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曲水亭

熊代厚

從大明湖的南大門出來，迎面就是曲水亭街。古街有一里多長，全用青石板鋪就。中間是一條小河，柔凈的泉水清澈透明，一眼就望到底，誰看了都想掬起一捧放進嘴里。綠藻在水底柔婉地擺動，如絲帶，如綢帛，在這黃昏的柔波里，如一段裁剪不斷的春夢。小河的兩邊是高大的楊柳，綠枝拂地，雖是初秋，但依然碧綠。柳影掩映著白色粉墻，灰黑磚瓦，像一幅幅淡淡的水墨山水。

自古北方粗獷雄渾，河水流得跌宕，帶著一路聲響，錚錚咚咚，金戈交鳴。而眼前的這一曲泉水，緩緩款款，從從容容，流得純凈，流得柔細。它汪汪一脈，如少女的眼眸；波光閃閃，如溫情的微笑。難怪劉鶚在《老殘游記》中說：“到了濟南府，進得城來，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比那江南風景，覺得更為有趣?！甭皆谶@古街中，才算真正體會到了這一句，讓人分不清這是濟南，還是江南。

曲水亭街，自然讓人想起曲水流觴的佳話。古代這一雅事，南有紹興蘭亭，北有濟南曲水亭。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里津津樂道：“歷祠下泉源競發(fā)，北流經(jīng)歷城東又北，引水為流杯池，州僚賓私多萃其上。”每年農(nóng)歷三月三相邀聚會于曲水河畔，把酒杯里盛上美酒，放在木質(zhì)托盤中，讓酒杯順著彎曲小溪漂流，一任“曲水流觴出雅韻?！?/p>

這清清亮亮的曲水，曾映過李清照的身影。“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歸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溪亭位于今天的珍珠泉內(nèi)，那時的曲水，長滿了荷花。

“三椽茅屋，兩道小橋；幾株垂楊，一彎流水?！碑斈赅嵃鍢蛴螝v曲水亭街時題寫的這副楹聯(lián)，寫活了一條千年古街。如今，走在曲水亭街，仍是走在詩詞書畫里。那古雅的小樓，那青灰的垣墻，家家門前都有楹聯(lián)，黑漆木板的牌匾，樸拙莊重的字體，精雅而蒼古，一直綿延數(shù)里路，成了泉水楹聯(lián)一條街?！凹氂觊e開卷，微風獨弄琴。”這是怎樣的一種恬淡優(yōu)美的意境？

大概是詩詞浸潤過吧，雖過了千年，但風韻依存。臨著泉水，三五個婦人在淘米、洗菜、洗衣。她們站在清亮的泉水里，纖纖玉指，把碧綠的菜果在竹籃里篩動，把長長的裙裾在流泉里擺動，紅顏黑發(fā)映在水中，夕陽的余暉燦爛在臉上，老街古舊中透出活力，沉靜中顯出生機?！扒つ箱浭录?，朱門緊靠短橋斜。有人橋上濯裙坐，手際漂過片片花。”曲水亭街的一切如此生動又如此從容，真讓人羨慕做一個濟南人，做一個曲水亭街的人。

歲月匆匆，青春不能永駐，唯有曲水亭街的泉水千百年來一直如此的明澈。秋風晚霞里行走在這優(yōu)美的長街，踏著清涼的石板，每一步都明凈而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