒家思想具有教化權力，長幼有序的原則確立了長老統治。血緣和地緣——血緣是穩(wěn)定的親屬關系，地緣是商業(yè)中發(fā)展出來的社會關系，血緣向地緣的轉變是社會史的大轉變。名實的分離——社會結構的變化是暴橫權力下的注釋，亦即名實的分離。從欲望到需要——穩(wěn)定的社會“在鄉(xiāng)土社會中欲望經了文化陶冶后可以指導行為，結果是印合于生存的條件”[1]（P100）。然而，這種印合并不是自覺的，變遷社會的自覺需要卻是功能性的。

此外，文中還有諸如“禮俗社會”“教化權力”“文盲社會”及“血緣社會”等概念。他還就“社會變遷”“社會繼替”等概念作了闡述。

費老在“鄉(xiāng)土本色”中提出相對于“法理社會”的概念——“禮俗社會”。受滕尼斯Gemeinschaft、Gesellschaft③，迪爾凱姆“有機團結”“機械團結”等概念的啟發(fā)，結合對中國社會的思考，費老提出了“禮俗社會”的概念。他指出：“熟悉是從時間里、多方面、經常的接觸中所發(fā)生的親密的感覺。這感覺是無數次的小摩擦里陶煉出來的結果。”[1]（P6）對此，費老用“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來加以闡釋，他認為在熟人社會里，人們會得到“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自由。這個自由與法律意義上的自由是不一樣

的。規(guī)矩并不等同于法律，規(guī)矩是禮俗的衍化。

在“長老統治”中，費老提出相對于“同意權力”和“橫暴權力”的概念——“教化權力”。他認為僅僅由“同意權力”和“橫暴權力”這兩個概念入手詳細探究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權力結構是不夠的。實際情況一般是“橫暴權力”受到了某些限制而鄉(xiāng)土社會又不是我們常常所說的“民主”形式。費老認為，“橫暴權力”是發(fā)生于社會沖突，是利用來剝削被統治者以獲得利益的工具”[1]（P77），所以，這種權力既不能稱之為“橫暴權力”，也不并非“同意權力”。“同意權力”是以社會契約為基礎的，所謂社會契約必先假定個人的意志，而被教化者則并沒有選擇的機會。[6]

在“名實的分離”中，費老對“社會繼替”和“社會變遷”作了發(fā)揮，并將其納入到對權力的性質的討論中?！吧鐣^替”是他在《生育制度》中提出的概念，但是他沒有提出具體的闡述。[7]（P174-185）費老認為“社會繼替是指人物在固定的社會結構中的流動”，而“社會變遷是指社會結構本身的變動”。也就是說，社會變遷無論怎樣快，畢竟也是一個逐步的過程，因此，變化只是整個社會結構中的一部分而已。

二、研究方法的嬗變：從具體到綜合

《鄉(xiāng)土中國》是費孝通先生在以往實地研究基礎上的總結和梳理，是他運用比較分析方法、縱向剖析的歷史分析方法等研究方法對中國社會進行深入分析、綜合研究的嘗試，也是他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對中國社會實地研究中的各種結論和各種生活經歷的體現。

（一）從分析法到比較分析法

費老《鄉(xiāng)土中國》之前的主要著述側重于分析，間或有比較但亦不是很突出。但是《鄉(xiāng)土中國》中，比較分析的研究方法尤為明顯，他說《鄉(xiāng)土中國》“是屬于社區(qū)分析第二步的比較研究的范圍。在比較研究中，先得確立若干可以比較的類型，那就是依不同類型結構的原則分別確定它所形成的格式”[1]（P111）。這種“格式”的含義在費老的學術研究中是豐富的，比如20世紀40年代在云南三村的調查研究中賦予的類型的含義，又比如對美國人的性格研究中歸納的“模子”，也就是“一個文化一致的團體”。這種“模子”和“類型”在《鄉(xiāng)土中國》中體現為數量比較、性質比較，還表現為文化內部不同類型的比較和不同文化之間的比較，在比較中，他找出了研究對象的相似點，也看到了不同點。也正是這種比較，費先生得出了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特點。

《鄉(xiāng)土中國》中若干結論的得出，是基于定性的比較分析方法：在相同點的比較中，先生得出了中國鄉(xiāng)土文化的一般性特點，又在對不同文化的比較中對鄉(xiāng)土文化作出了規(guī)定。首先是將幾個不同性質的村莊作了一番比較，在對江蘇吳江的江村，云南祿豐的祿村、易門的易村、玉溪的玉村所作的比較中，費老設定了如家庭所擁有的土地規(guī)模、土地的平均畝產、耕種的主要作物、家庭的農業(yè)總收入以及糧食總消費量、租地數量等等若干指標。費老基于相同性質的比較總結得出了中國鄉(xiāng)村發(fā)展的基本方向；通過不同性質的比較總結了不同類型的鄉(xiāng)村發(fā)展方向：“祿村經濟結構的重心在農田，它并沒有手工業(yè)，因之現代工商業(yè)發(fā)達過程中對于它的影響是和江村不同的?！盵8]（P200）

費老使用比較分析法的典型例子是他對家庭的分析，這種分析貫穿于他早期的學術實踐和思考中。先生在實地研究中發(fā)現“花藍瑤中最基本的社會組織是家庭”，“家庭是由一群長期同住在一起的人所組成”[9]（P422）?！敖濉钡幕厩闆r是，其社會群體為擴大的家庭，家庭成員擁有共同的財產、共同的收入預算，過著共同的生活，這種情況在云南的“祿村”也是一樣的。因之，費老總結出這樣一個結論：中國鄉(xiāng)土社會基本群體應當稱作小家族。他在《鄉(xiāng)土中國》中分析指出，與英美國家相比，家庭的概念在中國是很含糊的，英美國家的家庭包括夫婦與其未成年的子女。中國的家庭則具有伸縮自如的特色，如“家里的”既可以是丈夫或者妻子一個人，也可以是所有家庭成員；“自家人”則可以將任何要拉入自己圈子的人囊括在內，其伸縮的幅度之大是相當驚人的，可以到天下一家的程度。費老的這個分析是對中國傳統社會的精準概括。

可見，費老對“鄉(xiāng)土中國”這一模式的分析是從兩個方面展開的：一是在以往實地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對于對象的共同特點給予規(guī)定，通過類型調查總結共同特性；二是基于文化的比較而得出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特征。費老使用比較分析方法，通過廣泛

而深入的實地研究和中外文化的對比，形成對中國文化的一般性認識，這在當時的社會研究中“是一種有意義的嘗試”，[4]（P131）對于今天的中國社會學研究，仍然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

（二）從橫向研究到縱向剖析

寫《鄉(xiāng)土中國》前后，先生正在比較系統地閱讀中國歷史，他說，“我曾跟讀歷史的老朋友商量，跟他們從頭學起”，“費幾年時間讀讀中國歷史”。[10]（P174）從首次赴美國學術訪問開始，他就嘗試歷史的資料對現實的文化現象和模式進行解釋。在《初訪美國》中，先生不斷地追溯美國兩百多年的歷史，借以闡釋說明美國“年輕文化”的特征。緊接著寫《美國人的性格》時，他大量引用歷史資料，來分析和解釋現實。此時他在研究方法上，不再將歷史僅僅理解為“活的歷史”和“死去的歷史”了。到寫作《鄉(xiāng)土中國》時，歷史的分析方法和思維，對他的學術研究，已經產生深刻影響。

在《鄉(xiāng)土中國》中，先生對中國社會結構提出一個經典的概念——差序格局，并試圖用儒家的“人倫”觀來解釋。他指出，差序格局作為“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特征”，“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一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彼f：“孔子最注重的就是水紋波浪向外擴張的推字。他先承認一個己及人的，對于這己，得加以克服于禮，克己修身。順著這同心圓的倫常，就可以向外推了?！盵1]（P29）對于費孝通而言，歷史分析方法的意義在于可以為被研究的對象提供一種解釋的背景，并且從這個“背景”中從事社會研究的人可以了解到它的特征。

運用歷史分析法研究中國社會結構，這是費孝通先生研究歷程中一個與以往的實地研究不一樣的新的視角。運用史料解釋中國社會結構和文化，無疑是先生從事社會學研究的認識方法上一個轉折，從此，他的研究逐步從社區(qū)實地研究轉變?yōu)閷ι鐣Y構的理論分析。

三、理論內涵及其意義

（一）從國情出發(fā)研究社會的整體性

若社會人類學可以理解為整體性的“文化翻譯”，則它借以認知的原材料是田野調查者個人的經驗，要通過個人的反思才能有效地表達。“這其實與我們研究什么樣的社會或者說田野作業(yè)的對象并沒有必然的關系，而主要是通過比較以實現對一定的社會和文化的理解而已?！盵11]（P193）正如先生所言：“社會人類學田野作業(yè)的對象，以我以上的思路來說，實質上并沒有所謂‘本文化’和‘異文化’的區(qū)別。這里只有田野作業(yè)者怎樣充分利用自己的或別人的經驗作為參考體系，在新的田野里去取得新的經驗的問題?！盵12]（P324-325）

《鄉(xiāng)土中國》的理論總結為認識中國社會結構提供了一把鑰匙。從1930年代開始，先生先后對中國的不同社區(qū)做了大量實地調查?；谶@些調查，他認為，從實地研究中獲得的理論可以成為人們改造社會的工具，“社會理論是在解釋社會事實中推求社會存在和演變的原理”，“沒有社會理論做底子，社會研究也無從著手”[9]（P89）。在《鄉(xiāng)土中國》中，先生對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結構“進行觀察、分析和比較，用來解決一些已提出的問題”[13]（P155-156）。

《鄉(xiāng)土中國》的方法論是社會學研究社會結構的一種范式?！多l(xiāng)土中國》本身就是以社會結構作為研究對象，通過比較研究的方法，“把社會作為一個本身具有其發(fā)展過程的實體”，[13]（P413）這種對社會結構的認識和研究方法，是對馬林諾夫斯基功能論思想的活學活用，無疑為我們研究中國社會結構提供一種范式。

（二）提供社會學認知社會變遷的路徑

社會學的發(fā)展壯大，實現先生提出的對中國社會和文化變遷的認識，實現本土化和文化自覺，必須在認知社會變遷中發(fā)揮積極作用。中國社會學要做的，就是正確認知、理解中國社會，“正確了解當前存在的以事實為依據的情況，將有助于引導這種變遷趨向于我們所期望的結果。社會科學的功能就在于此”。[12]（P21）這也正是社會學的功能之一。費老認為社會學要成為綜合性的科學而不是成為各種社會科學的總稱，或滿足于一個空洞名詞的存在，它可以從兩個層面上進行綜合。一個層面是對各種制度關系的探討，著眼于其相互關系進而認識全盤社會結構；另一個層面是從社會的共相上進行探索，不是從具體的研究對象上去尋求綜合。[11]（P193）

費老特別強調社會學的研究對象，即社會學以

全盤社會結構的格式為研究對象，并且不能是概然性的而必須是具體的社區(qū)。他進一步指出，社區(qū)研究是現代社會學研究的新趨勢，認識中國國情的基礎性工作是深入細致地研究中國的農村。這對當前社會學的發(fā)展仍然有強大的闡釋力，中國擁有漫長的農業(yè)社會發(fā)展歷史，因此費老倡導對中國社會文化的研究應當從研究農村開始。他認為對中國農村社區(qū)的全面研究還有待加強。[12]（P325-326）

（三）“差序格局”依然具有強大解釋力

費孝通先生在20世紀40年代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論，對人際關系及社會結構依然具有很強的解釋力。差序不再單純是儒家的倫理差序，差序涵蓋情感差序、倫理差序和利益差序三個方面，是一個復雜的結構。在現實社會中，社會成員總是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在情感差序、倫理差序和利益差序這三維上羅織、經營各自的關系，社會成員的個體創(chuàng)造性、能動性也在這種羅織和經營中激發(fā)出來。盡管新常態(tài)下轉型中的中國社會結構正發(fā)生著前所未有的變遷，然而傳統的“差序格局”模式賴以維系的社會條件依然是存在的。我們認為，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傳統意義上的“差序格局”模式被賦予新的、特殊的內涵，并對新常態(tài)下中國社會的經濟文化生活，尤其是對于人際關系、社會結構依然有著很強的闡釋效果。

20世紀三四十年代，費孝通先生通過對中國農村社區(qū)進行了系統性地實地調查，并將中西方社會人際關系特征進行了理論性的對比考察，精準地將中國社會的人際互動模式總結為“差序格局”模式，并闡發(fā)為“差序格局”理論。他總結出中國傳統社會人際關系的三個特點：一是以“己”為中心；二是體現儒家倫理價值觀的內容；三是家庭成員的身份地位、財產、權力和婚姻均按“差序格局”模式配置。[14]費老運用“差序格局”理論來概括闡釋中國傳統社會結構和人際交往模式的特點，為認識和理解中國傳統文化本質特征提供了一把金鑰匙。他認為中國人“差序格局”下的人際交往模式有助于解釋說明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結構中“私”的問題。總之，“差序格局”作為一個具有“本土化”特色的理論分析工具，它不僅是分析中國傳統社會中社會關系結構的一個基本概念，同時也是分析從傳統社會到現代社會社會關系類型演變的一個重要基礎，對仍然可以作為解釋社會轉型期中國社會人際關系結構的理論性工具。[15]

四、結 語

作為費孝通先生漫長學術歷程中具有承上啟下意義的一部著作，《鄉(xiāng)土中國》無論是從研究方法還是視角方面，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就該書的具體內容講，費孝通先生指出中國社會的基礎是鄉(xiāng)土本色，中國社會的結構是差序格局，中國社會的秩序是禮治社會。差序格局理論的提出，是對中國社會結構認識的一次飛躍。從費孝通先生整體學術歷程看，《鄉(xiāng)土中國》是前期對諸如“江村”“祿村”“易村”以及“玉村”等具體社區(qū)研究的理論升華，是他研究方法的一次嬗變。

“《鄉(xiāng)土中國》在學術思想和大眾生活之間架起了一道溝通的橋梁。費孝通通過自己的著述有效地證明了生活與學術之間的源和流、本和末的關系。”[16]（P159）同時，《鄉(xiāng)土中國》是先生在社會學本土化理念上邁出的堅實一步，對社會結構的分析，可以看作是他文化自覺思想的一個基本源頭。

費孝通先生“差序格局”的社會關系理論分析框架，對當時人們了解和認識中國社會是一種理論上的創(chuàng)新。盡管當下的中國社會轉型加快，急劇變遷，但“差序格局”的社會關系理論分析框架，對分析當下社會變遷中的中國人際關系結構，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

[注 釋]

①《鄉(xiāng)土中國》一書1948年由上海觀察社出版，1984年三聯書店重印，次年重新出版，其后由多家出版社出版。僅2000年后就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人民出版社（2008年）、江蘇文藝出版社（2011年）、商務印書館（2011年，與《生育制度》、《鄉(xiāng)土重建》合編一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等諸多出版社出版。本文依據中華書局2013年4月版。②即云南省祿豐縣大白廠村，位于今縣城駐地金山鎮(zhèn)，先生取學名“祿村”。

③Gemeinschaft：德語，意為“禮俗社會”；Gesellschaft：德語，意為“法理社會”。

[1]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北京：中華書局，2013.

[2]張冠生.費孝通傳[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0.

[3]費孝通.費孝通學術精華錄[M].北京：北京師范學院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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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趙旭東.費孝通與鄉(xiāng)土社會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6]劉世定.《鄉(xiāng)土中國》與“鄉(xiāng)土”世界[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5）.

[7]費孝通.生育制度[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8]費孝通，張之毅.云南三村[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

[9]費孝通.費孝通文集（第一卷）[M].北京：群言版社，1999.

[10]吳晗，費孝通，袁方.皇權與紳權[M].上海：觀察社，1948.

[11]婁世橋.費孝通先生社會研究的方法論及其現實意義[A].中國民主同盟云南省委員會，云南大學編.費孝通與云南——費孝通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文集[C].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11.

[12]費孝通著，戴可景譯.江村經濟——中國農民的生活[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13]費孝通.從實求知錄[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14]段塔麗.20世紀早期費孝通社會學思想的價值取向與當代意涵[J].思想戰(zhàn)線，2009（4）.

[15]楊繼順.費孝通早期社會學思想初探[J].彝族文化，2009 （1）.

[16]張冠生.鄉(xiāng)土先知[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周毓華]

[校 對 康桂芳]

C912

A

1003-8388（2016）05-0105-05

2016-04-22

楊繼順（1985-），男,苗族，云南武定人，現為陜西國際商貿學院文化與藝術學院教師,養(yǎng)生文化與健康產業(yè)研究中心研究人員，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學理論、社會思想史、健康社會學（養(yǎng)生文化）。

本文系西安市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城鎮(zhèn)化背景下西安市城郊新型社區(qū)文化協同管理研究”（項目號：14S06）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