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是一種幻覺的藝術(shù)，故事、人物、感情非常豐富

張卓

曾登上《時代周刊》封面的史努比如今65周歲了，它最早出現(xiàn)在漫畫家查爾斯·舒爾茨（Charles M.Schulz）1950年連載的作品《花生漫畫》中，是世界上最純真、善良的狗，今年，由好萊塢著名動畫制作團隊藍天工作室首次以3D的形式把史努比搬上大銀幕，講述了會是花生漫畫筆下的失意者查理·布朗，如何獲得成功，迎來他光芒綻放的一天的故事。在內(nèi)地首映禮上，影片導(dǎo)演Steve Martino接受了本刊記者專訪。

非常高興能夠有機會來到北京，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國，我發(fā)現(xiàn)我們所在的這個美麗、精彩的城市是非常讓人喜歡的，我希望以后可以有很多機會來中國。

《史努比·花生大電影》走過的歷程，得說一下三年前我們是怎么走上這條道路的。這是三年前的我，三年前，花生漫畫的畫家查爾斯·舒爾茨的兒子請我做《史努比·花生大電影》的導(dǎo)演，我從小特別喜歡看花生，我一開始學畫畫的時候，我畫的第一個人物就是花生的人物，所以我是他的粉絲。舒爾茨請我做導(dǎo)演的時候，我特別高興，我回到家里告訴我的親朋好友們，我要執(zhí)導(dǎo)史努比的電影，所有的朋友都非常熱情，他們很喜歡史努比，他們跟我分享了他們童年對史努比特別美好的印象。但是分享這些美好的記憶之后，他們會給我警告，千萬不要搞砸我們童年這些美好的記憶。所以我說：“亞歷山大了！”但是還好，這個責任不是我一個人要擔負的，我跟藍天工作室400多名動畫設(shè)計師共同努力做成這個電影。這400人不光是我的朋友，也是花生漫畫的鐵粉，所以我們一起下決心，一定要把這部電影做好。

我們是在舒爾茨博物館開始的，左圖的中間是查爾斯·舒爾茨的老婆，她跟我們分享了查爾斯·舒爾茨創(chuàng)作花生漫畫的原畫還有故事，給我們提供了我們所需要的資料。右圖是查爾斯·舒爾茨的兒子和孫子，還有編劇團隊，我們是在查爾斯·舒爾茨創(chuàng)作查理·布朗和史努比的工作室里寫了這個劇本。

他的兒子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查爾斯·舒爾茨有一個昵稱“斯巴克”，希望我們整個團隊都可以用“斯巴克”這個昵稱去說查爾斯·舒爾茨，所以如果在今天的介紹中，或者在會后的采訪中，我提到“斯巴克”這個名字，指的是查爾斯·舒爾茨。其實在查爾斯·舒爾茨的博物館里，有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桌上有一個小視頻，手繪查理·布朗的小視頻，我從中得到了很大的靈感。

第一個靈感，我看原先的花生漫畫都是手繪的，我們做電影要用電腦做成這些畫面，我希望可以保留斯巴克原來用的筆墨效果。

第二個靈感，這個圖片來自盧浮宮，這是盧浮宮里的一個花生漫畫，這個漫畫就是這么大，或者可以說就是這么小，查爾斯·舒爾茨非常清楚，用這么小的畫布，需要做到很精致。除了漫畫之外，在五六十年代他們也做了一些電視的卡通，這個畫布可能稍微大一點。我們在2015年要做一個3D的大電影，以大銀幕作為畫布，為了讓觀眾在影院有巨大的，震撼的視覺效果。

第三個靈感，我從小就喜歡看花生漫畫，但是我很困惑的是，只能從一個角度去看人物或者是場景，我特別希望從不同的角度了解他的世界。所以我們做了一系列的概念畫，讓觀眾可以親身走入查理·布朗的世界，親身感受到他。

這個制作團隊，他們一開始認為人物塑造的設(shè)計都已經(jīng)存在，無論是在時間表上，還是預(yù)算上都會比較輕松，他們就跳了一個史努比的快樂舞，覺得設(shè)計都是現(xiàn)有的。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50年的歷程，史努比的形象一直在演變和進化，60年代史努比的鼻子很長，到后來更圓一些。我們到底要采用哪一個史努比的形象？參考了這50多年的漫畫，瞄準了80年代到90年代史努比的形象塑造，挑出我們認為最有代表性的史努比的形象。整個團隊挑出這三個史努比的形象，認為它們是最具代表性的。我們還拿A圖的耳朵、B圖的頭形、C圖的身體，這是我們合成的英雄史努比，以這個為基礎(chǔ)，開始制作電腦的模型。我們用這個流程，對整個電影里所有的人物都進行了建模。

一年之后，出了查理·布朗，你可以看他的頭發(fā)只有幾根，但是特別像原來手繪漫畫的樣子。微笑的線條也保留了手繪的質(zhì)感。用電腦當然可以做更普通的動畫的眼睛，我們選擇保留原先筆墨手法的眼睛，還有衣服等等各種細節(jié)都保留了手繪的感覺。用電腦做，在大屏幕上可以看得更清楚，可以看到他的襯衫有一定的質(zhì)感，鞋子是皮鞋，可以看到材質(zhì)。

另外我們有機會創(chuàng)作一個新的人物——菲菲，它在漫畫里經(jīng)常被提到，但是一直沒有出現(xiàn)，這是這部電影里一個重要的人物。

每次做一個動畫都會有一個制作設(shè)計師，我們選擇最早的史努比發(fā)明者——查爾斯·舒爾茨當做我們的設(shè)計師，我告訴我的設(shè)計團隊，每一次卡住了，不知道哪個場景應(yīng)該什么樣子，都可以回去參考有18000個花生漫畫可以參考，就可以找到答案。把這些理念3D畫，比如說史努比的狗屋，看每個木板之間的小縫，要保持手繪的歪歪的感覺。其實這有一定的挑戰(zhàn)，因為用電腦做3D動畫，電腦是希望方方正正的，沒有歪的習慣，所以我們要讓電腦不要方方正正的做，要有一定不對稱的效果。我們電影里所有的細節(jié)都是從漫畫中找到的形象，比如說云彩，我們認為長的特別像爆米花。我們很喜歡用食品做參考，電影里的云彩，除了爆米花之外，還有法棍面包，這是“法棍云彩”。

回顧老的漫畫，史努比進入它的幻想世界的時候，查爾斯·舒爾茨用的角度更豐富一些，細節(jié)更精致一些。我們電影里有很多場面都是史努比進入幻想，認為自己是一個王牌飛行員，我認為我們可以用這些幻想場面做得更精彩，做一些非常令人亢奮的動作系列。我們做的這些概念圖是要告訴動畫師，這些幻想的場景要非常精彩，非常有活力。這些人物，這些角色，怎么讓動畫讓它們活起來？做任何動畫電影的時候，都會對每一個人物的身體、姿勢、姿態(tài)做一些非常細分的研究，我們研究查理·布朗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查爾斯·舒爾茨畫查理·布朗有六個角度，就是這六個畫面。為了給查爾斯·舒爾茨建模，做一個電腦的模型，要把側(cè)面和正面結(jié)合為一。我們發(fā)現(xiàn)，有一些不對稱，如果從正面看查理·布朗跟側(cè)面比，鼻子往上移了，耳朵下沉了。這根頭發(fā)怎么了？側(cè)面看是往上勾著的，眼睛的形狀不一樣。側(cè)面和正面結(jié)合起來會是怎樣的呢？如果用平均值的話，是這樣的？我覺得這個查理·布朗不像查理·布朗，我們覺得長的不對了。所以，我們決定給每個角度單獨建模，可以讓動畫師在不同的角度中能夠很好的把握它的形象。這是我們做的一個測試，還好，在電影里觀眾不會看到這么大的動作，我們這樣研發(fā)了一系列的控制鍵。

其實動畫是一種幻覺的藝術(shù)，我們要讓觀眾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幻覺，認為這個人是活著的，這個看起來很自然，很正常，雖然頭發(fā)和眼睛一直在變位置。其實查理的頭發(fā)比較簡單，只有一根頭發(fā)，但是發(fā)型很多樣化，所以我們要讓他的發(fā)型變化，幸虧在大銀幕上不會看到這些，我們分享的只不過是一些內(nèi)幕。

更大的挑戰(zhàn)是史努比，查爾斯·舒爾茨畫史努比的時候，頭像一直沒有變，無論是側(cè)面還是正面，頭一直在那里，如果往側(cè)面看，你就會看到一個眼睛，如果正面看會看到兩個眼睛。這是史努比的正常畫面，如果動畫起來是這個效果，我們是這樣研究它的動畫。再看看它的全身，我們擺弄這些模型的時候，要對角度非常敏感。包括胳膊的長度，跟畫漫畫是不一樣的。但是無論怎樣，我們都要保留觀眾對這些人物的親切、熟悉的感覺。這是放慢的動畫，可以看到我們是怎樣讓它從一個側(cè)面轉(zhuǎn)頭到另外一個側(cè)面的過程。對于藍天工作室的所有人，這都是新的動畫技巧。

我們原本感覺很輕松的那些，制作團隊覺得非常麻煩，研發(fā)了這些動畫技巧之后，只有5個人掌握好了，我們要把這些技巧教給100多個動畫師，所以我們要對100個人做一個很大的培訓，我們就成立了一個學院。以露西命名的命名的“VAN PELT UNIVERSITY”，我們選擇露西，因為她很霸道，我們認為做動畫培訓也要很霸道的教育這些動畫師怎么做。這是三個星期的課程，所有的動畫師要學習怎樣畫這些人物，看老的電視卡通，要讓他們了解查爾斯·舒爾茨歷史等等。他們課程里還有這樣的教材，怎樣畫握住東西的畫面，因為在漫畫里，握住東西，東西會貼在你的手上。好象手掌里有一個磁鐵一樣，東西就貼在那兒。教育他們可以讓身體和肢體更靈活，因為查理·布朗的個子很短，頭很大，如果要拿東西的話，胳膊要延長5倍。包括每一個姿勢，每一個指頭，都起了一個小名，有一個規(guī)范的話語。這些詞匯當然離不開好吃的，查理·布朗的腳，站著的時候像一塊面包，走著的時候像一根香腸，坐著的時候像一個雞蛋。查理·布朗的眼睛，說像葡萄干不如說像一粒巧克力豆。

這兒我會分享一個整塊的動畫，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都是用二維手繪漫畫的方法做成計算機3D的三維動畫。可以看每個畫面，有的會多一個腳，有的會少一個腳，非常像早期漫畫的做法，這是兩個腳，但是沒有腿，現(xiàn)在根本沒有腿了。還有轉(zhuǎn)身的部分，可以看我們怎么對它的臉做一些工作，產(chǎn)生一種快速的視覺效果。有四個眼睛，臉蛋扁了。三個鼻子，四個眼睛?；氐皆瓚B(tài)?，F(xiàn)在看一下整個動畫，感覺很自然，就像史努比。

也有人問我，《冰川時代4》和《史努比·花生大電影》相比有什么不一樣？其實是非常不一樣的電影，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冰川時代4》和《史努比·花生大電影》從動畫的角度看，人物有相似的一點，他們都是全靠動作來產(chǎn)生幽默，他們不說話。不一樣的是，《史努比·花生大電影》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在后面，查爾斯·舒爾茨給它提供了50年的內(nèi)涵，包括節(jié)奏、故事、人物、感情都是非常豐富的?！妒放取せㄉ箅娪啊返囊粋€特點，所有的角色都是孩子。

你是否自從《冰川時代4》以來跟蹤中國的票房市場？

Steve Martino：當然有跟蹤，所有人都跟蹤，中國這個國家在蓬勃發(fā)展，在美國，在西方，我們也很重視中國市場，在我們這個行業(yè)，我們注意到了動畫電影的觀眾，不是美國市場，而是中國市場。《冰川時代4》的海外市場大于美國市場，所以我們做動畫一定要考慮到全球市場，包括中國的市場。

怎么看待中國電影市場瘋狂的發(fā)展？

Steve Martino：對我來說，出乎意料的是中國觀眾非常喜歡看3D電影，所以我們用了大量的精力去策劃它的3D效果，我很高興，中國的觀眾大多數(shù)能夠看到這個3D效果，在其他的地方，可能一半的人看3D，一半的人看2D。我在藍天工作室，大部分是做3D和立體聲音的效果和特效，我很高興中國觀眾能看到這些。

中美兩國的電影人有很多合作，但是卡通或者是動畫領(lǐng)域好象沒有那么多的合作？

Steve Martino：我認為會越來越多。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國，隨著我接觸中國文化，接觸中國市場，我會把我所吸取的一切帶回去，以后工作里可能會更多的考慮到中國的這些。藍天工作室算是一個小團隊，我們的核心團隊，幾個人可能會一起策劃一個電影。我們在策劃的過程中，會考慮到我們接觸過的市場和文化，我不知道這個有沒有充分地回答你的問題。

有沒有障礙？

Steve Martino：不一定有障礙，我們的團隊有來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人都參與故事的創(chuàng)作，希望做一個能夠讓所有文化的人都能夠喜歡。當然，這樣的策劃最好是現(xiàn)場做的，不要做遠距離的，可能會是一個障礙。

對于普通觀眾來講，史努比更有名一點，可能查理·布朗這個角色才是花生漫畫主要的人物，主要的重心？

Steve Martino：查爾斯·舒爾茨始終要確保史努比不要成為這個漫畫唯一的亮點，不要把整個故事都吞噬掉，不要讓史努比過于主宰劇情。我們做這個電影，認為查理？布朗的故事是主要的線索，史努比作為他的朋友，作為輔助，也能給我們帶來非常精彩的一些畫面，甚至是最難忘的一些畫面。

你做過很多成功的動畫片，有沒有從你以前的作品中得到靈感或者是教訓？

Steve Martino：我以前做過的作品，吸取的教訓是要尋找一個理念，或者是一個感情，或者是一種經(jīng)驗，使所有人，我說所有人是全球的所有人，都能夠產(chǎn)生共鳴的。我認為有一種人性，查理·布朗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種人性，這是所有人都會問的問題，我是否能夠成功？別人會不會喜歡我？我相信無論你生活在哪個社會中，哪個文化里，都會有這種感受，所以我希望這個電影可以觸及到非常深層的人性。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一個全球人民的共同點，我們可以在這個共同的基礎(chǔ)上建立幽默，實現(xiàn)感情，我認為這是這部電影的主題骨干，對我來說，這個骨干正好是人類的共同經(jīng)驗。

很多人說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會改變世界，你作為一個動畫導(dǎo)演，有沒有計劃采用這樣的技術(shù)？

Steve Martino：我對這個技術(shù)非常感興趣，因為我這幾年一直忙著做《史努比：花生大電影》，沒有很好地跟蹤最新的科技消息，但是我很多年來一直非常感興趣VR技術(shù)，我以前有幾年的時間在互動媒體行業(yè)工作，但是當年是以CV、光盤為主的技術(shù)。后來互動媒體發(fā)展方向更多的是朝向電子游戲，那個時候我就退出了，因為這不是我興趣的重點，我喜歡電影把觀眾帶到一個新的世界里，我們能控制的環(huán)境、氣氛、燈光、質(zhì)感等等。我認為VR技術(shù)會給我們這種藝術(shù)帶來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

這部電影也是電腦合成的動畫，有一些大的電影公司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他們手繪動畫的業(yè)務(wù)部門，您是否認為手繪動畫以后會不復(fù)存在？您對這種傳統(tǒng)的手繪動畫有什么樣的感情嗎？

Steve Martino：其實應(yīng)該提到《史努比：花生大電影》電影里，有一些環(huán)節(jié)是手繪的，比如說查理進入幻想的時候，我們都會用傳統(tǒng)、老式的手繪動畫，我個人希望手繪的動畫可以保存下來。并不是我自己創(chuàng)作的主要根據(jù)，我做動畫主要是用電腦，但是我很欣賞宮崎，日本的動畫導(dǎo)演的手繪作品。我團隊里有一個動畫師，他給我講過，他給他孩子看動畫的時候，如果給他們看手繪的動畫，他們會抱怨，他們不接受，他們說我們要看真正的動畫，他們覺得電腦做的才是真的。我覺得這個故事很好的描述了現(xiàn)在的情況，觀眾和制片人越來越多的依賴電腦做動畫，但是像宮崎他們會采用傳統(tǒng)手繪的方式，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發(fā)展方向。我覺得我們要下很多功夫確保電腦做的動畫不要都長得一樣，每一部都需要開發(fā)出自己獨特的一些特點。

對于藍天工作室，怎樣把自己和夢工廠等大的動畫工作室區(qū)分開來？

Steve Martino：其實動畫的圈子小，我們在這些公司里都會有朋友，藍天工作室把自己當做一個雖然小，但是非常有激情的團隊。我們看到同業(yè)工作室的作品，從他們身上得到很多鼓舞，每次看他們的作品，無論是來自哪個國家，還是哪個大師，或者是哪個公司，只要他有很好的動畫技巧，有很好的故事，都會激發(fā)我們，把自己的作品做得更好。我們做史努比電影，完善最后的細節(jié)，在那個時候，《頭特特工隊》上映了，《紐約時報》對它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我正好周末加班趕稿，我把《紐約時報》的文章放在我的工作桌上，讓它激發(fā)和推動我，使我一定要把自己的作品做到非常好。

您是否了解東方動畫領(lǐng)域，比如說日本的動畫？

Steve Martino：我對宮崎很熟悉，我的女兒們從小喜歡他的作品，非常美麗，敘述的節(jié)奏也很獨特。我們做《史努比：花生大電影》，故事的節(jié)奏比《冰川時代4》要慢一些，《冰川時代4》節(jié)奏非?？?，我其實更喜歡放慢速度，喜歡史努比的每一個時刻都可以放長一點。新一代的觀眾習慣很快的節(jié)奏，他們的要求，使我作為一個導(dǎo)演，作為一個藝術(shù)家，需要適應(yīng)和平衡。