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絲路，路起南潯

張國云

沿著京杭大運河，南潯作為一個江南古鎮(zhèn)，那粉墻黛瓦，那清水穿城，那稻浪白鷗，那人家枕河……這種傍水而居的日子，是無數(shù)大運河人們記憶中難忘一幕，也是江南水鄉(xiāng)一輩子的鄉(xiāng)愁印記。

慶幸的是，南潯古鎮(zhèn)這種特有風韻，在去年京杭大運河申遺中，唯一整體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地，可見非同尋常。不久前，隨中國報告文學作家團到南潯古鎮(zhèn)采風，可能與我最近忙于“一帶一路”工作有關，南潯古鎮(zhèn)那深邃的歷史文化，那清麗婉約的水鄉(xiāng)風情，那吳儂軟語的古樸民俗，早已深深感染了我。

難道絲綢是人間最美麗的云彩？這才有了南潯古鎮(zhèn)那水一樣滑膩，那煙一樣輕軟，那云一樣飄逸，那花一樣盛放，同時又帶著雨絲輕風的浸潤，帶著煙絲醉軟的質感，帶著春暖花開的富貴，款款向我們妖艷而嫵媚走來。

我像在南潯古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大陸似的：這是一座絲綢古鎮(zhèn)，正在蠶蛹化蝶！

一

在這里有人驚嘆試問，緊緊相連與大運河，從古鎮(zhèn)穿越的母親河，流淌著清澈明亮的河水，為什么一流淌到了南潯這里就特別的——水晶晶？

莫非這里有“水晶晶的朝云，水晶晶的暮雨，水晶晶的田野，水晶晶的池塘……甚至水晶晶的老者，水晶晶的靈魂?！背錾谀蠞〉闹娙恕⒎g家、報告文學作家徐遲先生，用了六十六個“水晶晶”來形容他的家鄉(xiāng)，可見這是一個多么神奇的江南千年古鎮(zhèn)。

這之前，我一直以為南潯古鎮(zhèn)，是運河邊上長大的孩子?，F(xiàn)在走近一看，南潯還是太湖的兒子。這個地處長江三角洲腹地，太湖南岸的浙江省湖州市的南潯古鎮(zhèn)，確切說，她的母體屬于太湖水系，荻塘古運河僅似一條碧玉錦帶，縈繞在古鎮(zhèn)的腰際上。而那個來自浙北東苕溪出天目山之陽;西苕溪出天目山之陰。兩溪流合至南潯，才取名為苕霅溪。

這苕霅溪的水呀，淙淙地流過天目山的余脈，然后循山流下，經(jīng)過漾、蕩、河、港，在南潯古鎮(zhèn)與南下的運河之水匯合后，這水又立馬逐漸澄明，水清如鏡。聽南潯在我單位掛職的王青副區(qū)長介紹：“這里的水曾經(jīng)沾染過絕代佳人的秀色，相傳美人西施姑娘入?yún)峭局?，在南潯洗去故國的脂粉，美麗從此在這里靈動起來?！?/p>

后來我們在當?shù)乩习傩詹藞@中，找到了這一叫繡花錦的菜。其外形與普通青菜相似，只是菜莖稍細，菜葉的邊緣有細細的鋸齒形，葉面上的脈胳富有一種曲線美。此菜炒熟以后，依舊碧綠，令人舍不得去碰一碰它。品嘗此菜，不僅菜汁中有一種清香，而且還有一種比普通蔬菜糯軟得多的愜意，莫非蠶蛹蝶變？

出人意料的是，“水晶晶”的南潯古鎮(zhèn)，不但成就了南太湖之畔的魚美之鄉(xiāng)，而且還孕育著一個享譽全球的絲綢之府——蠶絲織成的錦繡天堂。一位當?shù)亟懈咩尩南热耍凇秴桥d蠶農(nóng)》書中這樣寫道：“絲由水煮，治水為先，有一字訣，曰：清，清則絲色潔白?！边^去這里的人，對蠶絲質量好壞的評斷，最簡單的辦法是，用銅鈿掛在所繅的一根絲上，越能承重，韌性越強的絲則為上品。

采風中，我從當?shù)匾粋€叫輯里村得知，這里早有“水重絲韌”的傳說，該村穿珠灣、西塘橋河之水，不僅清澈，而且水中礦物質較別處要豐富得多，甚至十斤一桶的水，比別的地方會重二兩。所以這里所繅的一根絲，掛兩枚銅鈿不會斷。

看來是一河好水，催生了南潯古鎮(zhèn)一地蠶寶寶喜好的桑田;而這好水，又引來南潯古鎮(zhèn)迷人的山色水韻。這才使得這里，山因水而更明亮，水出林而更純潔。一路上我們只見水中星月，小樓人家;橋影似虹，船舶如梭;無處不透亮，何處不生輝！何等的古鎮(zhèn)風流，全都倒影在這苕霅溪山水之中。難怪徐遲要像串起一串珍珠似的“水晶晶”的形容詞，來夸贊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稀世之美。

我承認，我與作家采風團其他人不一樣的是，我從小就是在運河邊長大的，由于大河的情節(jié)，我格外欣賞一條大河從家門口流過，有時波瀾不驚，有時涓涓溪流，看不見大起大落，看不見氣勢磅礴。當一方生長詩思靈氣的甘美水土，南潯古鎮(zhèn)深厚的文化底蘊，以及獨具的文化魅力慢慢溢滿而出，然后把我們深深地吸引，誘惑我們迫切想要走進并感受她的真實。

難道運河之外真的有大湖，太湖之外真的有大海？看來在這里，南潯古鎮(zhèn)呈獻給我們的已不只是一條河，當她把北國和江南、荒漠和大海、西域和東瀛、太平洋和印度洋甚至地中海牽起手時，誰都沒有想到，南潯古鎮(zhèn)竟破天荒，演繹了一個跨越東西方絲綢之路文明的燦爛史詩。

這是需要多么大的膽識和氣魄呵，水晶晶的南潯古鎮(zhèn)，難道就因為有了令人夢思的絲綢，這才有了我們現(xiàn)在的心靜如水，雅致如河，這時所有塵世的庸俗與喧囂都與我們無關——

在這里，時光就像溪水一樣流淌，雖不會為誰停下腳步，但會以各種方式讓我們回望。特別是大河的這種行走姿態(tài)，教會我們逐漸學會慢生活，開始修筑自己心中的夢。

在這里，那文靜的大河又像一位美女，每天都用母親般的乳汁滋潤著兩岸。而大河兩岸，又像纖夫的肩膀，擔當起人們詩意的棲息，讓我們從這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份神圣。

在這里，清凈透明的溪河之水，猶如鏡面能映照萬物，水晶能折射各色光芒。在天風河雨的波浪涌動中，讓我們觸摸到大河的脈絡，感受到民族歷史與文化的深厚瑰麗與博大，體悟著生生不息、百折不撓、一往無前的大河氣魄和精神。

二

從與絲綢之路緊緊相連的南潯古鎮(zhèn)制造、跨境貿(mào)易平臺，我們會驚艷發(fā)現(xiàn)，那些不盡的美麗絲綢織錦，為什么一集結到南潯就特別的——水靈靈？

莫非這里有水靈靈的河溪，水靈靈的桑田，水靈靈的民俗，水靈靈的村落……還有水靈靈的蠶絲，水靈靈的蠶寶寶。我想用六十六個“水靈靈”，來對應徐遲的六十六個“水晶晶”，目的就是要喚醒人們對南潯的美好與向往。

走在南潯古鎮(zhèn)，我們得知南潯至今依然保持著清末民初的風貌，一條大河自南至北，穿鎮(zhèn)而過。黛瓦粉墻的民居，傍河而列，在河柳和古木的掩映下，組成了長長的河街，仿佛修長美女穿著一件美麗絲綢旗袍款款而來，這是一種多么漂亮而有精神的水靈靈。

漫步古鎮(zhèn)街頭，仍然可以看到當年的老米行和雜貨店的招牌，還有“劉氏梯號”、“絲業(yè)會館”、“求恕里”、“張石銘舊宅”等舊跡，依稀可見當年絲綢的繁華。南潯以前主要是靠蠶絲業(yè)發(fā)家，“附近遍地皆桑，家家養(yǎng)蠶，戶戶繅絲織綢”，早在南宋時就已“耕桑之富，甲于浙右”，清末民初已成為全國蠶絲貿(mào)易中心，當我們在這里可以見到天下最漂亮的絲綢，這是一種多么光鮮而有生氣的水靈靈。

來到古鎮(zhèn)村舍，輯里湖絲作為南潯古鎮(zhèn)特產(chǎn)，“輯里湖絲”又稱“輯里絲”，是絲中極品，因產(chǎn)于南潯鎮(zhèn)輯里村而得名。如果說浙江是江南絲綢文化發(fā)祥地之一，南潯“輯里絲”則是江南絲綢之最。那天我們來到當年的南潯商會，現(xiàn)為輯里湖絲館，我主持了中國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基地、浙江省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基地揭牌儀式，就像為大家表演現(xiàn)場繅絲的過程，這是一種多么榮耀而又偉大的水靈靈。

說到這里，人們不免欲問，南潯古鎮(zhèn)的蠶絲，究竟是靠什么發(fā)跡的？我向我單位在南潯掛職常務副區(qū)長的張春生先生請教，他說：“南潯地處北緯三十度線上，全年大于十攝氏度的積溫超過五千攝氏度，年日照時數(shù)為二千小時，常年積水量在一千二百毫米左右，氣候和地理環(huán)境適宜種桑養(yǎng)蠶。”

在這里桑蠶業(yè)，開始為當?shù)匕傩諑砹烁辉Ｉ?。至今南潯古?zhèn)民間還流傳著“蓬頭垢面四十日，油頭光臉整一年”的俗語，形容當時南潯古鎮(zhèn)一帶的蠶農(nóng)們在養(yǎng)蠶季節(jié)辛苦勞作四十多天，之后能夠過上一年的富庶生活。

當?shù)氐泥l(xiāng)土作家陸士虎先生又對我解說道：南潯養(yǎng)蠶有三大奧秘。一靠好品種，蠶農(nóng)總結了“凡蠶之性喜溫和”的經(jīng)驗，精心護養(yǎng)和撫育了一種極為優(yōu)良的蠶種——蓮心種。此種所產(chǎn)蠶繭小似蓮實，所繅之絲纖度細、拉力強、色鮮艷、解舒好。二靠好技術，即鮮繭生繅、冷盆低溫、定?？壗z、添緒塔頭、勤換塔頭、卷繞壓穩(wěn)、炭盆干燥、環(huán)境清潔。三靠提高生產(chǎn)率，將繅絲車從單緒手搖，改進為三緒轉軸腳踏。在當時沒有機械化繅絲的年代，不亞于一場革命。

關于南潯人如何養(yǎng)蠶，有些技術我一時還弄不明白。但千言萬語一句話，南潯古鎮(zhèn)的蠶絲質量好，不是天生俱來，個中凝聚著南潯人的勤勞和智慧。當然，我還不忘補充了一個奧秘：“我們千萬別忘記徐遲先生的六十六個‘水晶晶，只有好水，才有好絲呀！”

“哈——哈——”我們的笑聲，似一列飛過古鎮(zhèn)上空的大雁，懷望著這里的藍天白云，這里的桑園田野，這里的小橋流水……

在這里，南潯古鎮(zhèn)早已名揚四海。就像如今南潯傳說著一句民諺：“七里三閣老，十里兩尚書?！泵髂┠蠞。喔羝呃锍隽巳婚w老，有趣的是他們與南潯絲綢結下不解之緣。

一位在他的《涌幢小品》中贊美說：“湖絲惟七里絲尤佳，較常價每兩必多么一分?！币晃话焉庾龅匠ブ?，據(jù)傳清王朝內(nèi)務府規(guī)定，凡皇帝和后妃所穿的龍袍鳳衣，必須用輯里絲做織造原料。還有一位通過“走出去”，把南潯輯里絲做到國外，以其“白、凈、柔、韌”的特點，首次把中國商品在世博會上亮相。

我在這里苦口婆心舉證，不是刻意宣說那位南潯人的作用，而是要佐證南潯蠶絲的發(fā)展，是一代代南潯人執(zhí)著和追求的碩果。

在這里，南潯人家早已富有了。這得益絲業(yè)的興起，才成就了南潯一批大賈巨富，讓他們成為了中國近代最大的絲商群體。在當?shù)負?jù)說，人們習慣按財富的多少，以動物形體的大小，把這些絲商分為“四象八牛七十二條黃金狗”。資產(chǎn)過千萬兩白銀的稱為象，過百萬的稱為牛，在五十萬兩左右的就叫做金狗。有資料證實，南潯絲商群體的財產(chǎn)總額在六千萬兩至八千萬兩，相當于當時晚清政府一年的收入?？梢姡胺Q富可敵國。

富起來了怎么辦？這些南潯絲商們，就在南潯大建豪宅、修造園林。自南宋至清代，古鎮(zhèn)上的大小園林多達二十七處，至今幸存的有嘉業(yè)堂藏書樓、劉氏小蓮莊、陳氏穎園和張氏適園。以一鎮(zhèn)之地而擁有五園，實為江南所僅見。

位于潯溪西岸的“張石銘舊宅”，是南潯四象之一張頌賢之孫張均衡所建，建于清光緒年間，舊宅占地六千五百方，建筑面積七千來方，五落四進，有中西各式樓房一百五十間，是江南罕見的、基本保持明清歷史舊貌的豪門巨宅之一，號稱“江南第一古民宅”。

整座豪宅既按典型的江南傳統(tǒng)建筑格局建造，又巧妙地結合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西歐建筑群，相互聯(lián)通，是一座中西合璧式樓群的經(jīng)典建筑，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張石銘早年喪父，由母親操持家業(yè)，因此他對母親十分孝敬，將住宅取名為“懿德堂”，以頌揚母親的功德。

主人的住處為二層樓，樓下落地長窗，所有的門窗、棟梁、走廊、樓梯、屋檐，都雕刻著精美的古代戲文故事。而樓上是玻璃窗，鑲嵌的是法國進口的刻花蘭晶玻璃，藍白相間，玻璃上從不積灰，從來不用擦洗，但始終保持清潔。據(jù)說這種玻璃的工藝已經(jīng)失傳，全世界僅存的不足一百塊，大部分都在這里。

也許豪門舊宅體驗中西合璧和眾多江南古鎮(zhèn)一樣，南潯，具有典型的水鄉(xiāng)風貌，烏瓦粉墻，河埠石階，木柱廊檐，小船來往。然而，隨著“西學東漸”思潮的涌入，眼界開闊做外貿(mào)生意的南潯富商，給這座小鎮(zhèn)，深深的打下了“中西合璧”的歷史痕跡，豪門宅邸，園林書樓處處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交融互補的特點。

比如四象之首的劉鏞，不但走向了全國，而且還走向了全球。除了絲業(yè)、典當、房地產(chǎn)，還投資船運、電力、鐵路、茶葉等。他的資產(chǎn)相當于現(xiàn)在的人民幣六十個億，皇帝要是沒錢用了，還會伸手向他要呢。南潯財富快速結聚，關緊就是重走絲綢之路，據(jù)當時《廣州海關十年報告》：“直到一八七〇年為止，從上海出口的絲完全是輯里絲?！彼哉憬耖g有“江南一個城，不及南潯半個鎮(zhèn)”之說。

是的，在南潯，總讓我有一“絲”牽掛，讓我欲罷不能，我多想做南潯古街一塊石板，還想做古運河纖道一塊磚，在悠悠的時光里和古鎮(zhèn)一起慢慢老去！

三

古鎮(zhèn)的古由來已久，古鎮(zhèn)的絲拉長了時光。在古鎮(zhèn)一路走來，我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南潯是水做的，而絲是水養(yǎng)的，南潯人的夢想又是從破繭開始的。所以，這才有了古鎮(zhèn)上下五千年，為什么一來到南潯這里就特別的——水燦燦？

莫非這里有水燦燦的蝴蝶，水燦燦的微風，水燦燦的團扇，水燦燦的葚果……水燦燦的綢緞，水燦燦的絲綢行之竹。那云淡風清的絲綢啊，仿佛紡機一樣，把繽紛的“六十六個水晶晶”、“六十六個水靈靈”勾進時光，把最亮鮮的六十六個“水燦燦”灑進我們的生活。

了解一個地方的歷史文化，我一般有三問：這里出過多少進士？這些人才是在哪里培養(yǎng)的？如果是在書院培養(yǎng)的，這些書院是否還在;如果房子不在了，那遺址還在嗎？為什么要這樣問、這樣找？因為“睹物”可以“思人”。講歷史名人，不能只是一個隨風飄蕩的口頭故事;講文化精神，不能講成一個佶屈聱牙的高深話題。歷史遺跡能夠穿越時空，結合人與事，給今人形象直觀的認識。文化需要載體，從某種程度上說，歷史遺存是地域文化的根脈所系。

——這里古鎮(zhèn)因有“水燦燦”而繁華?！袄R車之聲，連甍相聞”，“機杼之家，相沿此業(yè)”，這是自唐以來“絲綢之府”南潯的繁華。

誰都知道，絲綢是紡織品里的“貴族”，優(yōu)裕而從容，不需要涂脂抹粉。她的品質就是她的招牌，一出生就耀眼一方。正因為當年古鎮(zhèn)家家種桑，戶戶養(yǎng)蠶制絲，這才成就了南潯破繭走進絲綢之路。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要讀懂她，我們還應了解南潯與蠶絲的淵源。

“織回文之重錦，艷傾國之妖質”。據(jù)說，早在五千年前，南潯這里的絲綢就已經(jīng)出世。人們在南潯郊外的錢山漾出土的一批絲線、絲帶和沒有碳化的絹片。這批國寶經(jīng)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測定，確定絲線、絲帶、絹的年代為距今四千七百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早期，這是世界上發(fā)現(xiàn)并已確定的最早的絲綢織物成品，再次印證了“世界絲綢之源”源自東方。

如此發(fā)現(xiàn)，使當?shù)亟z綢的歷史，乃至世界絲綢的歷史向前推四千七百年，也是人類最早利用家蠶絲紡織的唯一現(xiàn)存實例。說明那時在中國南潯先人們已經(jīng)會織造絲綢制品了，它的發(fā)現(xiàn)同時也推翻了中西陵氏之女黃帝元妃嫘祖（約公元前二千五百五十年）發(fā)明養(yǎng)蠶的神話傳說，這不僅僅只是養(yǎng)蠶這一階段，而是至今為止證明南潯人是最早熟練掌握絲織產(chǎn)品的先人。

從而使得，南潯自唐代起即為蠶絲的重要產(chǎn)區(qū)，又以輯里絲為最佳。兩千多年前中國與西方就開始了絲綢貿(mào)易，開辟了著名的絲綢之路。自明代海路貿(mào)易開通以后，陸上絲綢之路逐漸被人們冷落，鴉片戰(zhàn)爭后，南潯絲商抓住機遇，開創(chuàng)了近代中外貿(mào)易的先河。如今在上海圖書館珍藏著一套徐氏家譜，上面就記錄了輯里湖絲，由海上絲綢之路到英國展出的無限風光。

——這里古鎮(zhèn)因有“水燦燦”而神話。輯里湖絲，貿(mào)易海上，“四象八?！?，富可敵國，這是嘉業(yè)南潯近代創(chuàng)造的神話。

近代一八五一年，南潯輯里村人徐榮村，把自己經(jīng)營的十二包“榮記湖絲”，萬里迢迢送到英國倫敦，參加第一屆世界博覽會，竟破天荒奪得金質大獎，一舉成名。英國女王維多利亞親自頒獎，還贈送“小飛人”（天使）畫像。輯里湖絲在英國獲獎后，外商對湖絲更是趨之若鶩。為了直接和洋商打交道，這些南潯絲商竟然很快地學會了外語。南潯絲商通過努力，開始成了上海灘上的風云人物。而“輯里湖絲”的買賣，也達到前所未有的興盛。

漫漫絲綢之路，陣陣駝鈴之聲。這就是說，自公元一八四四年上海開埠后，中國絲綢收獲過舉世矚目的輝煌。以“輯里湖絲”為代表的中國絲綢，以及以富可敵國的南潯絲商為代表的中國絲人，曾經(jīng)生龍活虎地活躍在世界經(jīng)濟大舞臺上。

走在古鎮(zhèn)上，如今我們?nèi)阅芤姷浇z綢生產(chǎn)工藝：養(yǎng)蠶、繅絲、織綢、印染……出版于十九世紀60年代的《上海新報》上，每天都有“輯里湖絲”的報價。絲的價格行情，也像今天的股票行情一樣不斷變化。同時代的英國倫敦，還開設了南潯絲交易所。

在這里，我還要提醒人們的是，南潯古鎮(zhèn)創(chuàng)造財富、積累財富的秘訣，遺存至今的不只是一靠水二靠絲，這里還有一個秘訣：就是靠讀書。我們知道一個民族的精神境界，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民族的讀書水平，社會文化和歷史就是通過讀書而代代相傳、繼往開來的。

那天，我們作家采風團走出了張石銘舊宅后花園，沿鷓鴣溪北行不遠處，就是南潯四象之首劉鏞的私家花園小蓮莊。這座私家花園始建于光緒十一年，經(jīng)劉氏祖孫三代的經(jīng)營，在其長孫劉承干手上落成。因朝慕元代書畫家趙孟頫湖州蓮花莊，自名“小蓮莊”。

小蓮莊以荷花池為中心，池塘有十來畝，沿池點綴著亭臺樓閣，步移景換，設計精巧，是江南水榭建筑的精品。荷花池的北岸，沿溪疊有假山并植矮竹護堤，堤上建有六角亭。堤的東端建有西式牌坊一座，門額上的“小蓮莊”三字為著名學者鄭孝胥所書。

荷池西岸較高的建筑叫“東升閣”，是整個園林建筑群中唯一的西式樓房。那里有一條長廊，墻壁上嵌有《紫藤花館藏帖》和《梅花仙館藏真》等刻石，故名“碑刻長廊”。這些碑刻都是清代二十幾位文人之間來往投贈的詩文，其中一方是宰相劉羅鍋的書法真跡。相傳在文革期間，看守小蓮莊的園丁們?yōu)榱吮Ｗo這些碑刻，他們把所有的碑刻都抹上石灰水，然后在上面貼上報紙，再在報紙上寫上“毛主席萬歲”的大字，這才躲過了這場浩劫，保存至今。

在長廊盡頭的轉角處，有兩座高大的、雕工精美的牌坊，一曰“樂善好施”坊，一曰“欽旌節(jié)孝”坊，都是清末在劉氏家族最為顯赫之時朝廷賞立。聽當?shù)厝私榻B，光緒三年安徽四川等地鬧洪水，劉家花了三十萬銀兩前去賑災，此事奏報朝廷后，光緒皇帝下旨建造“樂善好施”牌坊，又名功德坊。至于節(jié)孝坊的來歷，據(jù)說劉鏞的大兒子劉安瀾，當時官居一品工部郎中（相當現(xiàn)在的建設部部長），二十九歲就死去，他的夫人劉邱氏（一品夫人）克守婦道，守節(jié)不嫁，故在此建造了一座貞節(jié)牌坊。

兩坊之間建有“劉氏家廟”，家廟始建于一八八八年，前后花了九年時間修建，為劉氏家族祭祀祖先之所，也是小蓮莊的主要建筑群。與小蓮莊隔溪相望的是“嘉業(yè)堂藏書樓”，有小橋通連。

嘉業(yè)堂藏書樓是江南四大藏書樓之一，為劉承干所建，于一九二〇年初冬破土，耗時四年而竣。藏書樓建成以后，劉承干又不惜重金，陸續(xù)增添，自稱歷時二十年，費銀三十萬，得書六十萬卷、共十六萬冊。嘉業(yè)堂藏書樓是一座回廊式的磚木結構、中西合壁的兩層樓房，分前后兩進，每進面寬七間，左右?guī)扛髁g，共五十二間皆為藏書之庫房。

因劉承干曾捐巨資助修光緒皇帝的陵墓，宣統(tǒng)皇帝賜以“欽若嘉業(yè)”的匾額，故以“嘉業(yè)”為藏書樓之名。文革期間，幸虧周恩來總理下令，才得以被完整保存下來。目前這座藏書樓已作為浙江圖書館古籍館藏書地。

關于劉家發(fā)跡，劉鏞的曾孫、上海文史館館員劉?萬先生說：“依我看來，我曾祖父劉鏞的辦法大概有三條：第一官府里要有人，第二是要與洋人打交道，第三是后代要讀書。這讀書一條最重要……”

——這里古鎮(zhèn)因有“水燦燦”而更有底氣。千年運河、絕版古村、?；~塘，綾絹工藝，使得“絲綢小鎮(zhèn)”底氣十足。

難怪在絲綢行業(yè)中，一直流行著這樣一句話：世界絲綢看中國、中國絲綢看浙江、浙江絲綢看南潯。千百年來，東西方的多元文化在古絲綢之路上交相輝映、相互激蕩、借鑒吸收，積淀形成了團結互信、平等互利、包容互鑒、合作共贏的絲路精神。絲綢不僅是歷史上中國向世界貢獻的最重要的產(chǎn)品之一，也是中國向世界展示東方文化的主要載體。

近年來，國內(nèi)低碳環(huán)保理念漸入人心，由石油提煉的合成纖維制品逐漸被消費者舍棄，影響生態(tài)和糧食安全的棉花產(chǎn)量只減無增，皮草制品也在“保護動物”、“拒絕血腥”的口號中遭受抵制。所以，天然的“纖維皇后”蠶絲——有重回王位的機會。

雖說目前絲綢行業(yè)不太景氣，但南潯古鎮(zhèn)的產(chǎn)業(yè)基礎還是很雄厚的。這個基礎是什么？我覺得，有一個我們幾千年積累下來的，豐富的種桑、養(yǎng)蠶、繅絲、織綢的經(jīng)驗;有一個我們獨特的?；~塘生態(tài)系統(tǒng);還有一個，我們有一批雖然年紀已經(jīng)很大，但是還能夠發(fā)揮作用的熟練絲綢工人，這批當年從國有企業(yè)下崗下來的職工，他們的技術還在，如果這批人完全老了，有的技術就有可能失傳;再有一個我們畢竟織綢能力還很強，我們有豐富的絲綢文化。

走在南潯古鎮(zhèn)的街道上，看到人們那樣生活，水粉那樣吃，你就能感受到古鎮(zhèn)文化在這里流淌。如果不是在生活中生動地傳承，文化就容易消失。所以我們不能放棄保護歷史遺存、故居古村古建的責任，不能喪失搶救的意識，要想方設法留住“活”的形態(tài)，讓文化的種子、文化的魂魄能夠沉淀，能夠生長。

正如前不久，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中央黨校第一期縣委書記研修班座談會上，與南潯書記葉理中握手時語重心長說：“南潯古鎮(zhèn)要保護好！”為此，南潯正在尋找古鎮(zhèn)保護的突破口，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在南潯古鎮(zhèn)輯里村建設一個國絲文化園。如今，一場絲綢的傳承和保護正在發(fā)展壯大中，這是新時代賦予我們的責任和使命，保護南潯絲綢文明，傳承中國絲綢品質，促進世界絲綢之路輝煌再現(xiàn)。

一條蠶，一根絲，中國這一古老而綿延至今的產(chǎn)業(yè)奠定了絲綢之路的歷史輝煌。走在絲路上的南潯古鎮(zhèn)，真的有太多的故事等待敘說，真的有太多的人物等待追憶，真的有太多的愛情等待呵護，真的有太多的夢想等待延續(xù)。這晚，我們住在一個叫穎園的飯店，這里過去是一個絲商的古宅。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一陣清風襲來，我睜開雙眸，只見滿目是穿著真絲旗袍或絲綢唐裝的美女帥哥，就像一對對幸福的戀人，讓我也沉靜在仙境中，夢寐般的觸感襲面而來。這晚，我還真的起床寫了一首《南潯蠶花》的詩——

“我們的船行，如一條孤獨蠶蛹/從船娘搖擼聲中，我們聽到蠶寶寶的呢喃/誘色的旗袍與美人，我們嗅到西施姑娘胭脂香//哦，我多想做條蠶，撲伏在她的風景/穿越古鎮(zhèn)厚重的石板，趟過那些保留騷動的河水//我知道每一片桑葉，都有情夢升起的風帆/我喜歡你，長的葚果/那不只是性感，更愛啜你的甜蜜……”

這里我還要說的是，誰有資格說自己是一座蠶絲的古鎮(zhèn)？誰有底氣說自己是一方蠶絲交織的水土？誰有理由說自己是一部蠶蛹化蝶的傳奇？我想，只有這里才配得上——

中國絲路，路起南??！

（作者為工商博士、哲學博士，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兼浙江省作協(xié)報告文學創(chuàng)委會主任。有作品入列大學語文課本，獲得冰心散文獎、人民文學獎、詩刊獎，三次浙江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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