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史部義例看《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對《四庫全書總目》之因革

李成晴（湖南大學岳麓書院　湖南長沙　410082）

·悅讀人生·

從史部義例看《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對《四庫全書總目》之因革

李成晴
（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湖南長沙410082）

學界迄今尚未對《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及《四庫全書總目》的關(guān)系加以考述，實則《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解題內(nèi)容本于《總目》，但在部類、體式的安排上則系折衷馬端臨《文獻通考》及《總目》而來。通過以《清文獻通考》中的《史部經(jīng)籍考》為樣本進行分析，可發(fā)現(xiàn)《史部經(jīng)籍考》對《總目》有所揚棄，在這一改編的過程中，以意改《總目》而出現(xiàn)一些失誤，同時也在解題的立意、史實、考證諸方面對《總目》有所補充與訂正。

紙本書清文獻通考；史部經(jīng)籍考；四庫全書總目；因革

Key wordsQing Wen Xian Tong Kao；Shi Bu Jing Ji Kao；Si Ku Quan Shu Zong Mu；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史部》于《圣門志考略》解題曰：

“臣等謹按：書中自稱其名曰淳，又稱康熙八年廷對留京。今考康熙庚戌科進士題名碑錄，并無名淳者，意其為貢生也?！保?］192

復(fù)按《四庫全書總目》于《圣門志考略》曰：

“不著撰人名氏，惟書中自稱其名曰淳?！畽u樹’一條后，稱祟禎三年庚午春隨其大父登岱詣孔林。‘祀典’一條后，稱康熙八年以廷對留京，則國朝人也。而考康熙庚戌進士題名碑，是科無名淳者，殆貢生也?！保?］826

兩相比勘，可見《清文獻通考》顯系抄撮《四庫全書總目》而成，再檢其他條目，也大抵雷同或近似。關(guān)于三通館另一部《欽定續(xù)文獻通考》中的《經(jīng)籍考》本與《四庫全書總目》，郭藝鴿已經(jīng)進行了初步考述，可以參看［3］。《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唯著錄清人自開國至《清文獻通考》纂修時的四部著述，其分目思想及各書目解題與《四庫全書總目》的關(guān)系，迄今尚未見有加以論述者。通過兩者比勘可以發(fā)現(xiàn)，《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實為《四庫全書總目》清人四部著述提要部分的縮微版，但其中隱含的問題又并非照加抄錄那樣簡單。

《清文獻通考》本名《皇朝文獻通考》，為三通館所纂“清三通”之一，先后由張廷玉以及嵇璜、劉墉等奉敕修撰?！肚逦墨I通考》作為繼明清兩種《續(xù)文獻通考》之后又一部賡續(xù)馬端臨《文獻通考》的著作，其受關(guān)注程度遠遠不及兩種《續(xù)文獻通考》。當代已有王德毅［4］、李峰［5］、向燕南［6］等學者專門就兩種《續(xù)文獻通考》進行過探討，《清文獻通考》卻迄今未見專門論述者。

由于《欽定續(xù)文獻通考》《清文獻通考》的編纂時間與《四庫全書》部分重疊，這就為兩書《經(jīng)籍考》一門參鑒《四庫全書總目》提供了便利。事實上，兩書的確依據(jù)《四庫全書總目》為藍本，在“文獻通考”著述體例的框架之內(nèi)進行了揚棄。但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絲縷纏繞，倘欲整體論述，遠非單篇論文的篇幅所能容納。因擇史部一門為樣本，考察《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在子目增減以及解題結(jié)撰方面對《四庫全書總目》的因革。之所以選史部一門，是因為史部子目在《隋志》《文獻通考》訖《四庫全書總目》最能看出調(diào)整的變化。為行文簡潔起見，下文除特定需要外，《清文獻通考·史部經(jīng)籍考》省稱作《史部經(jīng)籍考》，《四庫全書總目》省稱作《總目》。

1　部類、體式之調(diào)整

《清文獻通考》纂修者于《經(jīng)籍考》序言說：“臣等恭纂《經(jīng)籍考》，謹遵《四庫》成規(guī)，分為經(jīng)史子集四門，列圣御制、御纂、欽定之書，皇上御制詩文集，欽定各書，恭列卷首。至著述諸臣，仍載其姓氏官閥，或前人論斷有禆本書考訂者，亦約載數(shù)家，以符馬《考》之例?！保?］2以《史部經(jīng)籍考》為例，其本于《總目》是相當明顯的?！妒凡拷?jīng)籍考》中所收清人著述范圍基本不出《總目》之外，實際是屬于摘選了《總目》所收的部分清人史部著作，包括著錄次序也與《總目》基本一致。當然，涉及到注書作者的排序問題時，《史部經(jīng)籍考》一改《總目》按原書次序排列，而以清人注書者之生年排列，比如芮長恤《綱目分注》就排在徐文靖《竹書統(tǒng)箋》之前，這其實是在《總目》水平上的退化。

但《史部經(jīng)籍考》對《總目》并非完全的“依樣畫葫蘆”，從著述體式角度來看，《史部經(jīng)籍考》的子目對“文獻通考”體分門本位有所揚棄，同時又將《總目》的提要文字進行了調(diào)整，使得解題形成了相對整齊的“作者簡介+序言/某人曰”之體式，亦即前引《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序言所謂“載其姓氏官閥，或前人論斷有禆本書考訂者，亦約載數(shù)家，以符馬《考》之例?！保?］2

《清文獻通考》在處理史部的子目時，對馬端臨的子目順序亦有所修正。馬端臨《文獻通考》史部分類“蓋以《隋史·藝文志》為宗，而參考宋中興以前諸志者也”［7］143，三通館臣認為“代殊事異，或昔有而今無，或昔無而今有，即名目亦不能不因時通變?！保?］143詳繹《史部經(jīng)籍考》對《文獻通考》的變通，多以《總目》為依據(jù)，例如偽史霸史，“乃指當時僭撰者而言?！段宄m(xù)通考》已遵《欽定四庫全書》之例，改為‘載記’一門。今則中外一家，咸奉正朔，偽霸之名，更宜刪易?！痹诰矶⌒蛑?，三通館臣又申述了近似的看法?！妒凡拷?jīng)籍考》卷二二二小序曰：“古者偏方割據(jù)，僭號紀年，各設(shè)史官，以紀事跡。后人論定，因以霸、偽目之。馬端臨兼用阮孝緒《七錄》《隋經(jīng)籍志》之名，輯為一類。然其書實皆后人追記，非其舊作。偽、霸之號，似是實非。此《四庫全書》據(jù)《東觀漢記》《晉書》等改題‘載記’，義至善也。今遵此例，編輯如左?！保?］205又如“章奏一門，馬氏本列集部別集之次。顧論事之文，與史部為宜。今特增奏議類，次起居注后?！比^臣雖未著所出，實際是遵從了《總目》的調(diào)整。［9］183至于“故事”一門，則謂“史家多載前代事跡，茲則國政朝章，昭垂典冊，未敢仍襲舊目。爰從《四庫全書》之例，易其名曰‘政書’?！保?］143明確點出了其遵從《總目》之例。

在子目下的分子目安排中，《史部經(jīng)籍考》也多依據(jù)《總目》所分，比如“史部·傳記類”之分“圣賢、名人、總錄、雜錄、別錄”，即是首創(chuàng)于《總目》，《續(xù)文獻通考》因之，《清文獻通考》之《史部經(jīng)籍考》又因之?！妒凡拷?jīng)籍考》卷二二一“傳記類”小序曰：“傳記之始，昉于《晏子春秋》及《孔子三朝記》。魏晉以來，著錄日繁，體例參錯。馬氏《通考》‘傳記’一門，最為繁雜?！稓J定四庫全書》列為五目，首圣賢，次名人，次總錄，次雜錄，次別錄，繁簡得中，斟酌盡善。《五朝續(xù)通考》已仿其例，今亦謹遵編次云?！保?］192有時這種依仿會細化到具體某部書歸于哪一子目之討論?！犊偰俊酚凇笆凡俊饔涱悺蹦└健皠e錄”一門，錄“逆亂之人”傳記六種，而清人之作唯曹溶《劉豫事跡》一卷?！妒凡拷?jīng)籍考》依照《總目》之例，于“傳記類”末為此書專列“附錄”一門，且附按語曰：“按豫乃逆亂之臣，不應(yīng)與諸傳比。故書雖一卷，必另為一門，今從《四庫全書》之例，以入于‘別錄’類焉?！保?］205

當然，有一部分子目，雖然《總目》已經(jīng)進行了調(diào)整，但《史部經(jīng)籍考》仍根據(jù)自己的看法，遵依《文獻通考》之舊。比如“起居注”一門，《總目》及《續(xù)文獻通考》認為“自宋迄明，無可采錄”，遂改為詔令、奏議二類［7］143。而《史部經(jīng)籍考》則謂“至起居注，國家列圣相承，經(jīng)綸丕布，史局尊藏，允宜敬謹恭輯，昭示萬世。凡詔令之屬，謹依馬氏舊例，以起居注統(tǒng)之?！保?］143并非重其名而罔顧其實，蓋因當時清代實錄、日歷完備，不像《續(xù)文獻通考》編纂時宋元實錄、日歷已無可參照［10］。至“刑法”一門，“為民命所關(guān)，我朝咸中定制，矜慎再三。今所著錄，已恭列于政書類法令中，是以刑法門不復(fù)更立。余則悉仍馬氏之舊?！保?］143則屬于在馬端臨《文獻通考》及《總目》之間擇善而從。

當遇到馬端臨《文獻通考》與《總目》分目略同時，《史部經(jīng)籍考》會詳于此目各書的排布，倘《總目》有下一級子目劃分，則并從之。例如“史評”一門，《史部經(jīng)籍考》認為“端臨《通考》并存而不廢，惟于一門之中，雜見而無區(qū)別，于義未善。茲故遵《四庫全書》之例，各以類從，庶編次不致紊雜云?！保?］206

具體到某一種書的解題上，《史部經(jīng)籍考》摘取《總目》作者小傳，凡遇《總目》不述作者生平者，則曰“始末未詳”。例如《史部經(jīng)籍考》卷二二四釋元奇《江心志》解題：“釋元奇撰，始末未詳?！保?1］266后提行錄書首序文，或者他人對此集之評價，其體式也是折衷馬端臨《文獻通考》與《總目》而來的。馬端臨不錄作者小傳，而《總目》則詳于知人論世，于是《史部經(jīng)籍考》從《總目》摘編作者“姓氏官閥”；馬端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多征引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與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之解題，謂“陳氏曰”或“晁氏曰”，《史部經(jīng)籍考》則主要摘引序言，謂“某氏自序曰”或“某氏為之序（跋）曰”，這種摘引評價的方式是依仿馬端臨的。例如《史部經(jīng)籍考》于“《明書》一百七十一卷”下解題結(jié)構(gòu)作：“傅維鱗撰。維鱗初名維楨，字掌雷，靈壽人。順治丙戍進士，官至工部尚書。維鱗自述曰……陸隴其序曰……”［9］187又如馬骕《繹史》解題先錄《總目》馬骕生平，復(fù)提行錄“《例略》曰……王士禎《池北偶談》曰”［9］188，這一結(jié)構(gòu)方式在《史部經(jīng)籍考》頗為習見，而《總目》則未見有長篇征引某書序言之例。

《史部經(jīng)籍考》對諸書的解題，大多數(shù)的情況是逕引《總目》原文，例如《總目》卷六四《李贅》提要曰：“是編乃其為真定推官日，自敘其政績十八事。推官稱司李，故題曰《李贅》。每事多先舉古人遺跡一二條，而后自敘，使若先后媲美者?？v言不盡誣，亦頗嫌于自譽也?！保?］889《史部經(jīng)籍考》則曰：“文學嘗為真定推官，推官古稱司李，故題曰《李贅》。篇中自敘政跡凡十八事，多先列古人遺跡，而后自敘。識者病其近于自譽焉。”［9］203可見此條幾乎全取自《總目》，而文末曰“識者病其近于自譽”，“識者”正指四庫館臣也。有的情況則是對《總目》進行重新組織，或精簡式的縮寫。例如《總目》卷四七《綱目分注拾遺提要》：“初朱子因司馬光《通鑒》作《綱目》，以分注浩繁，屬其事于天臺趙師淵。師淵《訥齋集》中載其往來書牘甚詳。蓋分注之屬師淵，猶《通鑒》之佐以劉、范，在朱子原不諱言。因流傳刊版未題師淵之名，后人遂誤以為分注亦出朱子，間有舛漏，皆委曲強為之辭?！保?］656《史部經(jīng)籍考》改作“朱子作《綱目》屬分注于趙師淵，故其刪削《通鑒》，率多舛漏。后人誤以為朱子所作，皆強為之詞?！保?］157

對《總目》的縮寫傾向極為明顯?！妒凡拷?jīng)籍考》解題對《總目》提要調(diào)整一個總的原則是使解題格式合于“作者簡介+集序/他人考論”這樣的體式，“以符馬《考》之例”。

以上是《史部經(jīng)籍考》在部類、體式兩個層面對《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四庫全書總目》的折衷。下文擬通過實例，討論《史部經(jīng)籍考》在具體的解題內(nèi)容上對《總目》的因革及商榷補正的得失。

2　《史部經(jīng)籍考》解題損益《總目提要》之得失

《史部經(jīng)籍考》對《總目》有所損益，還表現(xiàn)在對《總目》提要具體內(nèi)容的取舍上。這一方面是體式變更的內(nèi)在規(guī)律，另一方面也是三通館臣雖本于《總目》但也不愿表現(xiàn)為一字不改地因襲，故有“裁縫滅盡針線跡”（杜甫《白絲行》）的心理在發(fā)揮作用。

《史部經(jīng)籍考》解題對《總目》提要內(nèi)容最常見的損益方式為節(jié)略中有增筆，有時還對《總目》之提要有所騰挪，厥例夥頤，不煩贅引。具體來看，《史部經(jīng)籍考》對《總目》的損益，可以分失誤與成就兩方面進行考論。

2.1改編《總目》之失誤

《史部經(jīng)籍考》在摘引《總目》時，由于對原文有所改動，出現(xiàn)了一些疑誤之處，例如王士禎《古歡錄》，《總目》解釋其書名曰“是編皆述上古至明林泉樂志之人，蓋皇甫謐《高士傳》之意。其自序稱取古詩‘良人惟古歡’句為名。案此句見《文選》古詩第十六首，李善注曰：‘良人念昔之歡愛。’則所謂良人者，乃棄妻指其故夫。所謂惟者，思維也；古者，舊時也；歡者，夫婦之私昵也。不識士禎何據(jù)，乃以為高隱之目，無乃解為與古為徒之意耶？果若是，則誤之甚矣?！保?］876已經(jīng)考辨得相當清楚，所謂‘不識士禎何據(jù)’是質(zhì)疑，而非真不識?！妒凡拷?jīng)籍考》卻說“是編仿皇甫謐《高士傳》之意，而間及近人，至其取《文選》古詩之義命名曰《古歡》，未稔何解?！保?］198則較《總目》信息量有很大的縮水。另一類摘引《總目》產(chǎn)生的歧異則可能是抄胥之訛，不必深究。

前文已述，《史部經(jīng)籍考》為使體例合于馬端臨《文獻通考》“作者簡介+某某曰”之體，常會對《總目》進行剪裁。但這一剪裁又因三通館臣的懶于核對原書而出現(xiàn)不嚴謹?shù)那闆r，這集中表現(xiàn)在對《總目》撮述某人序文的摘引上。例如《史部經(jīng)籍考》于徐崧《百城煙水》解題于作者簡介后提行：“尤侗《序》曰：崧有詩名，好游佳山水，間嘗綴集吳地古跡為此書。其友張大純助其捃摭，未畢而崧歿，大純因重加纂輯刋行。”［11］261查《百城煙水》之尤侗序，雖及此事，但行文大異［12］。再檢《總目》，于《百城煙水》提要曰：“前有尤侗《序》，大略稱”云云［2］262，《史部經(jīng)籍考》這一部分解題全同于此。然而《總目》注出“大略稱”，顯系撮述之辭，自然無礙。而《史部經(jīng)籍考》逕謂“尤侗《序》曰”，會使人誤以為是從原文引用，因此這種處理方法是欠妥的，《史部經(jīng)籍考》中很多解題存在這一問題。

另外，遇到可以借題發(fā)揮以頌圣時，《史部經(jīng)籍考》的纂者會不憚筆墨，大暢其說。例如關(guān)于孔尚任《人瑞錄》一卷，《總目》唯記“是書記康熙二十七年天下奏報壽民自七十歲至百歲以上者，統(tǒng)三十七萬有奇，以著太平生息之盛。”［2］880《史部經(jīng)籍考》則謂“是編記康熙二十七年天下奏報壽民自七十歲至百歲以上者三十七萬有奇。仰見列圣以來，休養(yǎng)生息，圣祖仁皇帝德澤涵濡，醲化懿鑠，率土熙春，胥登壽域。故一歲之中，有如是之極盛者。尚任輯而錄之，不特一時之瑞，正盛世萬年之瑞也?！保?］201極稱頌之能事。這類無關(guān)學術(shù)的頌圣之語，雖在《總目》中也時有出現(xiàn)，但不會像《史部經(jīng)籍考》這樣的連篇累牘。雖然在當時為時勢所需要，然而在其更為久遠的學術(shù)生命來看，無疑是有損于《清文獻通考》的價值。

2.2對《總目》之商榷補正

如果《史部經(jīng)籍考》只是蕭規(guī)曹隨，對《總目》進行無甚新意卻往往有失誤的刺取整合的話，那么其文獻價值是否值得探討便成為一個需要面對的問題。但三通館臣顯然不甘心于完全的“拿來主義”，《清文獻通考》的編纂者在參考《總目》時對《總目》之訛誤及未備之出，也會進行訂正及補充，這正是《清文獻通考·史部經(jīng)籍考》的核心價值所在。

首先，《史部經(jīng)籍考》會對《總目》明顯的訛誤或引證疏失進行改正，由于《總目》附于閣本《四庫全書》，其內(nèi)容不盡一致，究竟何本提要為正，《史部經(jīng)籍考》恰可取資?？保@類有助于?？钡睦釉凇妒凡拷?jīng)籍考》中時可發(fā)現(xiàn)。筆者通過下文對《經(jīng)籍考》所見《總目》未收書的討論，推測《經(jīng)籍考》所據(jù)《總目》當系初纂本。倘取《清文獻通考》與《總目》各個傳本進行細致的比勘，當能發(fā)現(xiàn)更多的初纂本信息。

在研究《史部經(jīng)籍考》與《總目》的關(guān)系過程中，我們會注意到，如果遇到《總目》評價性表述而自己并不贊同時，三通館臣也會加以修正。在有些史實的敘述上，《四庫》館臣留有明而未融之處，而三通館臣則對出處及相關(guān)文獻進行了進一步考證，故而有多處補《總目》之未詳。例如《總目》于毛奇齡《武宗外紀》一卷及《后鑒錄》七卷分別著錄，論其義例之失且考其用語之不當，略無肯定［2］760。而《史部經(jīng)籍考》則認為《后鑒錄》“承前人之舊而刪潤之，于明末政弛餉缺諸弊，尚能征實，故正史采之者居多?！保?］189頗為持平之論。又如《總目》論張夏《雒閩源流錄》“凡例稱人品自人品，學術(shù)自學術(shù)，如趙南星、楊漣、繆昌期、李應(yīng)升諸人，可謂之忠臣，不可列之于儒林。立說尤僻，豈程朱之傳，惟教人作語錄乎？”［2］878《史部經(jīng)籍考》本以此作辯駁：“立說殊謬。文天祥《正氣歌》云：‘孔曰存仁，孟曰取義。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豈圣賢之外別有儒林一派乎？”［9］199引《正氣歌》以補《總目》之說，頗切論題，讀之覺氣勢尤為充沛。

《史部經(jīng)籍考》因其“文獻通考”體著述的性質(zhì)，于作者書名之考定頗為留心，故凡《總目》已考出者則直接引用，例如釋陸隴其《戰(zhàn)國策去毒》書名，即本于《總目》［7］158。《總目》未加說明者則加以補釋，例如《總目》卷四七對徐文靖《竹書統(tǒng)箋》的提要唯在其義例及宗旨之失誤，而未論及其著述名“統(tǒng)箋”之緣由?！妒凡拷?jīng)籍考》于《竹書統(tǒng)箋》其它內(nèi)容一本《總目》，然又謂“是書稱‘箋’者，所以別于注也。稱‘統(tǒng)箋’者，不特于《紀年》箋之，附注箋之，諸凡所引書傳，間有偽誤亦并箋之也”［7］158，在《總目》之外增加了對書名的闡釋。又如林謙光《臺灣紀略》一卷，《總目》謂其“開辟之初，規(guī)模草創(chuàng)，故其文皆略存梗概，不及新志之詳明，然固新志之椎輪也?！保?］1004《史部經(jīng)籍考》則借以論其書不名“志”之故：“因初經(jīng)開辟，草創(chuàng)未就，故名為‘紀略’，而不稱志焉?！保?3］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史部經(jīng)籍考》中偶見《總目》未收之書。歸納其書特點，一類是作者遭到四庫館禁毀，例如魏禧的《左傳經(jīng)世》十卷，《史部經(jīng)籍考》“史鈔類”著錄［8］211，而《總目》并無此書提要。實際上，魏禧的著述包括《魏叔子文集》，都曾被采進，但被列為《四庫》禁毀范圍之內(nèi)［14］，而《四庫全書總目》中有19處提及魏禧之名，間涉及其著作，因此可以推斷，《總目》初纂稿中有魏禧《左傳經(jīng)世》一書之提要，但因后來禁毀其著作，故將《提要》一并刪芟?！妒凡拷?jīng)籍考》所據(jù)當是《總目》的初纂稿，故猶能據(jù)以作《左傳經(jīng)世》解題。另一類是《總目》確實由于群書龐雜而失收，例如杭世駿并未遭到禁毀，然而他的《兩漢蒙拾》五卷，見于《史部經(jīng)籍考》“史鈔類”，卻不見于《總目》。

此外，綜觀《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部分，我們可以看到三通館臣對作者之師承及著述背景尤其關(guān)注，凡《總目》未論及者，常考其師承以作補充。并且，論者久已經(jīng)指出，《總目》在作書目提要時，往往發(fā)揮考據(jù)癖而一發(fā)不可收，故而整篇提要糾纏于一兩個具體問題的辯難，而忽略了對整本書的宏觀評價。其實《史部經(jīng)籍考》在這一點上對《總目》已經(jīng)多有修正。

3　結(jié)語

正如本文開篇所述，《清文獻通考》與《四庫全書》的編纂時間有所重疊，這一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使得《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可以成為《四庫全書總目》最初傳播與接受的一個標本，使我們可以藉此推考三通館與四庫館之互動、《四庫全書總目》之增刪等纂修過程、“文獻通考”體經(jīng)籍解題之本位以及與書目提要之異同等各方面問題。由于《清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與《四庫全書總目》的關(guān)系素未被學界論及，本文以《史部經(jīng)籍考》為例，微引其緒，不當之處，敬希方家教正。

［1］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卷二一一［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

［2］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7.

［3］郭藝鴿.《欽定續(xù)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的目錄學價值與文獻價值［D］.長春：吉林大學，2011：15-42.

［4］王德毅.王圻與《續(xù)文獻通考》［A］//中國明史學會等.第十屆明史國際學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C］.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5.

［5］李峰.王圻《續(xù)文獻通考》史學成就探析［J］.中國文化研究，2007（3）.

［6］向燕南.王圻《續(xù)文獻通考·道統(tǒng)考》二題［J］.史學史研究，1996（2）.

［7］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

［8］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M］//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

［9］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卷二二一［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

［10］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卷二二〇［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159.

［11］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卷二二四［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

［12］徐崧，張大純.百城煙水［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1.

［13］張廷玉，等.清文獻通考.卷二二三［M］//紀昀，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637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252.

［14］陳恒舒.四庫全書清人別集纂修研究［D］.北京：北京大學，2013：36.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BetweenWen Xian Tong Kao Shi Bu Jing Ji KaoandSi Ku Quan Shu Zong Mu

Most of the text content inQing Wen Xian Tong Kao Jing Ji Kao was excerpted fromSi Ku Quan Shu Zong Mu.However，Shi Bu Jing Ji Kaocompromised Ma Duanlin′sWen Xian Tong KaoandSi Ku Quan Shu Zong Mu in the area of catalogue and stylistic rules and layout.By studyingShi Bu Jing Ji Kaoas samples，we may draw the conclusion thatShi Bu Jing Ji Kao had revised many disadvantages ofSi Ku Quan Shu Zong 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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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晴，男，湖南大學岳麓書院助理教授。

2015-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